“從我們相識，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之後，我就在心裏想，我要給你幸福的生活，並且一輩子都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放手。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猶豫過，掙紮過，但最後我仍然還是選擇牢牢抓住你，我以為我能一輩子牢牢地抓著。隻是這一次，我認命了，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這一次，我真的要將你推開。”

  “深深，忘了我，也不要再提起我，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可能，不要因為我而阻礙了你前進的腳步。”

  “深深，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吧。”

  紀恬深再也控製不住大哭出聲，“韶城——啊，韶城——”

  你早就答應過我，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不但在一起，我們還要做青梅竹馬，從小就要在一起。

  可是這輩子，我也要是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錄音筆它靜止了。

  紀恬深怔了一下，一邊流淚一邊拍打，可是它再也不發出聲音了。

  “韶城，韶城！”

  “你再說句話，這些遠遠不夠，對我來說遠遠不夠！”

  “你是怎麽死的？你到底在哪兒？我連你的遺體都沒有見到呢，韶城！啊——”

  紀恬深趴在床上哭到不能自己。

  陸江慢慢從門邊走到了她身後，眼眶裏淚水打轉。

  二叔說，他認命了。

  他是一個從來不相信命的人，不管什麽事情，工作上，生活上，還是感情上，他都傾盡全力，掌控著一切，哪怕偶爾出了偏差，出了意外，他也會不惜一切地去扭轉。

  他現在說，他認命了。

  他親手把小嬸嬸從他的身邊推開。

  那是怎樣的彷徨無力？

  二叔還說下輩子。

  他這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竟然也說起了下輩子的事。

  陸江的雙腿一曲，跪在了紀恬深身後，從後麵攬住了紀恬深的肩膀，眼神迸射流下，“二叔他死了！小嬸嬸，二叔他真的死了！”

  紀恬深轉過身來，滿臉的淚水，模糊的著雙眼看著陸江，“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啊？”

  陸江哭著說，“他從來不信命，他是一個不信命的人，他從來不承認他信這個的。還有，你們倆分合幾次，離婚的事是提過，可是他都沒有這麽正式地起草過離婚協議書，因為他從心裏麵認定了一個人是不會輕易改變，更不會輕易放手。小的時候，我記得他跟我說過，他若有了家庭，一定不會把身邊那個人趕走，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可是他剛才那麽說，小嬸嬸，他一定死了。”

  紀恬深搖頭，“為什麽，為什麽他這麽說就一定是死了？”

  陸江哭了兩聲，擦了把眼淚，低聲道：“爺爺從小偏愛二叔，就算後來有了我，凡事也要排在二叔後麵，我開始一直也不明白，覺得爺爺偏心。有一次我問爺爺，他告訴我，二叔是個可憐的孩子，他出生的時候是爺爺跟奶奶感情破裂的時候。他們本來都已經打算離婚，結果奶奶檢查出懷孕，當時妊娠已經四個多月，奶奶那個年紀是高齡產婦，不能流產，引產的話也會有生命危險，不得已，隻能留下二叔。”

  “但奶奶整個孕期都不開心，也不去關心肚子裏的孩子，直到二叔出生，奶奶仍然執意離婚，爺爺不肯，又覺得剛生下孩子就離婚別人對大人和孩子都會有看法，於是我們全家都移民到了M國。”

  “但是換了一個環境，爺爺奶奶的感情並沒有改善，奶奶還在紐約找到了一個知己。二叔一天天長大，小孩子正需要媽媽的時候，正是黏媽媽的時候，奶奶卻是一天比一天討厭他，拒絕他的親近，甚至會推開他，驅趕他。”

  “那時候二叔小，什麽也不懂，但天長日久的也變得比同齡小孩子早熟，特別的懂事。直到有一天，奶奶決心要跟那個知己私奔，誰知她半夜離開家門的時候，二叔醒了，他偷偷跟在奶奶身後，一直跟到了大馬路上，被奶奶發現之後一頓斥喝，我不清楚到底奶奶對二叔都說了什麽，反正最後奶奶沒有私奔成，但從那天之後，二叔再也不去親近奶奶了。過了兩年，奶奶就鬱鬱而終了。”

  “小嬸嬸，二叔就是知道被所愛的人驅趕拒絕是什麽樣的感受，所以他說過他永遠不會對你這樣，可是他剛才說，他要將你推開了，他讓你忘了他，讓你離開這個城市，他一定是死了——”

  紀恬深的眼淚不住地流著，呆呆地坐在那兒。

  怪不得在孔醫生那裏，他拒絕談起母親，他們認識這麽久，他也沒有怎麽提起過母親的事情。

  而他們相處之中那些點點滴滴，更是清晰地如同昨日重現——

  “我是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呢？”

  “嗯。”

  “不要總是嗯嗯，說出來。”

  “我喜歡聽你說。”

  “喜歡我說什麽。”

  “說你愛我，喜歡我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聽厭了怎麽辦？”

  “永遠不會。”

  ……

  他喜歡她主動，喜歡她主動靠近他，主動抱他，主動吻他，主動叫老公。

  高興的時候他就會要求她親他，而他就是不親，似乎安於享受她的熱情。

  孔醫生說，他沒有安全感。

  所以，他才總是要求她主動嗎？

  猛然地，她又想起去雲城那次，在飛機上他睡著了，她一直喚他，著急得不了，以為他犯了病，結果他醒來便說了一句“你真的在守著我”。

  當時覺得平常的話，此刻想來，才明白是什麽意思。

  紀恬深抽泣一聲，心裏像刀子在絞一樣疼痛，隨後大哭道：“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情？”

  陸江怔了一下，“小嬸嬸你怎麽了？”

  紀恬深看著陸江，撲上去抱緊了他，捶著他的後背哭著說，“太短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根本不夠小江！我還沒有好好地愛他，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不夠，不夠，啊——小江，你讓你二叔回來，你讓他回來好不好？我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講，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啊——”

  陸江扶起她，“小嬸嬸，你冷靜點，他已經死了，回不來了，你沒聽到他的話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把熠辰養大成人。”

  紀恬深眼淚如雨般落著，搖頭，“不！他沒有死！我不要下輩子！我就要這輩子！我就要這輩子跟他白頭到老！他說過，就算互相折磨也要白頭的，為什麽他說話不算話？”

  陸江看著失控的紀恬深，使勁晃了晃她的肩膀，“你清醒一點！二叔給你留話就是讓你好好活著！你如果愛他就按照他的意願，跟熠辰去港城！”

  “不！我不要離開這裏！這是我和他的家，我走了，如果他回來怎麽辦？我不走，我不走！”

  陸江沒有想到，自己說出一段往事會讓紀恬深反應如此激烈，他悔恨道：“他死了怎麽會回來？小嬸嬸，你不要傻了！”

  紀恬深哭了一聲，淒切又天真地說，“就算他的人回不來，萬一他的靈魂回來了呢？我要在這裏，我不要走，小江，我不走……”

  陸江看到她這個樣子，眼裏再次流了眼淚，心裏更是揪得厲害，真傻，二叔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她還要等他的魂魄。

  陸江無力，卻也不忍再反駁紀恬深，安慰道：“那你就更不能哭了，你要好好的，讓他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樓下，早已被紀恬深悲淒的哭聲驚醒的朱姐，站在樓梯上，呆呆地站著。

  想到那個瀟灑不凡頂天立地的男主人，朱姐的眼圈濕潤，為什麽她那天沒有看好小少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