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都沒有休息好，在李毅的家裏也睡了沒多久，紀恬深趴在陸江肩上哭了一陣子，不知是累還是暈，睡了過去。

  這一睡紀恬深就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屋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她也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第一個反應就是在枕邊尋找那支錄音筆，還好它在。

  她緊握著筆，這裏麵有韶城的聲音。

  她握著筆去洗手間，站在鏡子前，看到裏麵的自己，臉色蒼白消瘦，眼窩下陷，頭發也是幾天沒洗了，亂糟糟的，就像一個瘋子一樣嚇人。

  她趕緊將門反鎖，脫了衣服，洗了澡之後換上幹淨的衣服，再一次地握住那支筆。作為他的妻子，她要體體麵麵的。

  紀恬深下了樓，見田念念在客廳裏陪著熠辰玩。

  聽見腳步聲，陸熠辰本能地抬起頭朝樓梯上看去。

  紀恬深呆住。

  這一瞬間，看著兒子，仿佛又見到了那個男人。

  她眼圈泛紅，奔下樓去把兒子緊緊抱在了懷裏。

  “媽媽！”陸熠辰喚了一聲，也是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

  “熠辰……”紀恬深闔了闔眼，落下兩行眼淚。

  田念念輕聲說，“你終於睡醒了，你一定餓了吧，朱姐給你溫著飯呢。朱姐，朱姐！”

  朱姐聽見喚聲，看到紀恬深下來了，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很是驚喜，趕緊忙著去盛飯熱菜。

  紀恬深隻是緊緊抱著兒子。

  過了一會兒朱姐弄好了一切，喊他們去飯廳。

  紀恬深抱著熠辰過去了，田念念也跟了過去，看到恬深有心情吃飯，她特別高興，忙著給恬深夾菜。

  紀恬深把熠辰放到兒童餐椅裏，先拿著勺子喂了熠辰一口，熠辰張嘴吃了，朝她眯眼笑了笑。

  田念念說，“我來喂吧，你快吃，你都睡了一天沒吃東西了。”

  紀恬深點了點頭，緩慢地往嘴裏送飯。

  “恬深，你手裏握的什麽，吃飯的時候就放下吧，不方便的。”

  紀恬深握著錄音筆的那隻手緊了緊，淡淡說，“沒事。”

  田念念也沒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試著說，“小江說你和熠辰以後去港城住，一航少爺他們已經回去了，打了電話過來，房子都準備好了，你看什麽時候過去呢？”

  紀恬深吃飯的動作滯了一滯。

  田念念趕緊道：“工作室你不用擔心，現在我們的生意很好，我想了在港城再開一間，你以後就負責港城方麵的事務，我呢在商都維護咱們的老客戶，一邊開發新的業務，人手不夠再招就是，我已經讓唐大師把招聘信息發了出去。”

  紀恬深握著筷的手停在了碗邊，低聲說，“我不去港城。”

  田念念怔了怔，審視著她的臉色，隻見她快速地往嘴裏送著食物開始大口進食，小臉凝著，十分地嚴肅。

  田念念也不敢跟她別扭，笑了笑，“不著急的，先不說了，我來喂我們辰辰吃飯，辰辰幹媽喂你好不好？”

  陸熠辰張嘴吃下田念念喂的食物，咯咯地笑了兩聲，突然叫了一聲，“霸霸！”

  紀恬深的頭猛地一抬，迎上熠辰的目光，他笑著，也看著她，又叫了一聲，“霸霸！”

  孩子的眼睛撲閃著，裏麵滿是純真的笑容，可是這樣的笑容卻讓紀恬深感覺到刺痛，眼淚毫無預兆地大顆落下，她趕緊低下頭，大口往嘴裏扒飯。

  陸熠辰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霸霸了，今天這麽一喊，他的記憶裏那抹高大的身影浮現，他扭著頭往四處瞧，然後哼哼地揮舞著雙手要下去。

  田念念見狀，趕緊把他抱下去。

  他拉起田念念的手出了餐廳，要上樓，田念念看了一眼仍舊坐在餐桌前埋頭扒飯的恬深，便抱起陸熠辰上了樓。

  到了樓上，小家夥重新踩在地板上，熟門熟路地去了書房，推開門沒瞧見人，又去了臥室，結果還是沒有看到霸霸。

  田念念的眼圈已經紅了，蹲下身子哄道：“辰辰，去找媽媽，我們不找爸爸了，爸爸不在。”

  陸熠辰掙開她，躂躂往前走，到了兒童房門口，似乎是為了證明什麽，他拉住了田念念的手，進入兒童房，直奔那麵照片牆，停在那裏，指著最中間那張最大的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上，那張俊逸不凡的臉龐，嘿嘿笑了，“霸霸！”

  田念念看著那上麵的人，那麽鮮活的，可是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趕緊抱起陸熠辰，也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叮嚀著，“辰辰，一會兒在媽媽麵前不要喊爸爸了知道嗎？媽媽聽了會傷心的。”

  一轉頭，竟看到紀恬深不何時上來的，正站在門口，臉上是一抹克製的悲傷，薄唇微微顫抖著。

  田念念暗暗自責，抱起陸熠辰走到門口，“恬深……”

  紀恬深忍著眼淚，朝田念念笑了笑，“念念，我還想麻煩你再帶熠辰一天，我還有些事情，他今天在這裏，恐怕不行。”

  田念念趕緊應承，“沒關係的！你要是不行，我帶多久都可以，我們栩栩可喜歡弟弟了，有了辰辰，栩栩在家也不吵著無聊了，不然，玩兒不了多久就要鬧著奶奶帶她出門。”

  紀恬深點了點了頭。

  田念念試探問，“恬深，你還要去做什麽呀？要不要我陪你呀？”

  紀恬深淡淡一笑，臉上的表情悠遠飄渺，仿佛她這人也不真切了起來，“不用。”

  ……

  傍晚時分，墓園山腳下一道纖細的身影迎著暮色拾階而上。

  遠處的天空中，雲層瞬間變幻萬千，透著金光閃閃的晚霞，詭秘飄渺。

  她望著巍然屹立的墓群，尋找著，終於在一個墓碑前，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她的步伐突然加快，奔了過去，跪在那裏，借著暮色，看著那三個字——陸韶城。

  呼吸間，眼淚已經成串開始往下掉。

  紀恬深用手撫摸著那雕刻的字體，是黑色的字，她是多麽希望這字體是紅色的，可它是黑色的。

  她顫著指尖，呢喃出聲，“韶城……為什麽我還是無法接受你真的死去？你留給我的錄音我都聽了，我不怪你的任何決定，也不會怨你選擇為了你的信仰去犧牲，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兒？”

  “你知道的，我離開過你兩年，我完全可以忍受離開你自己生活，可是我無法忍受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活下去。你告訴我，你還活著。我隻想知道，我不會去打擾你，隻要知道你存在這個世界。我說過，你的存在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以給我力量，給我勇氣，讓我去對抗所有的困難和害怕，我隻要知道你還活著就好……”

  她跪在墓前，慢慢地說著，慢慢地變得冷靜，就好像那座碑是有生命，好像真的有人一個人在聽。

  天色逐漸變暗，月亮升了起來。

  墓地之中吹過一陣瑟瑟的冷風，如果有人此時看見跪在墓碑上自言自語的身影一定會被嚇住以為見了鬼。

  也能夠體會到她話語裏那份執拗與天真。

  她似乎篤定，他會回答她。

  “韶城，你說句話，算我求你，我知道你一向少言，我隻要一句話就好。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開口，那你給我一個暗示好嗎？”

  “噠，噠……”

  突然，有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紀恬深一怔，臉上露出喜意，“韶城，是你嗎？你聽到我的話了對不對？你還活著對不對？”

  那聲音越來越近了，一步一步，到了她的身後。

  紀恬深雙手扶著墓碑，驀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