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感覺到槍口硬硬地抵著頭頂的感覺，手中撚著的煙卷斷裂開來。

  他做過警察，雷哥從來就不敢完全相信他，當初用他，也是因為他熟知警察的一些套路和方法，幫助他們規避了幾次風險，立了功。

  雷哥一直派人跟著他，他去哪兒，做什麽，都逃不過雷哥的眼睛。

  不過，那晚在麵粉廠，他做下拚死救出雷哥的假相，讓雷哥把他當成了兄弟，對他的信任也高了許多，但他仍然不敢鬆懈。所以剛才在巷子裏，他既沒有真的傷害紀恬深，也沒有逃走，他怕他走掉，紀恬深會落在雷哥的人手裏，隻好做出要對她見色起義的樣子，將她打暈，帶回了家。

  他長久的沉默，讓紀恬深又是害怕又是著急，厲喝道：“你說話啊！”

  李毅抬眼，瞅了瞅紀恬深的手，“看來，他沒教你怎麽用槍，你這姿式都不對，你這樣是打不出子彈的。”

  紀恬深眸子大睜，品咂著他這些話。

  李毅拿了她的手裏槍。

  她一驚，退後兩步。

  隻見李毅一邊操作手槍一邊說著，“看見了沒，你得先上膛才能夠發射。”

  說罷，他把槍還給了紀恬深。

  紀恬深怔怔接住。

  李毅瞅著那把槍，繼續說，“而且用這槍打人最好不好抵著人打，射擊會有一個反作用力，不但費勁，還會影響精度。如果不是真的要殺一個人，隻是威懾他，抵住他之後，可以把手槍的後錘掰起來，再對準，這樣就證明，你隨時會開槍，可以給他造成心理上的壓力。”

  紀恬深瞅了瞅手中的槍，咬緊了嘴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停落下。

  “現在的社會，你拿把槍是很危險的，如果被警察知道，會治你一個私藏槍械的罪，所以，不要隨便在外麵露出來。像你這樣的身份，更不能輕易讓人知道你有槍，你要把她當成你萬不得已時才拿出來的秘密武器。”

  “回家拆了子彈，多練練吧。”

  話說到此，答案已經是不言而喻，紀恬深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心裏麵卻再一次燃起了希望，星眸之中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她看著李毅問，“他還活著對不對？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就這麽離開，不可能留給我的隻是那份冰冷無情的遺囑和離婚協議書！李先生，求求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他好不好？”

  李毅蹙了眉，沉默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紀恬深伸手拉住他的衣服，“求你告訴我，我是他的妻子，我是你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也是他完全信任的，三年前餘夢露那件案子我就是知道的。這一次，我不奢求馬上能見到他，我也不會去找他，隻要你告訴我，他還活著，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就夠了，李先生，你就告訴我吧。”

  李毅有些煩躁起來，點了一支煙，“紀小姐你先起來！”

  紀恬深搖頭，“你先告訴我，他還活著。”

  李毅狠吸了一口香煙，聲音低沉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告訴你的是，雖然我和陸川在雲城的時候關係並不是特別好，但我們都深信彼此是不會背叛自己的信仰並且可以為之犧牲的人。”

  “這次事件之前，我們兩個沒有接觸過，甚至他都不知道我退回了商都，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我在雷哥身邊的。他突然給我打電話問你們的兒子的事情，好像早就摸透了我的情況似的，幾句對話，他知道了我在任務中，就過來了。”

  “那晚在麵粉廠我們兩個的對話裏，他又一次試探，確認我在臥底行動，他要幫我取得雷哥的信任，他讓我開槍打他，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我不開槍，我們兩個，甚至你和你兒子都可能走不出那個麵粉廠，我別無選擇，隻有開槍。”

  “我也希望，他有另一手準備。可是……那麽大的爆炸，他中了一槍，又在重要部位，就算不死，也很難逃出來。”

  紀恬深眼睛大睜著，看著李毅，一顆燃起的心，又漸漸湮滅下去，顫聲問：“你沒騙我？”

  李毅點頭，“當晚的一切都是臨時決定，我也希望他有機會生還，可是，我勸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還有，紀小姐，我在雷哥身邊已經一年多了，之前從未聽到他們與陸川有什麽恩怨，這次仇恨來得太過突然，而且，今天白天的葬禮，他們還派了人混跡在教堂外麵，似乎也是不相信陸川真的死了。

  “雖然那晚，我和他相互配合，似是解除了我們兩個我是臥底的嫌疑，他是2527的嫌疑，但三峰集團的人，似乎還是不太相信。”

  “所以我勸你不要再表現出相信他還活著的樣子，更不要去尋找什麽，這樣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如果他們一旦把矛頭再對準你，沒有他在身邊，你怎麽跟那些人對抗？”

  紀恬深認真聽著李毅這些話，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背擦拭眼淚，腦袋裏各種信息交織在一起，這一個多月來韶城所有的話，以及一細節，匯集在一起，她雖然還是一團迷亂，但她知道，遺囑和離婚協議是韶城對她的保護。

  她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但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如果你一旦知道了他的任何消息，請你告訴我。”

  李毅起身，走到窗戶邊，往外瞧了瞧，“你去睡吧，明天一早離開。”

  紀恬深坐回了床邊，可是她怎麽睡得著，又是陌生的地方，她瞅了瞅屋裏，禁不住問，“你的家裏怎麽會這麽亂？”

  李毅關窗，在桌子邊坐了下去，笑了笑，“你覺得應該是怎樣的？像你跟陸川的家那樣嗎？”

  紀恬深感覺到李毅語氣中的酸澀，抿了抿唇。

  李毅抽了支煙點著了，吸著說，“我十九歲加入警隊，幹了二十多年，像我們這種在一線的，尤其做過臥底的警察，陸川其實算是很幸運的，退下來後還有另一份事業，也得到了名譽，還有婚姻。我回到家，就是眼前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