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說心裏話
作者:甜水海      更新:2020-03-20 21:27      字數:2857
  這時,藍越河的小姨拎著飯盒進來病房,見到我們在說話,驚訝不已。梁曉雪把我介紹給這位小姨。我想起梁曉雪昨天說過藍越河不太想吃東西,於是勸藍越河要吃東西,身體才會好起來。那位小姨於是喂了一點米粥給藍越河吃。

  在那位小姨忙完後,我請她出來到病房外的樓道裏,想了解一下家屬的看法。正在這時,梁曉雪從外麵帶了一位年輕人進去了藍越河的病房。

  這位小姨向我說了她作為家屬的看法。

  家裏人根本不知道越河這孩子和女朋友辭職從新疆騎輛破單車去西藏,如果提前知道,肯定會阻止他們,怎麽能讓他們胡鬧呢?越河小時候很聽話的,長大了就變了,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我們說什麽也不聽。

  方老師,你知道越河怎麽說嗎?他說,要是提前告訴你們,你們還不把我的身份證搶走,要不就追到新疆來啊?就是不告訴你們,省的你們添亂。我們可都是為了他好啊。方老師,你說,越河說這話是不是氣人?

  家裏人一直以為越河在廣州好好上班,準備買房子。我一直鬧不明白,連房子都買不起,他們兩個居然還拿錢出去到處瀟灑?有錢人才有閑錢去旅行,普通老百姓有什麽好玩的?出去了,哪一項不是要花錢?喝個水都要買的嘛。工作太累,周末在廣州附近轉轉就得了,跑新疆西藏那麽遠幹啥呢。

  方老師,你知道越河怎麽說嗎?他說,要是一輩子掙不到錢,我一輩子都不能出去走走嗎?在“想做房奴而不得和暫時做穩了房奴的時代”,不想把自己逼成房奴,青春綁到還貸上,這也不敢幹,那也不敢幹。方老師,你聽,他說的是什麽話嘛,這孩子病的不輕,胡言亂語。很多人想做房奴還沒機會呢,方老師,你說是不是?

  越河這孩子,以前跟我說過,在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人民還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呢。我們工作幾年積攢了一些錢,希望有生之年能夠鮮活地活著。別整的是有命攢錢,沒命花。盡管以後的生活會崎嶇不平,但聽從內心的召喚,不想到老了卻覺得沒有活過。當有一天您老人家80歲了,還有多少做夢的勇氣?

  我聽了這話,就差點氣死了,還等什麽80歲還做夢。沒有苦,哪來的甜呢?前麵幾十年不積累,後麵幾十年怎麽辦?他反過來問我,“我後麵還有多少年?”,氣得我真想一巴掌給他打過去。哎呀,我以為越河以前隻是想說些話,氣氣我們這些老家夥而已。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真跑到新疆西藏了,還是騎輛破單車來的。方老師,你說,越河這孩子是怎麽了?

  白玉蘭這個女孩子,我沒有見過。我也是女人,我覺得吧,女人要的是穩定的生活。白玉蘭這個女孩子也真是的,不是阻止越河出去,卻是和他一起到處瘋跑,從新疆跑到西藏。女孩子這樣像個什麽樣嘛!方老師,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家裏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才知道越河在西藏發生車禍了,要我們趕緊來西藏。我姐姐和姐夫的身體都不太好,不方便來高海拔的西藏,托我這個小姨過來照顧。

  現在白玉蘭也不在了,越河還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訴他。方老師,你說,我該怎麽辦?

  ……

  正當我想著怎麽提一些建議給這位小姨時,思路還沒理清,話還沒說出口,梁曉雪帶剛才進去藍越河病房的那位年輕人過來我們身邊,把我們都互相介紹了,年輕人叫丁啟年。然後,梁曉雪又去忙她的工作了,剩下我們三位。

  丁啟年跟我們說了他作為藍越河哥們的看法。

  越河是讀大學的時候睡在我下鋪的哥們,我們關係一直很好。我這次請假從上海飛來拉薩,就是專門來看看這哥們的。剛才去看了越河,沒想到他傷的那麽慘,我差點認不出來。不幸中的萬幸,命算是保住了。我們簡單聊了一會,護士不讓我和他說太多話,怕影響他的情緒和休息,我們就先出來了。

  剛開始,越河就跟我說了,他在計劃和女朋友辭職去旅行。他說是“間隔年”,我還特地去搜了這個詞。說真的,我很羨慕他們,不僅羨慕他們有勇氣辭職去旅行,而且羨慕他們有真正的心靈自由,不受誰的羈絆。

  他們還沒出發的時候,越河在微信上給我發過一個,據他說是真實的事,我也就當故事看了。“啟年,我身邊發生了一件讓人痛心的事。之前在工作上認識的一位女生,經過層層選拔和考核,好不容易進入電視台做主持人。那位女生的工作幹的非常出色,是很受歡迎的主持人,有不少粉絲追看她主持的節目。但是,在錄製一期節目時,這位女生在現場暈倒了,送醫院後檢查出胃癌。這個意外對那位女生的打擊非常大,她隻好離開工作去養病。化療的時候,頭發都掉光了。後來做胃切割,手術成功了,大家都以為她挺過難關了。但是後麵病情反複,癌細胞擴散了,她沒有戰勝病魔。這件事讓我明白不是生命終有一天會離開,而是生命隨時在某一天會離開,意外和驚喜不知道哪一個先來。每個人的生命都不同,有長有短,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長是短,我想花一段時間去經曆自己想經曆的世界,過一點自己想過的生活。”。我看完後,想了一會才回複他,“哥們,你們去吧,支持你們,有啥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吭聲。”。

  後來,聽他跟我說,計劃騎自行車旅行,從南疆騎進去西藏,要騎過無人區。我當時嚇了一跳,馬上勸他,“哥們,南疆那是什麽地方,不能亂跑啊。騎自行車那麽累,還很危險,幹嘛要糟蹋自己?”。那個時候,我不明白,東部有山有水有湖有海,吃喝玩樂樣樣都有,幹嘛偏偏山高水遠的跑去西部南疆,還要騎自行車走過無人區去西藏。

  作為同齡人,我覺得吧,生活那麽累了,工作那麽累了,出來玩就應該輕鬆一點。越河回複我說,“我想用一種相對緩慢一些的方式來體驗旅行,要騎新藏線,不急於求成。雖然是累了點,但是累的有意義。”。他這麽說,我倒是有點明白了,我記得有記者問英國登山家喬治·馬洛裏‘為什麽想要攀登珠穆朗瑪峰’時,喬治·馬洛裏說:“因為山就在那裏!”。我覺得,越河要從南疆騎自行車去西藏,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吧,路就在那裏。

  有些鳥注定是要飛遠的,而且曆經磨難。

  他們在路上的時候,我一直關注他們的行程,我和越河除了聊微信,還通過幾次電話。後來有幾天,給他發微信不回,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怕是出了什麽意外,我沒辦法了,隻好打110報警,告訴警察藍越河在西藏的大概位置,已經失聯好幾天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麽大的意外。警察後來給我回電話說,藍越河他們乘坐的越野車發生車禍,在路上翻了,其他人都死了,隻有藍越河活著,藍越河正在拉薩高原醫院接受治療。

  當時我挺納悶,越河他們是騎自行車的,什麽時候變開越野車了?剛才在病房裏見了越河,我問他,“你們的自行車怎麽變越野車了?”,他說,“搭別人的車”。我問他,“怎麽摔成這個樣子?”,他說,“摘雪蓮花,從山上滾了下來。”。我說,“警察給我回電話說的是‘藍越河發生車禍了’”。他說,“警察胡扯”。

  護士催著我不要跟越河說話了,讓他休息。

  越河說,“警察胡扯”,方老師,您怎麽看?

  ……

  聽過那位小姨和丁啟年的講述,來自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人講述著不同的事,我內心其實是震驚的。我覺得藍越河的事情遠遠沒有之前預計的那麽簡單,我隻得說,“小丁,我也不知道,看警察的調查報告吧。”。

  由於下午約了西藏大學的一位藏學教授見麵,我告別了他們,離開拉薩高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