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忠呢？”聞仲在雷霆大殿門口嚷嚷。四周圍了幾個仙家，剛睡下的皓翁也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怎麽回事兒？見過天尊！”皓翁還在捋著袍子，“怎麽晃得那麽厲害？”

  ??“不知道也，我正想派老大去查查。”聞仲道，“這年頭，怪事忒多！”

  ??皓翁答道：“老大去清虛洞送丹藥了，當是片刻便還。”

  ??皓翁上句沒落，鄧忠便掛著葫蘆邊跑便走回來了，見大殿門口、廣場上三五成群圍了人，鄧忠知曉定是因為剛才的晃動，“弟子見過天尊，剛剛？”

  ??“老大來的正好，你去看看雷部下的大基是否出了問題，叫上老二一同前去，若無問題立馬去北極中天詢問情況！”

  ??“遵旨。”鄧忠回頭欲走，又掉轉頭來道，“天尊，那...星君她不肯用藥，在洞裏直...直發脾氣。”

  ??“不吃藥怎麽能行？”聞仲道，把葫蘆給我，我去瞧瞧。”

  ??聞仲散了眾仙，教張節領了十二位天君戒備全雷部，自己去了後山。

  ??“周姑娘？”聞仲見周采兒靠在洞門口睡了，於是招呼道。

  ??周采兒醒來站起向聞仲行禮。

  ??“不必多禮，怎麽在這兒就睡了呢？不怕著涼嗎？”

  ??周采兒隻耳聞過聞仲的威嚴，卻從不曾知曉他這般溫柔；總以為雷祖的聲音就像雷霆一樣轟鳴，卻沒想到似甘露般溫潤心田。“奴婢常在月宮奉事，不怕著涼，隻是我與星君尊卑有別，星君既然在裏頭奴婢自然要在外頭。”

  ??“嗯，望舒她怎麽樣了？”

  ??周采兒撇著嘴皺著眉道：“回普化天尊，星君她不肯吃喝亦不肯上藥，奴婢又不敢觸怒她，方才鄧天君來也吃了閉門羹。”

  ??“嗯，知道了。你回去睡覺吧。”聞仲道，“對了，你林妹子在三清殿，你去將她攙扶回寢室。”

  ??“奴婢遵旨。”

  ??走進洞裏，還沒見望舒就聽見她咆哮：“都給我滾，休來打攪本君！”

  ??聞仲見地上撒了湯藥，棄了書本便知望舒的脾氣還是沒有變，“望舒，是我。”聞仲將書本拾起，去了泥歸置原處。

  ??“你...你來幹什麽....”望舒似有幾分害羞，臉頰緋紅。

  ??“與你送藥來。”聞仲一邊說一邊在案上搗碎丹丸，衝了些清水，轉身端給望舒。“來，喝了它，否則你的傷一輩子都好不了。”

  ??“我傷之深淺與你何幹？”望舒把被子一牽撒嬌道。

  ??聞仲答曰：“我受陽君所托照顧你，豈能不幹我事？”

  ??“嗬嗬。”

  ??“來，我喂你。”

  ??“什麽？”望舒懷疑自己聽錯了，還沒反應便被聞仲摟住了肩膀。這個猝不及防的溫情讓望舒呆成了木頭，又似一隻聽話的小鳥依偎在聞仲臂彎裏，聞仲一匙一匙地喂，望舒喝著喝著就哭了。兩千年，這麽近的距離，望舒不敢相信，以為是一場夢。

  ??“嫌苦？”聞仲問。

  ??望舒搖搖頭，然後睜開被眼淚打濕的雙眼，“你到底是變了，我不知道她有什麽樣的本事能讓一座高高在上的冰山變成一塊迷人的草原。”

  ??“說些什麽...”聞仲道，“我就是我，沒有誰改變了我。”

  ??“聞仲，你既然無意於我，又...又何必這樣待我？”望舒問，“還不如直接了當不要見麵了。”

  ??“甚有意無意？你是我臣子，你說不見就不見呐？”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素日裏冷若冰霜的望舒隻要一遇著聞仲就變得惹人憐愛。望舒怕聞仲喂了藥就要走，便故意留了些說待會兒喝，就像個撒嬌的鄰家小女子。她多希望在自己和聞仲之間沒有林墨雪，希望自己不是天神，而能夠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反正三清也不在了。

  ??聞仲陪了望舒一個通夜，臨走前望舒還調皮似的威脅說隻要聞仲不來他就不吃藥。

  ??回到玉樞府裏，聞仲忽感腹內一陣疼痛，持續了會兒又消失了，這是他練習玄天元神劍的結果，因為這無上劍道還有個鮮聞的別稱叫做—絕情劍！這是真武大帝送給聞仲最後的禮物，聞仲初練第一層隻是覺得腹痛，等練到“天滅”時他還沒和林女斬斷情緣便性命難保了。捂著肚子，聞仲回了仁化殿，林墨雪蹲在門口等了聞仲一個多時辰了，抱著個盒子。

  ??“柳郎！回來啦！”林墨雪站起來拍拍屁股，今天她換了身靛青色飛花長裙，抹了朱紅唇色，補了淡妝，柔順的長發披在身後紮了個結。

  ??“誒？起這麽早嗎？”

  ??“還早？趙哥哥下個月十六婚期，這兒都二十八了，快快快！”林女拽著聞仲道，“咱快些下凡去罷！”

  ??“嗯...那周姑娘呢？”

  ??“周姐姐要照顧星君，等她自己在雷部耍。”

  ??聞仲放不下玄邪，也不想辜負林女的期望，他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怕事逃避的人，也不會去做劃清界限的事。聞仲叫來律令囑咐了兩三句，特別叮囑了要照料好望舒的病情，隨後便陪著林墨雪、喚來了墨麒麟兩人騎一塊兒下凡了。

  ??“這盒子裏裝的甚東西？”聞仲擔心道，生怕林女把什麽怪東西裝了進去。

  ??“你猜。”林女坐在聞仲背後，笑嘻嘻道。

  ??聞仲搖了搖盒子，心裏知道自己雷部窮得叮當響，沒什麽寶物。“猜不到，那我開法眼看了喲？”

  ??“嗯！”

  ??聞仲打開法眼隔空觀物，才發現盒子裏有一把木梳、一根銅簪、兩盒胭脂、一條繡花腰帶、一雙孩兒虎頭鞋、一本《詩經》、一本《文心雕龍》...“都是些尋常物件兒啊...”聞仲偏著頭不解道，“也太寒酸了罷？”

  ??“嫌寒酸？那你送天雷寶鑒啊？送你的天尊法印啊？”

  ??“說些什麽話...”

  ??林墨雪把頭靠在聞仲寬實的後背上，“這些就是以後孫妹妹和趙哥哥兩個所過的平凡生活，平淡就是最珍貴的東西，我們送的是對他們一生的祝願。”

  ??“平淡。墨兒...”聞仲仰天道，這時候就連墨麒麟也吼了吼，“你這畜生懂什麽？”

  ??離了雷界山、過了天河水、出了南天門、下了九重天；越是遠離天庭聞仲的心情越好，好像隻有凡間才是寄托情感的地方，聞仲把墨麒麟變成一條大黃狗，溜著進城了。

  ??東城樓宇，綺河兩岸，南郭柳巷、菜市橋頭，大宋的汴京興許然便是天下最熱鬧的地方了罷！未進城關，車如水、馬如龍，八方賓客迎麵來；既進城關，人如潮、樓如山，熙熙攘攘自覓往。當官的、經商的、讀書的陽春白雪；農桑的、賣菜的、拉船的下裏巴人，還有長得金發碧眼、絡腮胡子的西域番人都被汴梁這座包容的城市接納了，並將他們融合在了一起。

  ??“糖葫蘆勒！”

  ??聞仲與林女走進汴梁，直往南城去，林墨雪真是個小女孩子脾氣，剛一入城就喊餓，看見賣糖葫蘆的就拉著聞仲教他買。

  ??“寒霜，我要吃那個。”林墨雪笑嘻嘻道。

  ??“糖葫蘆？你幾歲的人了？”聞仲道。

  ??“呃...二十三！”林女一個壞笑就溜了，跑去摘了人家兩串兒糖葫蘆。

  ??“喲，小妹妹慢點兒吃。哈哈！”賣糖葫蘆的老人家笑嗬嗬地說，“十個錢，姑娘。”

  ??“呃...墨兒！”聞仲追上來才想起倆人都沒帶錢，“我們...我們好像沒帶銀子...”

  ??“嗯？”林墨雪傻楞楞地回頭，也才想起沒帶銀子。

  ??“老人家恕罪，我家娘子天性貪嘴，今兒個出門著急未帶銀兩，這...”聞仲上前賠禮道。

  ??老人家看出了他二人尷尬，扛著棒子笑道：“官人說笑了，幾個錢的小事權當討夫人開心了！”

  ??“多謝老人家。”

  ??剛進城就鬧笑話，聞仲一邊數落林女，但林墨雪隻顧舔著糖葫蘆，全聽不進聞仲抱怨，非但如此她甚至還有些欣喜，因為剛剛聞仲無意間已經稱呼她是“娘子”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