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也有些人，則是沽名釣譽，經常約請大學者為座上客。

  在法租界華格臬路180號西邊的杜公館，今天就上演了這樣的一幕，青幫頭目杜月笙請來了大學者章太炎。

  杜公館由一幢中式兩層石庫門樓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風格的三層樓房組成，樓下一個大廳，一塊“餘慶堂”的大匾掛於大廳中央上方，中間又掛有巨幅中堂，兩邊為鄭孝胥所書橫聯。紅木長桌上則擺有福、祿、壽三星瓷器像，桌前的紅木方台放置一隻乾隆瓷胎掐絲琺琅葫蘆瓶。

  杜月笙和章太炎坐在這個大廳中的兩張太師椅上。

  杜月笙對章太炎這位國學大師是極為尊敬的，一直視章太炎為自己的第一座上賓。所以在章太炎麵前，說話、行事都極為小心謹慎。

  杜月笙帶有恭維地說：“章太師您曾經擔任過孫中山總統府樞密顧問，對國民黨內部的事情比較熟悉。”

  章太炎表情淡漠地說：“那都是老黃曆了，如今已是世事變遷、物是人非了。”

  “我有個疑問請教您，前段時間抓了些人，現在看起來有點棘手。”杜月笙很小心地開口。

  “怎麽棘手，在你杜幫主的手上，還有難辦的事嗎？”章太炎不以為意。

  “章太師，您有所不知。國民黨上層說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而前些日子，孫夫人宋慶齡曾打來電話，要我放了抓捕的商界人士。”杜月笙說出了他的苦衷。

  “‘哼，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我記得這話是出自汪精衛之口，對自己本民族的人士，這樣殺戮，簡直慘無人道。”章太炎明確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之情，但想想杜月笙此時的情況，他又放緩了語氣說：“這事情其實不難，宋慶齡的身份相當特殊，一邊是孫中山夫人；另一邊，你是否知道，她的妹妹宋美齡不久將會成為蔣介石夫人。麵對這樣一個特殊的人物，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那麽就不顧汪精衛的話了嗎？”杜月笙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不顧，是要有所分析，汪精衛所說的寧可錯殺一千，那也要有所懷疑。如果抓來的商人與共產黨完全沒有瓜葛，那有什麽不好交待呢？”章太炎給出了建議。

  杜月笙聽後，眉頭舒展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您解了我心中最大的困惑。”

  很快，傷痕累累、容顏憔悴的周嘉正和蘇嵐建被釋放，他們的夫人和兒女得到消息後，分別將他們接回了家。

  一周後，馮翎岩在老正興酒樓為他們接風洗塵。席間，馮翎岩端起酒杯說：“能夠回來，就是最大的勝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青山兄已經不在了，那天我們約好的聚會，你為什麽沒有到？”周嘉正臉上滿滿的悲傷與憤怒，一點麵子也不給馮翎岩留。

  馮翎岩將在座各位掃視了一圈，緩緩地說：“聚會的前一天，我杭州的一個朋友說，有一隻宋代汝窯天青釉碗，想讓我去看一看。當時我想，如果這個藏品足夠好，或許可以代替我之前想帶給大家看的鈞窯藏品。隻是沒想到，第二天回上海的途中到處都在抓人，一路堵車。我剛一回到上海，就聽說你們出事了。”

  “那你的汝窯天青釉碗在哪裏？能否讓我們一飽眼福？蘇嵐建也是古陶瓷愛好者，聽到寶物眼睛突然一亮。

  馮翎岩從自己的行李包裏取出一個木匣子，打開木匣子，取出汝窯天青釉碗。

  周嘉正先拿到手上，嘖嘖稱歎：“真有‘雨過天晴雲破處’之美妙，溫潤古樸。”

  蘇嵐建迫不及待地接到手裏，也是讚不絕口：“宋汝窯天青釉碗，釉中含有瑪瑙，色澤青翠華滋，釉汁肥潤瑩亮，具有‘青如天，麵如玉，蟬翼紋，晨星稀’的特點。”說著話，他把這隻碗對著外麵的光線仔細觀看：“釉色還真是隨光變幻，器表呈蟬翼紋細小開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真是上上品。”

  酒桌上的氣氛，因為這隻汝窯碗而變得和諧熱烈了。

  飯後，馮翎岩與周嘉正、蘇嵐建移步到滬申茶樓，三人選了一間僻靜的茶室。馮翎岩這才告訴他們被救的細節：“前些時候，我去求了孫夫人宋慶齡，由宋慶齡親自出麵，強烈要求釋放民族商業人士，最終杜月笙迫於壓力，才將二位釋放出來。”

  “原來是這麽回事，我們倆誤會你了。”蘇嵐建先道歉。

  周嘉正則問：“我們是否要拜會孫夫人，當麵致謝。”

  馮翎岩微微一笑說：“二位已經自由，考慮今後怎樣發展就好。孫夫人現在去了蘇聯，暫時不可能相見。”

  “孫夫人的麵子還蠻大，把青紅幫也能搞定，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蘇嵐建意猶未盡。

  馮翎岩答道：“宋氏三姊妹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宋靄齡嫁給孔祥熙、宋慶齡嫁給孫中山、我聽說宋美齡即將和蔣介石結婚。”

  “噢，這就難怪了，不僅僅因為宋慶齡是孫中山夫人。”周嘉正興奮地在馮翎岩肩膀上錘了一下，逗趣說：“你還真會找靠山。”

  馮翎岩覺得這個話題談得夠多了，於是轉移方向說：“你們是否有印象，‘九霄環佩’被什麽人拿走了？”

  蘇嵐建想了想：“‘九霄環佩’？我記得雲青山被射中了兩槍，血噴到了‘九霄環佩’上，之後，就沒有關注過。”

  “嗯，是的，我們被帶走的時候，沒有看到有誰拿了‘九霄環佩’。倒是‘乾隆瓷胎掐絲琺琅葫蘆瓶’被青紅幫給順走了。”周嘉正補充道，到底是自己的寶物，感情不一樣。

  “那就奇怪了，‘九霄環佩’哪裏去了呢？”馮翎岩一臉的迷惑。

  蘇嵐建想起了竹林七賢，於是問：“乾隆粉彩竹林七賢瓶有下落嗎？”

  “還有這樣的寶物，我一直沒有聽到過。”馮翎岩一臉的遺憾。

  就在這時，外麵一陣騷亂。緊接著，蘇濤和郭淮跑了進來。蘇濤緊張地說：“青紅幫又來了。”

  “這是什麽情況？我們才從青紅幫回來，難道他們又要把我們抓回去嗎？”蘇嵐建聲音都在發抖。

  郭淮回答：“不是抓我們這裏的人，他們要抓一個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