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您回來了！”派瑞特斯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嗯。”伏地魔應了個音節，已經不露半點喜怒。

  “一切順利嗎，主上？”

  “小事一樁，且看明日。”

  “您親自出手，自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主上，我來！我幫您拿鬥篷！”

  “不用，你回宴會，我換身衣服便到。”

  “是，主上——”

  交談停止，伏地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克萊曼汀卻是機械地聽著，大腦一直一片空白，沒有對耳朵捕捉到的信息作出任何處理。

  在她發愣中，一片陰影侵襲到她的頭頂，讓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查看。

  “果然是你！”派瑞特斯抱著胳膊冷笑一聲：“本事不小啊，能查到主上禦空歸來的著陸點，跟我搶著迎接！”

  她繞著克萊曼汀走了半圈，嘲諷與厭惡絲毫不加掩飾：“野心也不小。怎麽，一個馬爾福還滿足不了你，打起主上的主意了？別以為略微有幾分姿色，什麽男人都敢癡心妄想！”

  經她打岔，克萊曼汀漸漸回神，撐著牆壁緩緩起身，以同她分庭抗禮的氣勢吐出一句話：“醜人多作怪！”

  “你！”像是沒料到她還能回擊，派瑞特斯一時理屈詞窮，一雙眼睛幾乎要往外噴火。過了片刻，她似乎生出了什麽念頭，傲慢地下巴一揚，惡意地輕嗤一聲，離開前留下顯然是反話的祝福語：“那麽祝你今晚好運，卡羅小姐！”

  克萊曼汀聞言不由皺眉，不知她又要暗中謀劃什麽，立即調高自己的警戒線。耽誤了這一會兒工夫，報時的鍾聲又響了一下，八點一刻了。她咬了咬牙，思緒在伏地魔和派瑞特斯之間徘徊，又念及無論如何，今晚在伏地魔跟前露臉的目的已經達成，幹脆提起裙擺下樓，一直下到了最底層，頂著仆人疑惑的目光，穿過庭院走出大門，摘下胸針原地消失。

  幻影移形的危險性和距離成正比，因此從不是跨國跨洲位移的首選，克萊曼汀早提前準備好了返程的門鑰匙。她抵達庫霞莊園時，盧修斯還沒有回來，也許臨時遇上了什麽應酬。她脫掉赴宴的一套裝扮，換上舒適的絲綢睡袍，捧著薰衣草茶坐到露台新添的藤編吊椅中。

  吊椅緩慢而悠閑地晃動，她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強烈的危機感下，她拚命思考破局而出的良方。她不願和盧修斯分手，也不願到伏地魔身邊，但在不讓兩人因為她生出嫌隙的顧慮下，幾乎已是非此不可的選項。

  當然，她怕的不是盧修斯背叛伏地魔，而是怕伏地魔以此為由，對盧修斯乃至馬爾福家族下手。她可沒忘上輩子，伏地魔如何在盧修斯辦事不利後，堂而皇之地入駐馬爾福莊園。無論眼下還是後來的盧修斯，都不可能和伏地魔相抗衡，可她不想成為他家族的禍端。更何況她也不敢把自己和伏地魔放在他心中天平的兩端，稱一稱誰更具分量。原因很簡單，她擔心在這基本等同於愛情/事業二擇其一的較量中，輸的一方是她。

  一直到手中的茶水變涼，克萊曼汀反複推演許久，也隻得了一個下下策：用假分手糊弄伏地魔，解除盧修斯的危機，她再趁機遠遁千裏，用距離和時間解除她的危機。也許再等三年零三月，伏地魔便會自取滅亡。

  這種做法之所以是下下策，首要原因很簡單——這個期限是她上輩子的經驗，她不確定這輩子迥然不同的伏地魔，會不會走上曾經的老路。如果不會，那麽他們的假分手就要無限延長，也許久到弄假成真，久到這輩子再難複合。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不容忽視。於是等盧修斯回來，兩人簡單吃過夜宵，她故作隨意地問道：“今天我讀到一本詳細介紹大腦封閉術的專著，上麵說它有三個級別，最低級是覺察到攝魂咒的襲擊，用反攻將外來意識驅逐出大腦；中級是對自己的記憶嚴防死守，不被任何未經許可的咒語探知；最高級是可以自行偽造記憶，並隱藏這個魔法的真實水準，騙人於無形之中。修斯，你到了哪個級別？”

  “確實有這個劃分標準。”盧修斯遲疑了一下才坦白：“我在大腦封閉術上不算很有天賦，從五年級自學開始，到現在大致是中級。但這也足夠了，除非是我願意，否則沒人能從我腦中掏走任何秘密。”

  這個回答讓克萊曼汀的心往下沉了沉。其實她也不是沒有猜到，之前盧修斯稱他無法向伏地魔撒謊，已證明他不僅不能抗拒伏地魔的命令，也不能修改記憶以混淆伏地魔的視聽。放到眼下這便意味著，她不能和他商量如何假分手，否則等盧修斯麵見伏地魔，他們的計劃簡直一目了然。

  揣著重重心事，克萊曼汀沒再與盧修斯多聊天，幸而兩人一個挑燈接著處理事務，一個打開書本佯作沉浸在閱讀中，倒和其他晚上沒什麽兩樣。夜裏同床共枕，她卻難以入睡，繼續絞盡腦汁地設想，除了分手她還能怎麽辦。若非怕打擾到身邊的盧修斯，她必要轉輾反側，用這種無用功略微發泄一下隱蔽的焦慮。

  以整宿失眠為代價，次日一早，還真讓克萊曼汀構思出一個主意。她不願親近伏地魔，盡管不算與他為敵，卻也站到了他的對立麵，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向他的敵人尋求合作？

  這個敵人特指鄧布利多，不管兩輩子的伏地魔究竟有何不同，不管鄧布利多是否仍最受他忌憚，她至少能幫助鄧布利多，參考她已有的記憶，再次徹底消滅伏地魔，瓦解食死徒的勢力。縱使她知情有限，但隻要她給出信息，憑鄧布利多的智慧，一定能把碎片補全。

  想到這裏時，克萊曼汀甚至還有些後悔。如果不是出身斯萊特林世家，又被分院帽分進了這個學院，不覺間影響了她的立場，讓她很難信任鄧布利多，她就該早早投誠。早日消除伏地魔這個隱患，盧修斯就能及時止損，她也不會因伏地魔幹涉，差一點重蹈曾經的覆轍。

  送走盧修斯去工作後，克萊曼汀大口喝咖啡打起精神，盡快改進這個得之不易的主意。和鄧布利多合作的方式不唯一，她既可以完全投靠，也可以左右逢源。不管哪個，她都要和盧修斯分一次手，伏地魔何時落敗，至少是消失不見，她才能對他吐露實情，懇求原諒。可惜如此一來，下下策僅僅優化成了下策，她跟盧修斯的感情，注定逃不開這場考驗。

  無法否認，克萊曼汀畏懼這種考驗，性格令她不敢冒險，記憶令她缺乏自信。這些障礙橫在眼前，她直到日上中天也沒能完全下定決心。食不知味地用過午餐，她剛打算給自己一個喘息的片刻，先補上缺覺養精蓄銳，她的小精靈艾米忽然忐忑不安地出現。

  “艾米有錯！艾米有錯！可是艾米有要事要稟告主人！”艾米忍著自我懲罰的本能說道。

  “沒關係，你沒錯。”克萊曼汀放緩聲音以示安撫：“告訴我是什麽要事吧。”

  艾米從整潔的衣套裏取出一隻信封：“剛剛有隻貓頭鷹把它丟進家裏，艾米立即發現了。”

  克萊曼汀伸手接來一看，立即明白它為何緊張。信封上蓋了一個巨大的鮮紅印戳，當中是大寫的“緊急”一詞。於是她改為褒獎，妥善將艾米送走，才取出小刀隔開信封。

  信居然是阿萊克托·卡羅寄來的。克萊曼汀直接查看末尾，為落款的名字皺眉不已。她下意識地提起一顆警惕心，又刻意調整坐姿，認真地閱讀起來。

  這封信不長，阿萊克托的話總結起來也就彼此相關的兩點：她詫異於伏地魔對克萊曼汀的重視，沒想到她即使脫離本家，今年也未被標記，依舊有資格出席昨晚的宴會；基於這個發現，她和她兄長阿米庫斯討論一晚，決定和克萊曼汀握手言和，以歸還傑拉爾德的遺物表示誠意。

  然而在信的末尾，阿萊克托像是不大服氣一般，語氣又變得惡劣，威脅克萊曼汀如果不應約，他們會直接把她父親的遺物毀掉，並且以後是絕對的仇人，就算有天鬧到伏地魔麵前也不怕，畢竟他們已經示好過了，耿耿於懷的人是克萊曼汀。

  讀完信的克萊曼汀眉頭皺得更緊，理智告訴她這裏頭一定存在問題。阿萊克托約定的是下午兩點，也就是一刻鍾後，差不多逼她立即做下選擇，什麽防範措施都使不出來。當然也許是她沒算好送信的時耗，或是貓頭鷹意外在路上耽擱太久。

  克萊曼汀一時間覺得頗為棘手。她無法判斷傑拉爾德是不是有東西落到了卡羅本家那邊，之前乃至上輩子，她一直毫不知情，不排除她的堂兄堂姐瞞著她直接搶占或毀掉的可能性。現如今她的處境大有改善，還借伏地魔的名頭，給二人以一定威懾，他們對她心懷顧慮從而改變態度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得不說，她確實很想拿回亡父遺物，即便沒有人要求她該像東方人一樣遵循孝道，她也不忍它們落在卡羅兄妹手中被生生糟蹋。至於阿萊克托會不會完全在扯謊，所謂的遺物子虛烏有，她隻能懷疑無法肯定，因為阿萊克托約定的見麵地點在埃爾加角。這個地點她剛好認識，是個不大的街心花園，不遠處就是用於掩護魔法部職員上班下班的公廁。這樣的選址，如同阿萊克托在明確表示自己底氣十足光明正大一般。

  立鍾的鍾擺哢哢地響，記錄時間的飛速流逝，加上午間飲下的濃咖啡，克萊曼汀不免氣短心慌。再經過一番心裏掙紮，赴約的念頭還是占了上風，她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睜眼時眼神變得堅定。

  不過在排隊等待空閑的國際飛路網端口時，克萊曼汀靈光一閃，有了個不壞的想法，可以降低此行風險。於是到了英吉利海峽對岸的倫敦，她進無人空巷裏走一遭，出來時已經變換了模樣。阿萊克托催得緊，確實不夠她提前做些準備，比如服下複方湯劑，隱藏身份一探虛實，但阿萊克托萬萬沒想到，她不用魔藥也能扮成陌生人。

  克萊曼汀幾乎踩著下午兩點的鍾聲抵達，她走進一家正對埃爾加角的麻瓜店鋪，偽裝成挑選商品的顧客，隔著玻璃櫥窗觀察小廣場。如果阿萊克托先出現，並且手中不空，她就換回外表去見她；如若不然，有七成以上概率表明此行有詐，她應該靜觀其變或者立即離開。

  商店的電子鍾表無聲轉圈，很快一刻鍾過去了，一般赴約遲到的底線已過，阿萊克托卻毫無蹤影。克萊曼汀稍稍鬆了口氣，忍住把慶幸外露的欲/望，打算再暗中觀察一刻鍾，等等是否有什麽後續發展，能幫她弄懂阿萊克托騙她赴約的目的。

  過了片刻，商店斜對麵一條有些荒涼的街上，兩個成年男子先後走出一間破舊的紅色電話亭，身上是明晃晃的巫師長袍。克萊曼汀猜那也是魔法部的出入口之一，沒有太過關注；等她的目光再掃回來，又有人從裏麵走出。對方很是隨意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麵孔。

  怎麽又遇到了伏地魔？克萊曼汀心中一緊，險些捏斷手裏的巧克力條。因為埃爾加角不大，他們的距離不算遠，讓她幾近本能地往貨架後縮了縮。結果她這一動，引起了正看電視十分入迷的店鋪老板娘的注意。

  老板娘眯眼一看，不滿地嚷嚷起來：“這位小姐，你在我這兒耗了半個小時了吧？你到底買不買東西啊？不買就走，別耽誤我的生意！”

  克萊曼汀很想反駁，這家店鋪門可羅雀，她能耽誤什麽生意，卻又不好和老板娘鬧翻，以至於不得不離開，進而碰上伏地魔，隻得忍氣吞聲地舉了舉手裏的巧克力條：“我在計算熱量，也在猶豫，最近減肥，不敢多吃甜食。”

  “行吧，行吧，就你們小姑娘講究！”老板娘沒再多計較，又被電視節目吸引。

  自覺僥幸化險為夷，克萊曼汀剛想鬆氣，卻被推門而入的人驚得差點岔氣。來人不是伏地魔，而是之前走出電話亭的男巫之一，另一個仍在原地陪著伏地魔說話。這名男巫直奔克萊曼汀而來，先和氣地笑了笑，才壓低聲音講道：“這位小姐，勳爵閣下讓我通知你，既然來了，無需躲藏，還委屈自己用麻瓜作掩護。他讓你現在去見他。”他朝她右手一抬，做出個請的動作。

  “我不是來見勳爵的。”克萊曼汀連連擺手：“勳爵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攪了。”

  男巫姿勢不變，依然十分客氣，但也同樣堅決：“這些話你可以對勳爵當麵說，或者你希望換成勳爵來請你？”

  這克萊曼汀可真不敢。她一方麵沒膽量在伏地魔麵前拿喬，另一方麵怕他遷怒，順手毀了這家商店，殃及無辜之人。她抿了抿嘴唇，朝男巫點點頭：“不，我過去，有勞了。”

  兩人在老板娘的白眼中離開商店，穿過單行道和草坪，離伏地魔越來越近，克萊曼汀已經能聽清他和另一名男巫的交談，話題正圍繞著英國巫師土地法案。

  留意到他們靠近，伏地魔轉來視線，卻沒過多在克萊曼汀身上停駐，隻一指身後，讓她先等著。克萊曼汀低眉順眼地照辦，還沒調整完心態，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忽然冒頭，驚擾得她本就因失眠發脹的腦袋陣陣疼痛。

  不等她分辨出危機的來源，一股莫名的力量撲上她的後背，令她失去平衡踉蹌幾步，徑直撞向身前的伏地魔；與此同時，一個男性人影忽然從附近的灌木叢裏跳出來，舉著魔杖朝伏地魔喊：“惡棍頭子！黑心陰謀家！我要殺了你！阿、阿瓦達——”

  偷襲的男人瞄得很準，克萊曼汀也“很準地”地擋在了伏地魔身前，在前者慌張到沒念對後半句咒語的目光中，聽被一道黃綠色光芒擊中。

  “啊——我殺錯人了！”男人驚叫一聲，啪地迅速消失。

  因為雙手一同接住倒下的克萊曼汀，伏地魔沒來得及掏出魔杖，任由行凶者逃之夭夭。他托著克萊曼汀慢慢蹲下，剛準備騰出手檢查，又忽有所感地回頭。

  一道炫目的白光一閃，接著彌漫開一大團紫色的煙霧。生死不明的克萊曼汀和一臉沉重的伏地魔，被一隻黑色照相機定格在鏡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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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卒，全書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