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誤會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5098
  漢德的表達看似合理,其實十分主觀,克萊曼汀半信半疑,但也沒有追問。隻是承諾了一支舞而已,而且並非對著本人,她沒必要責任心過盛。

  告別漢德後,她踏著音樂的節拍,步容款款走進花園。一路上出於禮貌,即便有不認識的人打招呼,她也微笑地頷首回應,態度是最挑不出錯的端正矜持。大抵和沙龍主題以及參加者的身份有關,倒沒有貿貿然跳出來和她搭訕的人,即便憑她敏銳的五官,她能清晰感知投向她的各色目光,從好奇、欣賞到蠢蠢欲動不一而足。

  不同於馬爾梅鬆城堡的簡潔大氣,小馬爾梅鬆城堡具有部分英式花園的野趣,主樓正前方建有一方圓形池塘,水上的睡蓮開得正好,圍繞著一個坐在水罐上的浴女石像。巴裏伯爵夫人的畫作沿環路外圈擺了四幅,還特意裝在內置小燈的畫框裏,不受昏暗的夜間環境影響,盡情展現它們的濃墨重彩。

  前庭展覽的四幅應景地都是園林風景畫,克萊曼汀繞著池塘走了一圈,熟悉了巴裏伯爵夫人的畫風。她顯然不是新畫派的開拓者,也比不得勒布倫夫人的傑出,以克萊曼汀上輩子的藝術學識,能輕易從中發現其他畫家對她的影響。她心中大致有了數,才提著裙擺拾級而上,前往沙龍舉辦的中心場所。

  鋼琴聲還在繼續,響徹長方形的待客廳,衣冠考究的男女或坐或站,小心走動,耳語交談。克萊曼汀掃視一周,對局麵有了整體印象,接著視線幾乎不受控製地被人群邊緣一個瘦長的人影吸引。對方背對著入口站立,是位穿著長尾款黑色禮服的男士,一頭黑發打理得一絲不苟,雙手插兜的儀態自然優雅。他極為顯眼,一半因為他傲人的高挑身形,一半因為他鶴立雞群的氣質。

  克萊曼汀想起漢德的話,隨即恍然大悟,那應該就是漢德的主人了。待客廳裝有寬大的壁鏡,襯得室內燈火輝煌,她循著麵對他正臉的那塊兒鏡子望去,當中熟悉的英俊麵孔讓她驟然心悸,下意識地扶住一旁鋪著白布的圓桌。

  梅林在上,她居然看到了黑魔王本人!在麻瓜沙龍上!她確定自己沒有錯認,因此更難相信自己的眼睛。固然上輩子食死徒在伏地魔的帶領下,主要針對麻種以及對麻種友好的巫師,但他們對麻瓜懷著更深層次的嫌惡和貶低;這輩子伏地魔沒有毀容——或者說尚未,作為食死徒首領,他也不至於和她記憶中的形象差別這麽大吧?難道根源在於毀不毀容?

  趕在對方覺察之前,克萊曼汀匆匆低頭,隨手拿起圓桌上的香檳灌了一口。富有水果芳香的絕佳口感略微撫平了她的慌亂,她極力定了定神,選了一個擺著巨大巴西木的角落躲了過去,然後透過寬大的葉片,偷偷確認自己是否安全。

  伏地魔的站姿半晌沒有變化,包括圍著他的其他兩個男士。他們的位置也相對偏僻,但個個存在感極強,好似組成一個圈中圈,來往走動的人會熱情地同他們問候,向他們致敬,以成功搭話為榮,但都沒資格久留。

  克萊曼汀猜不到身處如此場合的伏地魔心情如何。從她的角度看來,隻見小半張側臉,卻白得驚人,和另兩人暗沉的膚色對比鮮明。他穿著白色立領襯衫,打著個深綠色領結——克萊曼汀打量到這裏時,適逢他抬手正了正領結的位置,但她知道它原本沒歪,這個舉動多是缺乏耐心的表現。

  鋼琴聲戛然而止,由一片掌聲接替,彈琴的女士起身致謝,另一位女士迎了上去,將她帶到了待客廳的中央。這仿佛一個信號,原本或四散閑逛或各自交流的賓客聚攏起來,女士們在為數不多的椅子沙發上坐下,男士們站在相熟的女士旁邊。克萊曼汀藏著沒動,伏地魔似乎也一樣,兩人占據著長方形待客廳的一對對角,中間隔著一片烏泱泱的人海。

  但方才伏地魔的聊天對象也走到了中央,清楚他們身份的賓客紛紛讓道,其中一位接住了彈琴的女士,另一位女士則開始講話。克萊曼汀聽了一會兒,從她致謝的發言中,得知她正是巴裏伯爵夫人,坐得離她最近的是沙爾內基伯爵夫人,每次鼓掌基本全是由她帶頭。這次沙龍遵照舊俗,伯爵夫人主持控場,她的丈夫和朋友與有榮焉地立在一旁做陪襯。

  致謝結束,巴裏伯爵夫人開始介紹她的畫作,以待客廳懸掛的幾幅大型油畫為主,從創作背景講到創作理念。或許為了致敬曆史,或許為了彰顯個人學術修養,這幾幅畫要麽具有哲學元素,要麽是經典神話場景再現,每一幅都能引發一定討論,早有準備的巴裏伯爵還配合他的妻子,適時地上前幾步,朗讀相關理論表述或文學選段。

  本來克萊曼汀聽得也算津津有味,但在輪到一幅以“知識”為主題的油畫時,話題經“啟蒙運動”的過渡,有些不受控製地朝法國當前的文化現狀和政策發展。涉及麻瓜時事,又摻雜不少法語名詞,克萊曼汀吃力跟進,漸漸就失去了興趣。

  此時踴躍發言的男性居多,女士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派,一部分和克萊曼汀一樣隱有不耐,一部分反而興致高昂,時不時要發表幾句看法。克萊曼汀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心意,放下空了的高腳杯,悄悄走向隔壁的房間。

  這應該是一間麵積相對較小的起居室,一側呈半圓形,開有三扇落地窗,外麵是葳蕤草木。牆上原本的裝飾被取了下來,換成一組組用透明絲線吊掛的小幅油畫,每一組對於一種異國風情,是巴裏伯爵夫人在用畫筆記錄旅程。克萊曼汀覺得它們相對更為成功,比外麵那樣有賣弄之嫌的油畫更具真情實感。

  在她走到一組以地中海沿岸風景為主題的畫作前時,兩串腳步聲一先一後停在門口,開口的聽聲音是巴裏伯爵夫人:“對不起,亞曆山大,我替那位毛手毛腳的女服務生向你道歉。這已經是你今晚被酒水毀掉的第二件外套了。放心,那個女服務生,還有之前那名女藝術生,從今往後,她們不會再出現在我舉辦的任何沙龍或宴會上。”

  “由你做主。”回答的人居然是語氣略顯冷漠的伏地魔:“我這就去換衣服,失陪。”

  “好的,好的。”巴裏伯爵夫人連連應允:“二樓那間客房還為你保留著。”

  談話至此結束,兩人分頭離開,克萊曼汀鬆氣之餘,也略微為對話內容感到好笑。潑酒這種行為,在大小宴會上,一直都是那些出身平凡、自負品貌的年輕女子釣金龜婿的花招之一,有人願者上鉤,有人也會和伏地魔一樣,深受冒犯和困擾。

  他們沒有進入起居室,克萊曼汀便繼續賞畫。沒注意過了多久,她不經意一回頭,竟發現伏地魔就站在不遠處,倚靠櫃子把玩一隻懷表,目光似乎一直追逐著她。

  見她看來,他懶洋洋地開口:“聰明的姑娘,懂得在這兒躲清靜。”

  “我隻是,隻是……”驚疑不定的克萊曼汀什麽理由也想不出來,最後隻得尷尬地問候:“晚上好,勳爵。”

  “你知道我?”伏地魔著意打量了一番:“剛剛漢德告訴我,他幫我預約了一位金發舞伴。他指的是你?”

  “是的……”

  “女巫?”

  “是的……”

  伏地魔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姓馬爾福?”

  “嗯……”克萊曼汀一時不確定要不要繼續這個謊言。

  “你和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什麽關係?”他追問道。

  克萊曼汀瞬間意識到他誤會了什麽,他的管家漢德大概也一樣,然而不等她澄清,巴裏伯爵夫人已經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並接過伏地魔的話茬:“這是馬爾福小姐嗎?確實,我和雷歐往庫霞莊園發了一封邀請函。這麽說來,盧修斯·馬爾福不在,是你收到了請帖?”

  “對,他不在……”克萊曼汀點點頭,前一個問題卻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你們巫師可真難請。”巴裏伯爵夫人一句話透露出,她明確知道魔法界的存在,克萊曼汀猜測她丈夫或者親友應該在法國政府工作,並且地位高到足以觸及這些隱瞞一般民眾的信息。

  她的話不大好接,至少克萊曼汀不合適,剛巧伏地魔開口:“不是誇誇其談的愚夫,就是搔首弄姿的女流,這種宴會,參加了也是浪費生命。”

  “哦,亞曆山大,你當然有資格這麽評價,可是,你還是傷了我的心。”巴裏伯爵夫人誇張地捂住胸口:“我的沙龍在你眼裏竟然如此不堪麽?”

  “有嗎?”伏地魔狡猾地反問:“那我為何出現在這裏?”

  “我明白了。”巴裏伯爵夫人立即被安慰到:“我的客人們還算言之有物,沒在你這位博士麵前班門弄斧。”她的表情漸漸恢複正常:“不過,今晚確實失禮了。不如我提議,你挑一幅能入你的眼的畫作,我送你做賠禮,好不好?”

  “也好,我的確看到一幅有意思的。”伏地魔走動幾步,停在克萊曼汀觀賞過的地中海組畫前:“就它了。”

  克萊曼汀不由好奇地看去。那是一幅約莫高六英寸、寬四英寸的小幅風景畫,上麵的構圖很簡單,遠處是海上黃昏,近處是裝著白葡萄酒的高腳杯,杯中液體微含氣泡,並倒影著遠處的落日餘暉。這種奇特的視角過幾年會在攝影界很流行,如今巴裏伯爵夫人畫出來,倒也稱得上是別出心裁。

  “這一幅嗎?”巴裏伯爵夫人毫無異議:“也對,地中海的風景確實迷人。沙龍結束後,最遲明晚,你會收到我的包裹。哦!對了!你能派你養的貓頭鷹來取嗎?它們真是太機靈太可愛了!”

  “可以。”伏地魔硬朗的下巴微微一點。

  趁他們相談甚歡,克萊曼汀不動聲色地朝門口移動,試圖遠離伏地魔,熟料巴裏伯爵夫人把話題又引到了她身上:“這位馬爾福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血統?”她表現出麻瓜常有的對新奇事物的好奇:“我才注意到,你竟然有一雙天然的紫眼睛!伊麗莎白·泰勒都要羨慕你了!還有你的頭發,好燦爛的金色,這不是漂染的吧?要是也是天然的,那可是太難得了!”

  她扭頭詢問伏地魔:“雷歐私下跟我講,你們的世界裏,有種魔法生物,和精靈差不多,叫媚娃,外表十分迷人。法國這邊還有一個姓德拉庫爾的家族,數十年前娶了個混血媚娃,生的後代容貌全都很出色。這位小姐是不是也有些媚娃血統?”她又轉向克萊曼汀:“或者我可以直接問你,小姐?不知道這合不合你們巫師的禮儀。”

  克萊曼汀張了張嘴,卻不曉得說什麽好,於是又是伏地魔講道:“那家夥對你可真是無話不說。”他一雙黑眼睛中暗藏慍色,甚至依稀有紅光一閃即沒,快到克萊曼汀以為是錯覺:“談論血統,按英國的禮儀,當然一點也不算失禮,這本就關乎巫師的貴賤。不過,我不清楚這位小姐的血統,我們今天第一次見。”

  “第一次見嗎?我記得你和馬爾福一直保持往來。”

  “實際上,隻有年輕的那位,年長的那位,我們隻是點頭之交,甚至直到他去世後,我才知道庫霞莊園落進他的手裏。至於他有沒有在法國和一個混血媚娃結緣,我更是完全不知情。”

  沒得到所需信息的巴裏伯爵夫人一點也不失落:“沒關係,我讓雷歐查查看,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訴你!”她的目光又飄到克萊曼汀身上:“小姐,說真的,如果你再豐滿一些,我絕對會邀請你做我的模特——我要把你畫成愛神,你一定能像娜娜一樣,把這個巴黎給迷住!”

  愛神阿芙洛狄忒嗎?想到她的藝術形象,克萊曼汀打了一個冷戰,捂住自己保守的圓領口,言不由衷地表示:“那很遺憾,夫人。”她寧可永遠不發胖。

  “確實遺憾。”巴裏伯爵夫人讚同道,正要再說些什麽,她的丈夫找來了:“親愛的,你這個沙龍主人,怎麽藏到了這裏?我們正需要你主持大局呢!”

  “好的,雷歐,我這就來。”巴裏伯爵夫人說完,轉而邀請其他兩人:“你們也一起嗎?”

  “我留在這裏。”伏地魔毫不猶豫地答道。

  有他的先例,克萊曼汀拒絕得輕鬆了一些:“抱歉,夫人,這裏的畫我還沒看完,我想善始善終。”

  “沒問題,那你們自便。”巴裏伯爵夫婦相攜離去。

  又是和伏地魔獨處一室,克萊曼汀再次緊張起來,勉強從容地看完最後一組畫作,準備換地方,又遲疑著該不該和他道別——她可不想因為失禮被遷怒。

  留意到她的神色,伏地魔擺了擺手:“你想做什麽大可隨意,不用顧及我。漢德的話也不作數。他不清楚,沙龍一般沒有跳舞安排。”

  “我、我知道了。”克萊曼汀指了指門:“我去其他地方瞧瞧。”

  伏地魔沒有應聲,她就當他是默認,壓著迫切的步子離開起居室。待客廳依舊熙熙攘攘,她溜著牆角,又從最近的一扇門出去,一直走到池塘邊上才鬆了一口氣,腳下卻毫無停滯,打算挑個隱蔽的地方直接幻影移形,盡早回庫霞莊園。

  不,也許庫霞莊園也不安全了,克萊曼汀不由焦灼地想到。她對伏地魔避如蛇蠍的態度,在今年夏天達到了頂峰,因為她明白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還受卡羅主家擺布的她被她所謂的親人獻給了伏地魔。那是她噩夢與厄運的開端。這輩子,她無論如何要離另一個當事人遠遠的。

  小馬爾梅鬆被綠樹環抱,隱蔽的地方不難尋找。她停在一棵樹下,先緩了緩大步疾行造成的呼吸加速,才取下頭發中一隻不起眼的黑發卡,解除變形術,變回魔杖拿在手裏。

  然而不等她念出咒語,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背後喊道:“昏昏倒地!”

  她來不及躲開,更來不及換為防禦咒語,隻得無奈地被紅光擊中,瞬間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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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以後但尚未毀容的伏地魔基本沒有在HP係列原著中正麵出現過,這裏延續卷一私人設定,自主發揮,OOC與否都屬於作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