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 說服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7946
  克萊曼汀訝然出聲,倒不是因為被嚇到,一條死蛇完全不會讓用各類生物屍體熬藥劑還與幽靈魔畜做鄰居的巫師驚慌失措。她的短暫失態一是源於意外,二則是這個畫麵實在不祥。屋中兩人都是斯萊特林學院出身,斯萊特林又以蛇為院徽動物,所以任何和蛇有關的現象在他們眼中難免都有一定影射含義。

  顧及昨日發現的那個裝有黑魔法物品的雙耳壇,克萊曼汀慎重地上前幾步感受了一下,才扭頭對同樣一臉嚴肅的盧修斯說道:“別緊張,它不帶詛咒,興許——隻是個惡作劇。”

  “你確定,曼汀?”盧修斯從口袋裏掏出魔杖:“隻是一條普通的死蛇?”

  “確定。”克萊曼汀仔細觀察了一番:“它看上去著實有些年頭了,即便和詛咒掛鉤,也隻可能是麻瓜的手筆,如此就是迷信而非魔法,對我們而言和惡作劇無異。”

  “既然這樣——”盧修斯揮了幾下魔杖,死蛇從釘子上脫離,落入被召喚來的龍皮袋子中,他拉緊係繩托在手裏:“這東西交給我處理吧,你繼續改造這間客廳。”

  克萊曼汀沒有異議:“好。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在這麵牆上掛幾盆常春藤去去晦氣。修斯,說真的,我發現莊園裏原主人的生活痕跡很多都保留下來了,你父親當時買到後沒有全麵整修嗎?”

  “他買下莊園後不久就病倒了。他應該有所打算,但沒來得及完全落實。如你所見——他隻改建了這扇落地窗,連書房和臥室都是半完工。”

  “哦,真是遺憾!我覺得這落地窗的改建就很棒,你父親很有眼光,也很懂享受!”

  “他會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讚賞他。”盧修斯扭頭重新打量著落地窗:“等馬爾福莊園重啟後,我會介紹他的畫像同你認識。”

  “我很期待——”克萊曼汀抿嘴微笑:“能培養出這樣優秀的你,他一定是位同樣優秀的父親。”

  由於死蛇的打岔,克萊曼汀在催生盆栽時多費了些功夫,讓下垂的藤蔓茂盛到幾乎將整麵牆蓋住,新鮮的翠綠色也給房間添上濃鬱的生機。忙完這些,她才下樓去找盧修斯,閱讀達倫·德維爾的回信。

  “他不能來巴黎?”她詫異地從信紙上抬頭:“他說他發過誓,這是認真的嗎?”

  盧修斯平靜地答道:“我聽說過,不過沒想到時至今日他還這麽當真,畢竟過去好多年了。”

  “發生了什麽,要發誓這麽嚴重?”

  “二十多年前,他最敬佩的一位英國籍曆史政治學教授,在到巴黎大學交流訪問時慘遭殺害,身上所有貴重物品連帶衣物都遭人扒光,屍體藏在死胡同裏直到發臭才被發現。德維爾對這種侮辱性死法不能接受,更氣憤於巴黎警察破案無能,於是發誓凶手一天不落網,他就一天不再來這個罪犯猖獗的城市。”

  “竟然有這種事!他現在還說不能來,難道案件至今未破?”

  “隻能說破了一半。殺人者和搶劫者並非同一個。失物早已先後找回,凶手卻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為此德維爾還懷疑有巫師參與,法國魔法部也酌情收錄在案,但想來至今也同樣毫無進展。”

  “聽上去麻瓜界比魔法界還危險。”克萊曼汀微微歎息:“麻瓜人這麽多,一個人想隱藏,好比一滴水滴進大海,一片葉子落在樹林,完全不成問題。”

  “巫師逃避罪責的手段更多。”盧修斯反駁道:“麻瓜能用的,巫師也能用;反過來,巫師能用的,麻瓜卻不一定可以。”

  “這種優勝有什麽好驕傲的?”克萊曼汀不滿地睨了他一眼。

  “你不能不承認,無罪殺人也是一種能力,不管是帶著眾所認可的正當性,還是犯案後不留痕跡逍遙法外。”

  “哦,修斯,你這種想法很危險!作惡者就應該受罰!”

  “誰規定他應該受罰?法律嗎?法律因國而異並且可改,更別說縱觀人類曆史,總有淩駕法律之上的存在。”

  “你都說了‘曆史上’——”

  “那是個寬泛範疇,更何況,現在就沒有了嗎?”

  克萊曼汀有些頭疼地捂了捂額頭:“修斯,你自己都是學曆史的,你不覺得你這些思想,都已經過時了嗎?不管巫師還是麻瓜,都在自我發展,步入法治社會……”

  “我是學曆史的不假,但我並不認可所謂的‘進步’論調,某個時期的社會狀態隻是最適合當下,但並不一定優於過去。就拿我們巫師自己來說,十八世紀初,英國魔法部建立並出台各項律法後,所造成的最大影響是犯罪率升高。平民一獲得所謂的權利就難免內心膨脹,可惜法律地位平等不等於財富地位平等,世家千年積累的優勢不是一紙律令能打破的。那對平民而言,最快來錢的方式是什麽?欺詐,偷盜,搶劫,謀殺,匱乏的教育讓他們心中善念貧瘠,所謂的平等又助長了他們的惡行。如果他們依舊處在王公貴族們的管束下,從未有人給他們畫下人人平等這張大餅,他們就仍能安分守己安貧樂道,根本不去妄想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犯罪率升高是因為之前不被看錯犯罪的行為被重新定義,這未必是壞事;至於教育,麻瓜現今的發展水平已經遠超我們巫師,你上著他們的大學,難道還不如我清楚?縱向對比下,你不能否認,這就是進步。”

  “好吧,這算是進步,但這種進步,不過是進一步拉大差距,又把不平等的事實剖開,引發更激烈的民怨罷了。”

  “會這麽糟糕嗎?我知道,平等很難實現,但總要抱著這樣的信念,才能一步步地向它靠近。”

  “如果它本來隻是一種妄想一種錯覺呢?曼汀,你認為這世上存在平等嗎?看看巫師和麻瓜,看看富人和窮人,看看天才和庸才,看看貌美者與醜八怪。人生而不平等,也許死亡公平,但對我們活著的人毫無意義。在一場競賽中,誰總會叫囂公平平等?是弱勢的一方。至於他們是否能如願,要麽靠強者的仁慈心,要麽自己翻身成為強者,再看自己想不想施恩。”

  本來就不怎麽長於辯鬥的克萊曼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一方麵在於,自古被看做美德之一的確實是公正,並非平等,後者是人造的原則,它並非產生於天然之善,而是為了抵製某些惡,以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為目的,因而更多見諸於各類法律法規;另一方麵在於,盧修斯所持的強弱理論,正是斯萊特林學院及世家的主流思想,所以他們能理直氣壯地欺淩弱者,又心甘情願地臣服於強者,也許利益和野心會讓人際關係更加複雜,但大體上無法動搖業已形成的秩序。

  作為斯萊特林出身又擁有灰精靈血統的女巫,克萊曼汀無法用理智明確反駁盧修斯的言辭,實際想法行動則更加無力。巫師天生的優越感讓她即便對麻瓜不失禮數,但也不會過分放下身段深交;黑魔王無疑和她上輩子的不幸脫不開關係,她對他的敬畏仍大於仇恨。她此刻無法避免地覺得,她心中那些不讚成,更像出於情感原因,這種私人的東西,很難用來說服人。

  果然便聽盧修斯接著講到:“所謂平等,對局中人而言,是仁慈施加者和承受者的暫時協調,在局外人身上,隻能和同情心掛鉤。曼汀,我知道,你是女性,容易心軟,也沒有人會指責你作為女巫對麻瓜友好一定是錯。但在我們巫師和麻瓜發生矛盾時,再把麻瓜放到平等的地位上,甚至試圖損己利人,則不僅是偽善,也是背叛。”

  克萊曼汀無可奈何地提議:“矛盾隻會導致衝突嗎?難道不可以彼此讓步,謀求合作,在衝突爆發前將矛盾化解?”

  “合作當然有,哪個大的巫師世家手裏能沒幾個互利互惠的麻瓜產業?妖精能管巫師的金幣,巫師就能賺麻瓜的錢。可你要清楚,巫師和麻瓜間矛盾,並非完全糾結於利益,根本上講是基於天性。”盧修斯握住她的手,大拇指摸索著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利益可以量化平均,但與生俱來的差異必須堅守,否則整個種族就要麵臨被同化的命運,最終難逃滅頂之災。”

  “所以,你參加的食死徒集團,是在為巫師的生存問題而奮鬥?”克萊曼汀心中升起一種荒謬的諷刺感,不過她低頭垂眼掩飾得很好:“於是這麽偉大的目的,就該不惜一切代價、任何手段去實現?”

  “不然呢,曼汀?”盧修斯確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想想我們目前在公眾麵前都做過什麽——拯救被麻瓜當做實驗體囚禁的巫師,為枉死的女巫洗去不恰當的汙名,揭露麻種帶給魔法界的種種陋習——這些難道不符合我們的主旨嗎?而且不僅如此。等你畢業後參與進來,你還能發現,進行一項事業,除了糾錯與矯枉,還有複興與傳承。”

  “你是指食死徒的內部活動?能說明下嗎?我有些好奇。”

  “先容我暫時保密吧,曼汀。食死徒內部一些活動,和霍格沃茨校規相悖,你還在上學,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我擔心知情會給你招禍。”

  “哦,鄧布利多也是教授,擔著教師之職,他還能怎麽對待我——比如攝魂取念?”

  “以他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的身份來講,他享有這個權利,查看任何人——不管是成年巫師還是學生——的大腦,我們在他麵前都需要慎之又慎。”

  克萊曼汀無聲歎了口氣。又來了——盧修斯對鄧布利多的謹慎,體現為時刻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和推測他的言行,甚至代勞為他尋找如此這樣的必然性。她已經明白,上次關於放假問題的討論,她得以小勝一招,最終說服盧修斯,不過因為她戳中了他的軟肋——唯有對繼承人的關心,才能讓他將立場的針鋒相對以及利益的大小得失放到次要位置上。他的兒子將和他自己一樣幸運,在未曾降世時,就得到了來自於父親無條件的愛。

  對於鄧布利多,克萊曼汀其實沒有什麽太過私人傾向的看法。在她偏心西弗勒斯時,她能因鄧布利多有失偏頗的處罰打抱不平,不懼舉起魔杖正麵對抗;在盧修斯單方敵視他時,她也可以清醒地中立,不被盧修斯引入偏見的極端。這中間或許要再稍微感謝一下伊萬斯,之前和她一起同鄧布利多的接觸中,她體內頑固的拉文克勞式特質令她無法不為鄧布利多的學識歎服。結合上輩子的見聞,她必須暗道聲可惜。曆史總是不斷重複——多少學者大家,本應為人類思想進步繼續貢獻智慧和力量,卻是紛紛主動或被動地葬身於政治漩渦裏。這是一個時代的巨大損失。

  她浮想聯翩中的沉默被盧修斯當做被自己說服。他飛快地勾動了一下嘴角,泄露幾分盡在掌控的愉悅。克萊曼汀在學校和伊萬斯頻繁接觸,顯然得益於鄧布利多暗中推波助瀾。他就算再了解克萊曼汀,也不可能完全洞悉她的每個喜好和每樣心思,因而難以理解伊萬斯到底如何讓她青眼有加。這是個棘手的問題,為防克萊曼汀反感,他隻能越過伊萬斯,直接針對鄧布利多那不可告人又顯而易見的目的。好歹克萊曼汀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影響力還能輸給她的“女朋友”?

  從達倫·德維爾立誓不來巴黎的舊事引出的話題到此終止,克萊曼汀掃視一遍信件,將關注重心拉回最初:“他不能接受我們的邀請,你抵觸近期去牛津拜訪,那唯一折中的方案就是再次延期了。”

  “這沒什麽不好。”盧修斯微微聳肩:“反正他還身強力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什麽時候我們都方便了再安排。”

  克萊曼汀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隻能如此了。”盧修斯對德維爾的不敬,很像小輩在寵愛他的長輩跟前的任性,上升不到禮儀的層麵,她自然不會加以幹涉。

  寫完回信,克萊曼汀繼續進行莊園改造工作,盧修斯繼續處理堆積成山的文件。她從倉庫裏翻出幾隻保存完好精致的木匣,挪出其中一隻收藏的項鏈,暫時用來盛放采集的情詩。僅僅幾張紙的安置,讓她費心了這麽久,不過她也算樂在其中。小題大做的意趣,近似於《小王子》中的“儀式感”,讓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某一時與其他時刻不同,從而付出甜蜜的代價,收獲期待的幸福。

  這一年最後一日的早晨,克萊曼汀和盧修斯各自一身黑衣,相攜回到英國參加葬禮。他們抵達蜘蛛尾巷附近的基督教社區教堂不算早,正廳裏已經聚集了一些人,先他們一步走向入口處的西弗勒斯的正好是伊萬斯一家。伊萬斯不計前嫌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她的姐姐則始終躲在她們父母身後,繃著臉沒有任何表示。

  盧修斯攔著克萊曼汀遠遠停下,直到伊萬斯一家和西弗勒斯暫別才露麵,也先後和西弗勒斯擁抱,想來在今日所有來賓中,他們和西弗勒斯的關係相對最為親近,和死者更各有一番淵源。教堂正廳的過道將坐席一分為二,一邊是包括伊萬斯在內的普通人,似乎還有幾個西弗勒斯父親一方的親戚,一邊是她和盧修斯所在的做麻瓜打扮的巫師,而且全是熟悉麵孔,畢竟西弗勒斯的同學也是她的同學。出乎她意料的是,雷古勒斯也來了,卻不曉得是他的個人行為,還是暗中代表布萊克家族,聊表對最後一位純血普林斯的尊重和哀悼。

  兩人不多謙讓地坐到了第一排,盧修斯帶著輕微不悅的表情低頭,不去看幾乎無處不在的十字架,隻隨便翻看著寫有死者介紹和葬禮流程的紙單。克萊曼汀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隻聽力超群的耳朵捕捉到的議論,讓她有些啼笑皆非。不過也在所難免,即便拋開麻瓜巫師的身份之別,兩邊就座的人還能從穿戴儀表上涇渭分明,如果當初西弗勒斯被分入的不是斯萊特林學院,這種差異可能還沒有這麽顯著。

  到了計劃好的時刻,包括西弗勒斯在內的四名護柩人將棺材抬進正廳,擺上遺像,儀式在一位披著白色罩衣的教士的主持下正式開始。哀樂的伴奏中,誦讀過《聖經》,唱過聖歌,西弗勒斯和另一位應該是斯內普夫人生前工作單位的麻瓜老板先後發表過悼詞,棺材再次被抬起,前往後院的墓地,教士在前麵引路,所有親屬朋友跟在扶柩人後麵。

  “嗨,克麗克麗——”伊萬斯悄悄竄到克萊曼汀身邊:“終於能跟你打個招呼了!”

  “不急,莉莉。”克萊曼汀壓低聲音答道:“先回你父母身邊,等葬禮結束再說。”

  伊萬斯本想再講什麽,目光和盧修斯的撞上時,不由不情不願地退卻了。克萊曼汀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表示自己不會食言。

  沒有鮮花的裝點,沒有冰雪的陪襯,再加上正值隆冬,草木蕭條,墓地多少有些荒涼。棺材緩慢下坑後,經過短暫的默哀,所有來賓先後上前,一人一把土灑進穴內。因為有麻瓜在場,眾巫師不能使用魔法,對於沾土的手,不講究的拍一拍了事,講究的則用上手帕,擦幹淨了才重新戴上手套。克萊曼汀屬於後者,她和盧修斯共用一條手帕,把自己的讓給了伊萬斯。

  葬禮儀式到此結束,按照習俗,之後還有親友小聚,西弗勒斯分開對待,為麻瓜在附近的餐館訂了座位,然後親自在家招待同學朋友。伊萬斯在姐姐佩圖尼婭隱晦的嫉妒目光中告別家人,和他們走到一起,盧修斯大度地落後幾步,同雷古勒斯並肩而行,給兩位女士留下單獨交流的空間。

  陪伊萬斯閑聊著這幾日假期的生活,克萊曼汀走進蜘蛛尾巷的房子,輕易發現客廳經過一番刻意的布置。手指劃過簇新的矮櫃一角,她分辨得出,這隻是局部變形咒的作用,西弗勒斯恐怕也難有為了待客徹底淘換家具的念頭。當然他的魔法很成功,若沒有和克萊曼汀相當的敏感度,幾乎不會發現真相。

  她默默回想,忽而又一哂。兩人交往時,天文學和變形術雖然是西弗勒斯的短板,但也隻是相較於她而言。他年年期末不低於“E”的成績,已然強過其他大半學生,畢竟評價變形術優劣的標準,除了精準度還有穩定性,後者按他的魔力水平來看,遠勝血統未覺醒前的克萊曼汀。

  客人們並未久坐,咖啡一見底就起身告辭,經壁爐陸續離開。克萊曼汀和盧修斯留到最後,但也沒什麽話要額外講,隻是再次印證親疏關係。她在盧修斯的示意下先投出飛路粉,到魔法部的國際飛路網中轉站等他。

  元旦前夕的晚宴盧修斯無論如何不能缺席,克萊曼汀獨自待在庫霞莊園,臨窗欣賞遠處燃放的煙花,間或看書練字打發時間,和前幾日的夜晚沒有多大不同。盧修斯對不能帶她出席表示抱歉,並保證明年一定可以,她回答著“沒關係”和“很期待”,微笑著將他送走,才為成功掩飾自己的言不由衷鬆了口氣。

  秉著女友的責任心,克萊曼汀在臨近午夜時坐到壁爐前,等盧修斯散席回家。遙遠的鍾聲響過十二下不久,盧修斯帶著一身酒氣出現在火焰中。克萊曼汀起身相迎,直接被他抱個滿懷。他把額頭抵在她肩膀上碾了碾,抓住她的一隻手按上他的領結。

  “怎麽了?箍得難受?”克萊曼汀輕聲詢問。

  “曼汀——”盧修斯的雙眼少見的明亮鮮活:“你看,你親手打的領結,它一直好好係著,沒有解開。”

  克萊曼汀點點頭:“知道了。”他是暗示自己沒在宴會上胡來。

  “還有,皮帶也是!”盧修斯抓著她的手往下挪。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克萊曼汀哭笑不得地重複,這才意識到他真的醉了。反手握住他的手,免得他繼續亂動,她牽著他做到沙發上:“頭疼嗎?我給你揉揉?”

  “頭不疼。”盧修斯往沙發上一癱,把頭枕到她的大腿上:“胳膊疼腿疼。”

  “怎麽會胳膊疼腿疼?”

  “一直在跳舞,鞋底恐怕都磨平了一英寸!”

  “跳舞?”克萊曼汀微微一愣。這就超出她的認知了,她也確實難以想象,由黑魔王親自承辦的晚宴會是怎樣一番情形。猜測著醉酒的人也許口風鬆,她著意拋磚引玉地問盧修斯:“所以你們聚在一起,海吃狂飲,載歌載舞?還有什麽?”

  “還分食嬰兒,隨意交/媾——你想聽到這個答案?”盧修斯皺起眉頭不滿地哼哼:“那是晚宴,又不是巫魔會!我們是巫師,又不是撒旦崇拜者!別把十五六世紀麻瓜杜撰的魔鬼巫術和魔法混為一談!”

  “我沒有。”他的表情逗得克萊曼汀一樂。機會難得,她大膽地捏了捏他的臉——手感真好:“中世紀由天主教廷發起的獵巫運動就發生在我家門口,我怎麽會把它和九、十世紀那場真正的巫麻戰爭相提並論?至多我就聯想一下格林兄弟在《破損的舞鞋》裏描寫的場麵。”

  “早知你這麽好奇,我也該給你一件隱身鬥篷。”盧修斯伸手搭住眼,遮擋刺眼的火光,似是隨意地接口道:“或許你也能折到金、銀、鑽石樹枝做紀念。”

  克萊曼汀等了等,見他到此為止沒有再說下去,隨即明白自己是不能如願了,盧修斯無論清醒還是喝醉都足夠謹慎,或者可以直接看做他的本能。

  “醒醒,修斯!”她趕在他眼皮下墜前搖了搖他的肩膀:“難道你想讓我用漂浮咒送你去臥室?”

  “不用漂浮咒。”盧修斯勉強起身,抱住她的腰,嘟噥了一句,轉眼間兩人已經一起砸進鬆軟的大床裏。

  “好吧——”克萊曼汀妥協:“配合點,我幫你脫衣服,念在你天天洗澡的份上,今晚偶爾例外,我也不嫌棄你了。”

  “不能嫌棄我——”盧修斯翻下床,扶住床柱站穩:“我去洗澡!”

  “算了,我真擔心你幹脆在浴池裏過夜。”克萊曼汀拉住他的胳膊一拽,他整個人再次跌倒在她身上。她喘了口氣,剛要推開他,卻和他睜大的眼睛對了個正著:“你又不困了?”

  “嗯。”盧修斯緩慢地眨了眨眼:“也就一陣。剛剛見到你時太放鬆了。”

  “你不困也該休息,時候已經不早了。”克萊曼汀使了巧勁,和他調換上下位置,三下五除二地剝掉他的外套和靴子,低頭開始解領結。

  這期間盧修斯異常地安靜,直到領帶從他脖子裏抽出,他按住克萊曼汀的手,在上麵落了一個吻:“曼汀,等你明年,哦不,已經今年了——等你今年畢業,我們直接結婚,好不好?以後我的領帶隻交給你係,由你來解。”

  “情話滿分,誠意不夠。”克萊曼汀忍著笑意半真半假地抱怨:“你的求婚也太隨便了。我今晚不想答應,改天你再求一次。”

  “好,下次我好好準備。”盧修斯也不氣餒:“我答應你了,你也要答應我。”

  “我可不能保證呀,修斯。”克萊曼汀直起腰撩開長發,給他一個得意又狡黠的眼神:“看你表現!”

  盧修斯眸色微暗,翻身將她壓到身下,揮手熄滅大半燭台:“滿月已經過去了……”

  克萊曼汀挪動身子調整躺姿:“關滿月什麽事?”

  “沒什麽。”盧修斯含糊其辭,未免她追問下去,直接俯身吻住她的嘴唇。意識沉醉其中之前,他恍惚想起了晚宴上黑魔王的詢問。年年不管婚約獨自赴宴的他,隻有這次被問起女伴的事。但願他多想了,黑魔王關心的重點是他,而非他的女伴。

  不覺間他加深了親吻的力道,貪婪地攫取身下人的每絲氣息。克萊曼汀是他的,誰也無法從他手中將她奪走,他以馬爾福之名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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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明:

  1.盧修斯的觀點為私人解讀,確實充滿固執偏見,好孩子們千萬別聽信;

  2.《破損的舞鞋》出自《格林童話》,故事名字德文直譯為“被舞壞的鞋子”,傳播到英法等地時更名為《十二個跳舞的公主》,個人認為是“zertanzt”,即“跳舞跳壞的”,這個形容詞化動詞為德語構詞法獨有,換種語言意譯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