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5 不睦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5792
  按平素習慣早起的克萊曼汀,從床上下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確實自己沒有提前變身。月曆顯示明晚才是月圓,這半年來也從未發生意外,但到底身在別人家,能保持原樣總讓她覺得更安全。

  剛看清鏡子裏一頭在暗淡光線中仿似發光般的銀發,克萊曼汀便聽到耳邊響起一個十分興奮的尖細嗓音:“尊敬的小姐,早上好!您真是美極了!但如果您今天將頭發盤起來,戴一頂酒紅色的小禮帽,您的美貌定會成倍增加,迷倒遇到您的每一個人!”

  視線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麵前的鏡子上,克萊曼汀稍慢一步地反應過來,原來這是一麵魔法鏡子,可以和照鏡子的人進行梳妝範圍內的對話。小時候聽母親瑪麗安娜讀床頭故事,克萊曼汀就曾詢問過,為什麽她家的壁鏡不能像白雪公主後母的那麵一樣,告訴她誰是這世上最美的人。瑪麗安娜向她普及了市麵上常見魔法鏡的種類,父親傑拉爾德則為她仿造著格林童話,製作了一隻鑲嵌著寶石的手柄鏡,每當克萊曼汀向它提出問題,手柄鏡的回答一直都會是她,讓曾經年幼無知的她開心了好久,直到十歲傑拉爾德才偷偷向她揭秘,鏡子的對話模板就是提問者即答案。那麵鏡子後來被她在二年級聖誕節時轉送給了一位當時關係不錯的女同學,如今回想起來,後悔倒談不上,但仍讓她覺得有些可惜。

  魔法鏡級別不同,對應的價位不同,所提供的服務更是不一樣。一般便宜貨不僅給不出有效建議,性格設定也暴躁挑剔得惹人厭煩,布萊克家中顯然不會出現這等不上檔次的東西。掃了眼今天準備穿的黑底紫紋長袍以及深紅色龍皮靴,克萊曼汀欣然地接受了鏡子的納諫,在它的歡呼中把頭發分四股編成辮,繞在腦後固定起來,再從行李箱中翻出符合需要的帽子,和外套掛在一起。

  考慮到昨晚納西莎和海倫睡得遲,又不比她之前借酒勁休息了一陣,克萊曼汀決定等等看,再和她們一起吃早飯。然而直到八點,她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起來,四樓其他房間依然沒有動靜。她輕手輕腳地出門,在納西莎的房門口立了一會兒,確定裏麵人確實仍未醒來,隻得自己下樓去。

  布萊克家的早餐室比餐廳略小一點,靠牆擺了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桌,上麵從麵包、火腿、煎蛋、沙拉到酸奶、燕麥、糕點、糖果各種副食一應俱全。大概也唯有人丁興旺如布萊克,才會把早餐安排成半自助的形式。餐桌前隻坐著雷古勒斯一人,一見到克萊曼汀便點頭招呼:“早上好,克萊曼汀!昨晚休息得怎麽樣?”

  “很不錯!”克萊曼汀報以微笑:“怎麽就你在?”

  “長輩們他們起得很早,在我之前就吃過飯了。西茜她們應該還沒起來。”雷古勒斯解釋說:“今天的早餐比較尋常,你有什麽特別要求嗎?喝點什麽?”

  “和你們一樣就好。”克萊曼汀在他對麵坐下:“然後,熱牛奶吧。”

  她話音剛落,食物就出現在她麵前。注意到雷古勒斯隻剩咖啡,不必顧慮食不言的規矩,她想了想,半是沒話找話半是好奇地問:“你家小精靈上菜的方式和霍格沃茨一樣嗎?”霍格沃茨的廚房在禮堂正下方,和上麵一樣擺著四排學院長桌,以及一排橫放的教職工專用桌。每當校長發話,家養小精靈就會用魔法將食物傳送上去,等師生們進食結束再回收。

  “一模一樣。”雷古勒斯微微頷首:“小時候活潑好動,我跟西裏斯結伴下地窖’探險’,見到了自家廚房是怎樣構造。霍格沃茨的廚房我雖然未曾去,但西裏斯向我描述過,還順帶抱怨因為一樣,他一點驚喜都沒有了。”

  “那倒是和德姆斯特朗不同。”克萊曼汀回憶道:“那兒不像霍格沃茨,廚房的位置幾乎私下在學生中完全公開,我一直到上完三年級都不清楚。有高年級的聲稱,我們吃飯時家養小精靈會隱身在場提供服務,因此盡管桌上擺的食物不像霍格沃茨那樣堆成小山,但每個人的盤子既不會髒也不會空,直到把餐巾放進盤裏,表示自己吃飽喝足了。”

  “在英國,有些家庭也是這樣,總之各有千秋吧。我家和霍格沃茨一致,最主要的是曆史原因。”

  “曆史原因?”

  “具體來說也簡單——城堡被四位創始人改建成學校後,第一批為師生服務的家養小精靈,就是我的祖先主動捐贈的。當然,學校建立之初,以布萊克為代表的世家提供的幫助不僅於此,他們各自代表的姓氏剛好構成一代校董事會。”

  “也對,你們家族的曆史和霍格沃茨差不多,差不多都是從八、九世紀開始的,恰是巫師史上最黑暗的時代。當年的守望相助,不正是淵源深厚的表現!”

  頓了頓,克萊曼汀試探地問道:“那我能否問問——為什麽霍格沃茨校訓是拉丁語,你們家卻用現代法語?”

  “是永遠純粹(Toujours Pur),還是純粹永遠(Pura Semper),意義上並無差別。”雷古勒斯坦然相告:“表達會有變化,是因為我們布萊克家族在英國的曆史有近三百年的斷代。布萊克所得到的爵位最早源於結束七國時代(Heptarchy)一統英格蘭的韋塞克斯國王愛格伯特,獵巫運動大規模興起之前,布萊克活躍在上層社會和軍隊中,靠軍功及戰利品積累了大量財富;但自從闔家以巫師的身份隱退,數代內都處於坐吃山空的狀態。所謂富貴險中求,於是在十六世紀,相對於麻瓜經濟科技繁榮發展的英國,當時的家主卻選中了政局動蕩的法國。胡格諾戰爭結束後,支持新教的布萊克作為背後贏家之一,正式地舉家遷徙,謀求進一步發展,最終成功地把幾近消耗一空的金庫再次填滿。然後在十九世紀初期,祖先西格納斯一世——也就是做過霍格沃茨校長的菲尼亞斯的父親——以聯姻之名重返英國。現在的布萊克家族,受這位祖先影響最深,比如此間住處是他選定的,家訓也由他重新演繹……”

  “在講我們家的家史?說了西格納斯一世?”納西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其實我倒覺得,比著西格納斯,引導家族近現代發展方向的人,應該是他那位影響力巨大的妻子。若非她是英國人,並且愛英格蘭愛得深沉,西格納斯未必會重渡海峽。果然啊,姓馬爾福的人,不論男女,都容不得小覷!”

  “那是一位馬爾福?”克萊曼汀立即麵露詫異。

  “對。”納西莎點點頭:“那一代的馬爾福少見的是一對龍鳳胎,外嫁的女性來到了我們布萊克家。”

  克萊曼汀不由感慨:“遷就妻子能做到這個地步,你們的祖先西格納斯一世還真是個癡情種!”

  一旁的雷古勒斯為她們的重心偏斜有些無奈,但也理解這就是女性感性的思維習慣和偏好,因此把滿肚子涉及曆史政治的嚴肅解釋咽了回去。

  海倫和傑思敏很快也跟著納西莎前來早餐,雷古勒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同在座的四位女性一一告別。不過他起身時停頓了一下,似乎猶豫什麽事,但視線掃過新來三人後,仍是不再多言地離開。

  等納西莎她們先後落座,克萊曼汀嘴裏含著食物,隻能禮貌地同她們點頭。然後那種被人著意打量的目光又來了,她十分輕微地皺了皺眉頭,放慢了咀嚼地速度,試圖預防可能發生的交談。

  但傑思敏還是開口了:“克萊曼汀,對吧?我想我們應該盡快好好認識一下,我正在跟你的堂兄阿米庫斯談婚論嫁。”

  不等克萊曼汀作答,她又做恍然大悟狀:“哦,對了,你早就被逐出本家了,這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克萊曼汀,你跟阿米庫斯還有阿萊克托之間是不是存在什麽誤會?你們都是一家人——你又不像那些被除名的布萊克一樣,或者生成了啞炮,或者太親近麻瓜——一家人何必鬧那麽僵?不如你表個態,我來遞橄欖枝,幫你們卡羅化幹戈為玉帛如何?”

  在對方等待回應的注視中,克萊曼汀不得不咽下食物,喝口牛奶順一順再答道:“先謝過你的好意,不過,主動權不在我吧?而且,不管當初卡羅本家出於什麽原因將我除名,縱觀整個魔法界,甚至不局限英國,恐怕從未有過將除名之人認回來的先例吧?”

  “聽你這話的意思——”傑思敏臉色微沉:“像是對本家一點都不留戀了!任何一個人,怎麽可以把自己與生俱來的姓氏丟掉,特別是這個姓氏古老又高貴?你到底明不明白離開家族的後果?還是你甘願一直做魔法界的笑話?”

  “在布萊克家中,我想,沒有姓氏能稱得上古老又高貴。”克萊曼汀奉承了此間主人一句,當作為接下來的話提前道歉,盡管有意無意挑起爭端的人不是她:“姓氏對女性而言有何意義?這個問題的答案並非唯一,但我毫不懷疑,你從中看重的,在我身上不值一哂。說句也許你不喜歡聽的話——我不姓卡羅,照樣能覓得如意郎君;你姓了卡羅,今後生活也難喜樂順遂。”

  “你詛咒我?”傑思敏噌地站起來指著她:“我一片好心提建議,你就這麽回報我的?難怪阿萊克托說你不知好歹!我本以為那是她的氣話,誰成想——”

  “你汲汲營營的,我棄如敝履;我珍而重之的,你不明所以。”發現和傑思敏注定連一般熟人都做不成,克萊曼汀索性順著脾氣把話都直接說開:“顯然十分遺憾,我們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對話也就沒必要繼續了。”

  她用餐巾仔細抹淨嘴巴,同餐具一起放入餐盤裏:“不過,還是要說明一下——我剛剛並沒有詛咒你,我的靈魂沒這麽廉價。你可以把它當成預言。女巫本來都有這項能力,可惜在英國,卻成了特裏勞尼的專利。總之——我們且看日後吧!”

  講完這些,她不理會傑思敏的反應,直接轉身離開了早餐室。沒吃飽是必然的,她踏上樓梯時還在想,也許可以在房間裏再向家養小精靈要一份點心。

  “克萊曼汀!”納西莎叫著她的名字追了出來:“傑思敏她……”

  “納西莎,我很感謝昨天你告訴我的那些東西。”克萊曼汀站在台階上俯視她:“可惜,經驗能傳授,理智不可教。凡事不是確切發生過了才足以引以為鑒,通過合理推測一樣能區分可為和不可為。傑思敏和你相熟,你也了解我一些,若是換做我是你,我絕對不可能把這兩個人同時邀請到家裏。”

  “對不起,沒想到惹得你不愉快了。”納西莎神色不大自然地道歉。

  “沒想到?難道你原本也有’一片好心’?”克萊曼汀麵無表情地反問。不單說有求於人,即便是日常交際,她也願意以禮待人爭取和平共處,但無論如何不包括被人冒犯之後。

  納西莎尷尬地抿抿嘴:“傑思敏確實抱著幫你和卡羅兄妹緩和關係的目的而來,我之前也是被她說服了,才特意把對你們的邀請放到同一時間,沒想到最後竟然弄巧成拙了。”

  “不奇怪,她的說辭確實能讓你信服,畢竟你們——”克萊曼汀頓了頓才把話說完:“從家教到身份上看——你們才是同一種人。”

  她不否認納西莎正在試圖引她進入她們的交際圈,但最後隻是幫她將她和其她人的差異看得更清楚。這樣的結果,到底是意料之外還是謀定之內,頗值得玩味。憑她對斯萊特林的了解,加上盧修斯提供的引導,她甚至不憚帶著惡意揣測,若納西莎要跟她爭盧修斯,那麽納西莎的計劃無疑正在進行中,或者說從她們互通名字起就開始了。

  “‘某一種人’的說法,並不是十分禮貌,克萊曼汀。”納西莎眉間微蹙:“區分不同類別就是劃清界限,你希望和我以及海倫這樣嗎?”

  克萊曼汀卻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她,或說她自己也不曉得當是什麽答案。她對納西莎友好過也疏遠過,信任過也警惕過,態度矛盾如此,不過因為她認識著麵前的納西莎,卻又不自覺地將前世的記憶帶入,而上輩子的馬爾福夫人不可能和她成為朋友,無論她的附加身份是盧修斯的情人還是女友。

  沉默著和納西莎分開,她扶攔緩步拾級而上,暗暗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原本照納西莎的安排,她至少要留到今晚參加宴會,但她眼下已然能預見,到時候人來人往觥籌交錯間,她會顯得多格格不入。再聯係巫師在平安夜的一些舊俗,盧修斯又至今未曾辦完事趕回國,缺少他的陪伴,隻依靠納西莎,這並不能讓她安心,

  大概該找個理由提前請辭?不錯的主意,她思考起這樣做的可能性。終究是以後還會打交道的人,話可以直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風格,但事不能做絕,總要為再見留下幾分餘地。

  “克萊曼汀——”又有人在樓梯間叫她。

  “雷古勒斯?”克萊曼汀在四樓樓梯口停下,盡量擺出一切正常的表情:“你在等我?”

  “我聽見了你上樓的腳步聲。之前在早餐室,我少說一件事。”

  “那你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是這樣——”雷古勒斯略顯靦腆地垂了下眼睛:“我把你在我家做客的事情告訴其他人了。”

  “就這樣?”克萊曼汀不解地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我是——未曾經過你的允許,就泄露了你的行蹤。”

  “好吧,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就看‘其他人’是誰了。”

  “是——”雷古勒斯有快速地掃了她一眼:“是西弗勒斯。”

  克萊曼汀愈發疑惑:“他調查我?追蹤我?”

  “不是,不是。”雷古勒斯連連否認:“他似乎有急事——具體沒有解釋,似乎比較私人——否則我也不會在求得你的允許前告訴他了。”

  “他為什麽找你問?我是說,問盧修斯不是更合適?我記得他們還是朋友。”

  “盧修斯基本每年聖誕都在國外,西弗勒斯也清楚這點,猜到你沒和他在一起;正好我們剛用貓頭鷹交換了禮物,他就在附帶的信中嚐試著問問看。我跟你是級長搭檔,如果我們沒用門鑰匙直接到家,昨天一天都該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所以他覺得,你可能會在閑聊中向我透漏一點假期計劃。”

  “不,等等——”克萊曼汀聽出不對:“難道今年放假他簽字留校了,因此不知道我們沒坐火車?”

  “不是。”這次輪到雷古勒斯意外:“你沒聽說他已經提前離校了?還是三天前夜裏鄧布利多教授親自找到斯萊特林宿舍把他接走的。”

  “沒有。”克萊曼汀喃喃自語:“這看起來事情不小,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你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靦腆之色重新出現在克萊曼汀臉上:“我們昨晚通了一次消息,一來一往,今早我又收到他的回信,他說……想在上午十點左右來我家找你,我、我同意了。”自知這樣擅自做主不對,他立即態度認真地道歉:“對不起,克萊曼汀,兩次都忽視了你的意見。我隻是,隻是……”

  “你在替他著急,又擔心我拒絕,對嗎?”克萊曼汀了然地接口:“沒關係,我拜訪你家,又不是什麽秘密行動,怎麽會怕你跟人說起?”豈止是沒關係,她盡早離開布萊克老宅的理由送上門了。

  “那就好,那就好。”雷古勒斯悄悄鬆了口氣:“現在離十點還有一個多鍾頭,我再寫信通知西弗勒斯一聲。”

  “行,你去忙,我也準備一下。”

  “嗯?西弗勒斯來找你,你還要準備什麽?”

  心裏惦記著收拾行李的克萊曼汀眼下還不能實話實說——說漏嘴了也不能承認:“沒什麽,一點常規內務。”

  “這樣。”雷古勒斯相信了她的說辭:“那他到時,我帶他去敲你房間的門。”

  “好的。”克萊曼汀點點頭:“一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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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添補了馬爾福家史,現在再圓圓布萊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