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4 三美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5127
  錫蘭紅茶配巧克力蛋糕和黃油小餅幹的下午茶堪稱完美。到了晚上八點舉行的晚餐,食物相對中午就簡單不少,主要為了照顧布萊克家長輩們的腸胃。克萊曼汀吃到了羊排、烤雞和熏魚,喝了小半杯桃紅香檳,飯後匆匆見過納西莎提過多次的海倫·紮比尼以及傑思敏·格林格拉斯,便托故不勝酒力提前回房。

  因微醺而犯困是原因之一,另外則是她很不巧地認出,傑思敏·格林格拉斯對她來說,並非僅是納西莎的朋友——接下來的三年內,她會嫁給他的堂兄阿米庫斯·卡羅,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孩,分別命名為赫斯提亞和芙洛拉。一開始克萊曼汀沒從“傑思敏”這個名字產生聯想,是因為她對這位表嫂並不熟悉。上輩子她被本家放棄,也就沒有資格出席婚禮,遑論以親人的身份交往;等黑魔王複活,她重返魔法界,阿米庫斯已成鰥夫。總的來說,她和這位未來的卡羅夫人也隻曾在食死徒宴會上相見不相親的碰到過幾回,彼此間不比陌生人熟悉多少。

  這輩子如今已脫離本家的克萊曼汀並不想和姓卡羅或即將改姓卡羅的人再有什麽牽扯。看在東道主納西莎的麵子上,她得體地維持住足夠的禮節,卻也不想委屈自己放棄偏見,最後隻能眼不見心不煩。而且傑思敏·格林格拉斯顯然聽說過她,對方帶著興味打量的目光讓她很不適。

  借著酒勁,克萊曼汀洗漱後便休息了,直到午夜自動醒來。大概是暫時睡飽了,她靜極思動下了床,準備去溫室花園散散步。披上一件厚外套,手執發光的魔杖,她推門走進走廊,邁步前為整棟房子夜間的黑暗和靜謐打了個冷戰。

  忽聞“噗”的一聲,牆壁上離她最近的一盞老式氣燈亮了,入侵到室內的夜色立即被衝擊得潰散。猜到是房子的好意,克萊曼汀勾勾嘴角,收起魔杖,向它低聲道了謝。隨著她前進的腳步,氣燈依次亮起再依次熄滅,護送她直達樓頂。穿過此間沉眠的花木,她抱著肩膀走向戶外,從六樓的高度俯瞰和眺望近在咫尺的大不列顛首都。

  七十年代末的倫敦雖不如十年後繁華,但早已是座浩大的不夜城,特別是臨近聖誕元旦雙節,更多燈火徹夜不息地亮著,勾勒出街巷、大廈、教堂的輪廓,比頭頂的銀河還璀璨奪目,仿佛此刻天地顛倒,瓊樓玉宇落在人間。

  呼出一口熱氣,她抬頭向星空,借晦暗的星座辨認方向。她的故鄉隔了一條海峽在東岸,位於威爾特郡的馬爾福莊園在西南,包含蜘蛛尾巷的科克沃斯則在北方。眼下陰雲外的月亮已轉到中天,她該惦記和不該惦記的人,想必都已經酣然沉入夢鄉。

  克萊曼汀微微閉眼,心道夜晚真適合思念。黑暗模糊了空間,眼睛受到了欺騙,心和心上人的距離仿佛在無形中拉近,讓人產生白日清醒時不會有的妄想,期盼明朝一睜眼,想見的人能來到自己身邊。

  手腳漸漸在在高樓寒風中涼透,克萊曼汀攏了攏衣衫,趕在把自己弄感冒前,轉身回到戶內。嚐試著以客人的身份叫一杯熱茶,家養小精靈很快滿足了她的需要。捧著茶杯沿著光亮返回四樓,她剛要進入自己的房間,卻聽到隔壁屋內傳出一聲叫喊。

  那是納西莎的臥室,克萊曼汀猶豫片刻,還是敲了敲門試探地詢問:“納西莎?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麽嗎?”

  房門很快被人從內拉開:“克萊曼汀啊,你還沒睡呢?”草草裹著睡袍赤著腳的納西莎眉眼含笑地反問:“還是睡醒了,失眠了?”

  “差不多,不過也正要回去。”克萊曼汀補充上打擾的緣由:“我就是剛才路過時,聽到你屋裏有動靜……”

  “哈哈哈……”納西莎爆出歡快的笑聲,扭頭回望向自己的床榻:“哦,我親愛的海倫,原來你剛才叫的聲音那麽大——我家房門的隔音效果這麽好,都能讓路過的克萊曼汀聽到!”

  “西茜!”被褥間緩緩坐起一個滿麵緋雲的女子,披散的深褐色長發代替滑落的被子,遮住露在外麵的白皙肩頭。她嗔怪的目光漾動,如同仲夏夜晚,在月下跳躍的泉眼。

  克萊曼汀的視線克製地掃過她蓬鬆的發卷、纖細的臉龐和精致的眉眼,突然想到這位明顯有幾分希臘血統的海倫·紮比尼,似有個“魔法界第一美人”的名號流傳在外。

  “克萊曼汀,你也看到了——”納西莎重新轉向克萊曼汀:“發聲的人是海倫,她一切安然無恙。實際上,剛剛那聲叫喊,恰巧映證了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嗯……”克萊曼汀依稀猜到她在暗示什麽,但不管猜的是對是錯,都不方便再繼續深究。她提起腳後跟,想要盡快告辭,卻被納西莎上前一步拉住胳膊。

  “你該不會要被我們嚇跑了吧?”納西莎調侃道:“你一時睡不著,我們也是,正好你過來坐,我們聊會兒天吧?”

  “來吧,克萊曼汀——我可以這麽叫你嗎?”海倫也在她背後幫腔:“我聽說過你好多次了!之前我們都沒有好好交談,我可是等不及明天再說了。”

  “我、我的榮幸……”克萊曼汀有些盛情難卻,隻能半推半就地進屋,順便脫下外套放下茶杯。

  海倫撿起地上的睡袍披上,揚手理了下長發,又朝裏側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閑:“快來這兒坐!”

  “海倫甜心,你把你身邊的位置給了克萊曼汀,那我呢?”納西莎故作抱怨:“你可別喜新厭舊呀!”

  “沒事,沒事,我靠邊坐就行了。”克萊曼汀出聲打著圓場,並說到做到,隻虛虛占著床邊坐下。

  “真是個實誠的姑娘!”海倫抿嘴輕笑。

  “她可幹淨著呢!”納西莎踢掉鞋子爬上床:“盧克還擔心我們把她帶壞了!”

  “守得這麽嚴啊?”海倫和她對視一笑,同時朝克萊曼汀逼近,一人抱腰一人抬腿,把克萊曼汀拖到床上,同時嘴裏還說:“克萊曼汀,在這兒你真不用這麽拘束。外麵世界給我們女性定的規矩一套一套的,難道進了自己的閨房,我們還不能放鬆一點,乃至放縱一點?”

  “別!”克萊曼汀下意識地要掙紮,結果差點連累三個人一起滾到地上,隻得妥協地主動退讓一步:“好,我上床坐,你們讓我先把鞋脫了,行嗎?”

  等克萊曼汀坐好後,海倫左看看她,右瞧瞧納西莎,忽然笑著挎住兩人的胳膊:“我們巫師中要是也有波提切利就好了,我們三個就是美惠三女神最棒的模特;或者勞倫斯·阿爾瑪·塔德瑪也行啊,像他的《銀色最愛》或者《有利窺探》那樣,人物集中,調度別致;再不濟像弗蘭克·卡多根·考伯的《威尼斯女士聆聽小夜曲》或者約翰·埃弗裏特·米萊斯的《紅桃是王牌》,創造配套的場景。三對於女性而言是多麽奇妙的數字啊!美惠女神有三,時間女神有三,命運女神有三,月亮女神有三!三是最神聖的女性數字!”

  “你不是有過你的馬克斯?”納西莎挑著眉看向她:“一個格倫迪寧還不夠把你的美記錄下來?”說完她立即對克萊曼汀解釋:“馬克斯韋爾·格倫迪寧是海倫的前夫,格倫迪寧這個姓氏你應該不陌生,霍格沃茨城堡中懸掛的小半畫像都是出自這個家族成員之手。”

  “哦,西茜!你又提起人家的傷心事!”海倫受傷般地捂住心口,看納西莎像看薄情郎:“馬克斯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提供給我那種真實無妄的存在感了!我可是為此哭了那麽久呢!”

  “你隻是可惜失去了一位私人畫師。就像你上上一任丈夫蒙古塔·格雷姆肖,不過是你的私人小提琴手罷了!他去世時你也傷心過,然後半年內你就另嫁了。”

  “為馬克斯我多傷心了半個月呢!”

  “也就這樣了!”納西莎對著克萊曼汀譴責海倫:“這家夥,到現在為止一共結了七次婚,但我知道,那些男人,她一個都不愛。外麵人傳言她為遺產謀害親夫我都差點相信了!”

  “我為什麽要愛他們!”海倫露出一種溫柔的冷酷:“我十歲時,我父親就指著我說——魔鬼想要讓哪一家遭殃,哪一家就會生下漂亮女兒。男人間爭權奪利,非要用一層桃色美化,讓女性來分攤罪孽。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白擔這個虛名呢?當然,千年前的海倫傾國傾城,我比不了,頂多讓幾個家族絕種罷了。”

  瞥見克萊曼汀震驚的神色,她的情緒變得溫和了一些:“真抱歉,克萊曼汀,第一次見麵就給你留下這麽糟糕的印象。”

  克萊曼汀緩了一口氣:“……沒關係,紮比尼夫人……”

  “叫我海倫吧,姓氏對我而言太過短暫,說不定,下個月我又新換了一個。”海倫幽默地提議:“而‘海倫’之名,千百年不變。”

  “好吧,海倫。”克萊曼汀答應道:“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不算冒昧——雖然,嗯,不同的丈夫帶給你不同的……樂趣,但你真的沒想過安定下來,生幾個孩子?”

  “想,又或者不想,順其自然吧。孩子確實是個關鍵點,我一早就告誡西茜,別去愛任何男人,隻愛自己的兒子,最多對兒子的父親寬容一些。這可是金玉良言,你也一定要記住。”

  “嗯,那,謝謝。”

  納西莎閑閑地往枕頭上一靠:“海倫,你這愛情觀要讓盧克知道了,他一定會發現,他警惕我不對,你的危險係數可比我高多了!”

  “就算你這麽講,我也明白,西茜,你認同我的觀念。”海倫自信地反駁:“你的行為和我的之間,也不過差了一道婚契。你恐怕單身逍遙不久了,如今的我,何嚐不可能是明天的你?”

  “不,海倫,這點你就說錯了。”納西莎搖搖頭:“盡管我不會為愛情結婚,但我會因為婚姻而忠誠。海倫,你才搬到英國三年,有些情況了解不足,也是情有可原。巫師貴族和麻瓜貴族仍有不同,就比如我們布萊克家族,傳統的斯萊特林式精神,其實本就有效地限製了驕奢淫逸的作風。自保密法頒布之後,我們作為麻瓜曆史的局外人,從那些王朝興衰中,多少吸取了一些經驗和教訓。”

  “我是布斯巴頓畢業的,難道我就驕奢淫逸了?”海倫伏到她肩膀上,朝她眨了眨一隻眼:“我有過的丈夫雖多,可婚內情人,至今隻你一個呢!”

  “亂說。”納西莎笑著勾住她的下巴:“我們是朋友。”

  海倫從善如流地仰起臉:“嗯,女朋友。”

  看著麵前依偎在一起的一雙麗人,克萊曼汀默默縮了縮自己的腳。她可以見怪不怪,世家子弟中雙性戀很常見,女性間的友誼有時也難以界定,但兩人如此旁若無人,就這麽忽視了她,她難免覺得尷尬。

  “啊……”海倫接著掩口打了個嗬欠:“剛才鬧了一會兒,又說了這會兒話,我都困了。”她遞給納西莎一個眼神,得到對方的回應後補充:“明晚說不定是個不眠夜,要通宵狂歡,今晚可得睡足覺養好精神。”

  “我還好。”納西莎回答著,轉而詢問克萊曼汀:“你呢,克萊曼汀?你困不困?是讓海倫先睡,我們再聊聊天,還是我現在送你回房?”

  “我們倆說話,會吵到海倫。”克萊曼汀毫不猶豫地表示:“我也回去睡吧,海倫說的很對,今夜要養精蓄銳。”

  “也好。”納西莎赤著腳跳下床,端起燭台去開房門:“我送你。”

  “不用了,就幾步路。”克萊曼汀微笑著推辭,不忘拿上外套和茶杯。

  “那行,晚安,克萊曼汀!”

  “晚安!”

  房門關上再反鎖,納西莎放下燭台,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微垂著頭抿了抿嘴唇。

  “西茜——”床上重新坐起的海倫臉上沒有一絲倦色:“我們這樣做,真的合適嗎?還要繼續嗎?她是個好孩子,你這麽算計她,就算為了盧修斯……”

  “不是為了他。”納西莎走到她身邊躺下:“是主上的意思,他親自交代我。”

  “主上要你這麽做?那算什麽,讓你一個女人幫他搶女人?這也太過分了。”

  “主上對克萊曼汀有興趣,不過未必是男人對女人。但無論如何,我得做一回惡人。我現在采用的,已經是最溫和的方式了。”

  海倫不由皺眉:“若非你和他訂過婚,主上怎麽會想到你!”

  “我可能是最好的人選了。”納西莎歎了口氣:“為了維持食死徒內部的穩定,馬爾福家族不能和主上生齟齬;為了保住布萊克家族的威望,要有人站出來鞏固主上的信任——時也命也,責無旁貸。”

  略頓了頓,她又補充:“而且,我有感覺,克萊曼汀像是一個遠道而來的變數。之前,她先招惹了盧修斯,又做斯內普的女友,差點威脅到馬爾福與普林斯兩家的世交,隨後盧修斯退回了我們訂婚的信物,馬爾福和布萊克的友誼因此受挫,和卡羅家族更是基本上徹底鬧翻。凡此種種,令我無法想象,如果她真成了馬爾福夫人,世家內部還要起什麽動蕩。所以她這個變數,還是留給主上吧,我相信唯有主上能降得住她的命格。”

  “怎麽聽上去和我的經曆有些像呢。”海倫翻身抱住她:“算了,幫你我也願意,不會半道食言,頂多等以後克萊曼汀去了主上身邊,她遇上什麽困難了,我也盡力幫她一把。我想她是需要的,畢竟這世上還有派瑞特斯這種人嫌狗憎的存在。”

  “隨你。”納西莎把頭靠上她的胸口,在女性的馨軟中閉上眼睛。

  “不過也可惜了。”海倫為兩人掖好被子:“也許我們本來都能成為朋友呢。美人跟美人在一起,多賞心悅目的事啊!”

  良久,納西莎才回應她:“幸好還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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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想要讓哪一家遭殃,哪一家就會生下漂亮女兒。”語出席勒的《陰謀與愛情》,原著和本文其實並非除名字之外毫無相似。

  本章提到的幾幅畫也一並發在微博裏了,除了波提切利的《春》,一來它足夠出名,二來可能被屏蔽。

  08.08夜存稿,08.09早發布,且看大家什麽時候能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