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 矯枉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5826
  九月底的英格蘭南部普遍少雨,但天氣也不一定都是晴朗無雲,克萊曼汀揚起頭,目光從略顯陰沉的天空下落,望著畫了一隻老鷹叼著裝在繈褓裏的嬰兒的酒吧招牌,深吸了一口戶外清爽的空氣,然後從門口讓開幾步,免得擋住旁人出入。

  酒吧一側連著其他商店,不時有麻瓜上門或離開,她下意識地走向另一側,便見是條狹窄的小巷。她本是隨意瞟了一眼,也沒打算走得太近,卻意外發現裏頭有張還算熟悉的麵孔。

  在這裏遇見熟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奇跡了。克萊曼汀不由停住了腳步,好好審視裏麵的情形一番。正好她瞧著那眼熟的女巫迅速收起魔杖,一個貌不起眼的男性麻瓜一臉空白地轉身,手腳僵硬地走向小巷深處。

  “克麗絲多·裏夫……小姐?”克萊曼汀等巷子裏外附近隻剩她們兩人時開口招呼。

  “哦,是、是卡羅小姐啊!”側對她的裏夫這才注意到她,一隻手慌亂地收到口袋裏,仔細地打量過她才上前幾步:“真是巧啊,在這兒遇到你……你一個人?”

  “不,我還有個同伴。”克萊曼汀和裏夫隻在五年級她當級長時有過一些接觸,其實說是熟人都勉強,因此她不大想向對方透露太多。

  “這樣啊……”裏夫遲疑了一下才道:“你也進巷子裏來吧,正好我想向你打聽些消息,站在路口容易被麻瓜聽到。”

  “畢竟曾是同學,我高興能幫你。”克萊曼汀考慮了一下,沒有拒絕,不過嘴裏又謙虛地說:“不過,一來,我平日裏不怎麽看報紙,二來,我的同伴一會兒就來了,我所知有限,時間有限,約莫提供不了多大的幫助。”

  “沒關係。”見克萊曼汀走來,裏夫後退了幾步:“你怎麽也比如今的我消息靈通……”

  她的語氣有些自怨自艾,克萊曼汀剛想反問,就被她身上的氣味嗆住,費了老大勁才沒失態。再看她身上半新不舊沾滿汙漬的衣服,她不用問就明白這裏夫眼下處境不妙。略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表達了關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若她方才沒看錯,現在沒猜錯,裏夫之前似乎用魔法搶劫並迷惑了一個麻瓜。

  “何止啊!”裏夫黯然地搖搖頭:“我被家事拖累,畢業後諸般不順,如今遊手好閑著,教你看笑話了。”

  既然是家事,克萊曼汀就不好詳細過問了,隻能提醒她之前的目的:“你想了解些什麽?”

  “那個,估計也瞞不過你……”裏夫不好意思地低頭,半晌還是咬了咬牙說:“我最近手頭有點緊……”

  原來是借錢的意思,克萊曼汀了悟以後,卻又覺得她前言不搭後語,明明用了打探消息的名義,現在張口卻又是另一個說法。但轉念一想,估計也是她身為女巫,生性矜持又臉皮子薄,這才略顯生硬地拐彎抹角起來。

  “抱歉,裏夫小姐。”可她還真是愛莫能助:“我現在身上並無錢資,不管是英鎊還是加隆。”她日日出行都同盧修斯一道,在他麵前她從沒有掏過錢包,漸漸也就不再隨身攜帶了。

  “這樣啊……”裏夫一臉遺憾,正要再說些什麽,冷不防麵色一變。

  “怎麽了?”發現她的視線直朝自己背後,克萊曼汀一邊詢問一邊扭頭,注意到是盧修斯從酒吧出來,剛尋思著該怎麽對她解釋,一條胳膊已經強硬地圈住她的脖子,又拽得她失去重心向後傾倒,視野裏的盧修斯也因此表情一沉。

  “克麗絲多·裏夫!”盧修斯跨入小巷,右手顫抖了一下,忍住抽魔杖的衝動:“你竟然逃到了這裏!”

  “止步!否則——你知道後果!”威脅地揚了揚手裏的魔杖,裏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果然,麵對天天看報紙讀新聞的馬爾福,我不心存僥幸才是對的!”

  再次被她手裏的魔杖戳到臉的克萊曼汀感覺很難受,不僅因為她身上鬱積的濕臭氣味,還因為那條勒得她快窒息的胳膊。

  發現她呼吸困難的盧修斯立即抬手表示:“你鬆一鬆胳膊,那麽你的行蹤,我不會向魔法部泄露。”

  “這個簡單!”裏夫很快照辦。

  見她仍然挾持著克萊曼汀,盧修斯沉默了一下,隨即猜到她的意圖。盡管陷入被動,他也不得不開口:“放開她——你有什麽條件?”

  “好說,我的要求,對堂堂馬爾福家主而言,隻是九牛一毛。”裏夫微微眯了眯眼:“剛剛我也跟卡羅小姐提到了,我最近手頭有些緊……”

  “……你要多少?”盧修斯隱蔽地鬆了口氣。

  “五十、哦不,一百金加隆。”裏夫頂著他的注視挺了挺脊背:“我要一百金加隆,一個子兒不能少!”

  “好。”盧修斯冷冷地應了一聲,當著她的麵數出金幣,轉手裝進一隻布袋:“我扔給你,你也放人!”

  “成交!”裏夫熱切地盯著布袋,貪婪之色幾乎不再掩飾,卻和她的麵相格格不入:“我來數數!三——二——一——”

  伴隨著金幣的撞擊聲,被猛然推開的克萊曼汀栽進奔來的盧修斯懷裏。抓住金幣袋子的裏夫得意洋洋地又把它晃了晃:“就多謝馬爾福先生慷慨解囊了!”說完魔杖一甩,整個人從原地消失。

  “曼汀!”盧修斯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隻一心慰問正被他抱著的人:“感覺怎麽樣?這……脖子還是被勒紅了!好個裏夫!我絕不饒她!”一抹狠厲在他灰色的眼睛中一劃而過。

  “咳咳!還好……”克萊曼汀捂著咽喉慢慢站直:“我其實主要是被熏得難受……真難想象她一個女巫,竟然能臭成那樣!”

  盧修斯的眉毛細微地顫了下:“我今天出門沒帶手杖,想用一個清理咒都不行。”

  “我也沒帶魔杖。”克萊曼汀懊惱地皺了皺眉:“這身麻瓜服裝沒地方裝它,我也以為今天用不到魔法。早知道就該變形術,把它變成飾品也行……”她無奈地朝盧修斯一笑:“我們這一對巫師今天可真是大失身份。”

  “誰能想到會在麻瓜中撞見魔法界的逃犯!”盧修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逃犯?那個裏夫,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回家去,正好路上說。”

  老鷹和小孩酒吧離盧修斯的公寓有二十分鍾左右的腳程,一路上足夠克萊曼汀把相關信息了解個一清二楚。之前她已經聽盧修斯提到過,一年半前裏夫之所以主動辭去級長一職,真正原因是孀居的生母和一個麻瓜再婚,這已經讓她在斯萊特林學院抬不起頭。等她好不容易畢業了,處境卻沒有絲毫好轉,甚至每況愈下,原因十分簡單——她的母親先是懷上一個注定是混血的孩子,前陣子在聖芒戈生產後孩子被診斷為啞炮。找工作中屢次受挫又火上澆油地被退婚的裏夫徹底淪為昔日同學朋友中的笑話,她在流言蜚語中情緒爆發,當眾用索命咒殺死了她引以為恥的同母異父的幼弟,搶在奧羅趕來前逃之夭夭。

  “她的通緝令已經在各大報刊上連登了三日。”盧修斯歎了口氣:“也就你這不看新聞的,才會對她沒一點防備。”

  “是我的錯。”克萊曼汀羞愧地低下頭。

  “我也有責任,之前跟你通信,我還會提一提時事,現在和你在一起了,我反而沒想著多說,光顧著珍惜共處的時間,不願讓閑雜事務打擾我們。”盧修斯緊了緊與她相握的手:“哪怕我把裏夫的事告訴你,讓你聽個新鮮有趣,今天也不至如此了。破財是小事,你卻白白遭了一回罪!”

  “不用這麽攬責任,修斯。”克萊曼汀微微搖頭:“誰能想到那裏夫正好被我一人先撞見。我不知道她是逃犯,是我不愛看報的惡果。我……我以後改就是了。”

  說到這裏,克萊曼汀已經難以再重溫一年前在斯內普夫人麵前固執己見抵觸報紙的心理,也無法再慶幸她的父親曾經不用世家女子的培養標準要求她。此時此刻她隻清楚地明白,閉目塞聽的潛在危險有多大。

  這次裏夫隻是求財,若還有更過分的呢?盧修斯在外人麵前不加掩飾他的真心,間接等於把他的軟肋暴露出來;身為軟肋的她如果繼續稀裏糊塗下去,總會有飽含惡意的陰謀詭計不期而至,甚至把更多無辜之人牽扯進來。若這些傷害的最初源頭,隻是她的某種自私的偏執,她恐怕萬死難辭其咎了。

  回到公寓後,兩人草草吃過午飯,盧修斯溫了一杯牛奶給克萊曼汀:“曼汀,喝點牛奶,然後好好午休一覺,醒來這種不愉快的經曆就能忘了。”

  “好。”克萊曼汀接過水晶杯,剛湊到嘴前欲飲,鼻翼卻微微一動,眼睛帶著疑惑轉回到他身上。

  “哎呀,被發現了。”盧修斯故作失望:“我隻朝裏頭加了一滴生死水,還是沒能瞞過你。看來你的感官靈敏度已經超越一般巫師的極限了。”

  “我本來就不再是一般的巫師。”克萊曼汀微微一笑,呷了一小口品了品:“還好,沒什麽藥味,沒有破壞牛奶的口感。”說完慢慢將一杯喝完。

  看著水晶杯漸空的盧修斯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曾反複觀看和推敲今年六月穆爾塞伯交給的全景望遠鏡所記錄的場景,通過口型大致猜到克萊曼汀與西弗勒斯分手那天第一個衝突點在吐真劑。也是克萊曼汀對西弗勒斯沒有防備心,否則在嚐出起泡水味道不對勁時,就該懷疑那水是否被人動了手腳。如今她既有前車之鑒,血統覺醒後五感更敏銳,想對她悄悄下藥已經不再可行,大方承認才不會破壞彼此信任,反正他也有堂而皇之的理由。

  “那我就去休息了。”克萊曼汀放下杯子起身:“你要一起嗎?”

  “我今天不困。”盧修斯搖了搖頭:“你去睡覺,我去看書。”

  不過等克萊曼汀進了臥室,他卻並沒有前往書房,而是依舊坐在客廳裏,一邊翻書一邊留意牆上的掛鍾。直到時針端正地指向羅馬數字“II”,窗外也響起一片鍾聲,他走到臥室確認克萊曼汀已熟睡,才在壁爐附近加持無聲咒和警戒咒,並點燃火焰,丟進去一小撮飛路粉傳遞一個信號。

  很快,一張陌生的女人麵孔出現火焰中:“下午好,馬爾福先生!”

  “下午好,裏夫夫人。”盧修斯淩然而立,因此朝下的目光幾近睥睨,把姿態端得很足。

  “我、我現在已經不姓裏夫了,馬爾福先生……”女人尷尬地糾正。

  “我知道,但我也懶得多記一個麻瓜姓氏。”盧修斯不耐地皺眉:“說正事——我對你提供的克麗絲多·裏夫的頭發並不滿意,我讓人加進複方湯劑裏喝下去以後,變成的模樣和通緝令上的有所出入。”

  女人神情一慌,急急地開口說:“我可以解釋——頭發是從克麗絲多的舊衣物中找到的,魔法無法鑒別那是她什麽時候掉的……”

  “解釋無用。”盧修斯打斷了她的話。

  “那……我們的協約?”女人忐忑地問道。

  “很快你就能收到一張美元支票和兩份新的身份證明,這一項我仍會遵守。”盧修斯話鋒一轉:“但克麗絲多·裏夫這條命,想再斡旋保全,我已無能為力。這是你的失誤,裏夫夫人。”

  “怎麽會這樣……”女人雙眼變得無神,難以想象這毫厘之差影響會這麽巨大。

  “該交代的交代完了。”成功誤導對方的盧修斯用表情宣告耐心告罄:“你有了新丈夫,新身份,很快就能有新生活,新孩子,希望你的慈母心沒有蒙蔽你的理智。我言盡於此,再會了,裏夫夫人。”

  熄滅並清理了壁爐後,盧修斯又施展幻影移形,來到老鷹與小孩酒吧旁的小巷口。巷中已經早到了一個人,如果克萊曼汀也跟來,定會驚奇得睜大眼睛,因為等待盧修斯的短發男巫穿得和她上午遇到的克麗絲多·裏夫一模一樣。

  “您來了,馬爾福先生!”男巫向盧修斯諂媚地鞠躬問候:“我剛設好麻瓜驅逐咒,我們這邊說話!”

  “我對你的服務很不滿意,切普曼·米勒。”盧修斯在他三步開外停下,用熏香的手帕掩了掩鼻子:“你身上的氣味,不該是一個女巫能有的——即便她正處於逃難中。”

  “可是也並非說不過去啊。”米勒狡辯道:“我可是聽說了,前陣子奧羅部試養了幾頭獵犬,想讓它們靠氣味追蹤罪犯,識破偽裝……”

  “麻瓜的把戲,在巫師身上不管用。”盧修斯嘲諷著,但也沒再追究,轉而提起另一件:“那你私改’贖金’又是什麽意思?之前約定五十加隆,剩下一半事後結算,我還以為你要夠百金就打算跑了!”

  “我這不是當時靈機一動,覺得裏夫多要點更逼真!”米勒笑得愈發諂媚:“而且百金隻是協約裏的傭金,慷慨的馬爾福先生難道不再多打賞一些?您看我費盡心思幫了您這麽大的忙!”

  “原來是為打賞而來。”盧修斯提了提嘴角:“也對,讓你一個大男人去扮女人,怎麽也得再安撫一下。”他從口袋裏取出一隻錢袋勾在食指上:“過來拿吧!”

  “嘿嘿,真謝謝您了!”米勒搓著手小跑過去,拿到錢袋就迫不及待地打開,數十枚金幣晃花了他的眼。然而隨著利器入肉的聲音,喜悅驟然從他的臉上褪下,劇痛自胸腔擴散到四肢。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一隻養尊處優的手正握著刀柄抵在他的心口。

  “很驚訝嗎?”盧修斯平靜地抽刀,將它變形回魔杖,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帕擦拭,一邊條理清楚地向他解釋:“這樣了結你的原因,一來索命咒動靜太大,可能會招來魔法部的人;二來在你咽氣前,讓你能死個明白。”

  他揮揮魔杖,一個布袋從米勒的衣兜裏飛出,在半空中鬆開係口向下翻轉,一大把金幣傾斜而下,卻在落地前消失不見。他滿意地點點頭:“真是巧啊,時間剛好——如你所見,這是小矮妖的金幣。我倒不是吝嗇這百金,假如你能按照協約做,你前後兩次拿到的五十加隆都會是真的。先違反協約的是你,而我隻是在效仿你。”

  一個隨時可能因一己私利出賣他的人,自然是徹底泯滅其存在才能永絕後患。

  同樣變空的錢袋從米勒的手上滑下。他艱難地喘息了幾下,捂著胸口栽倒在地上。

  “是你的貪婪害了你。”盧修斯把染血的手帕丟到他身上:“願梅林寬恕你的靈魂,切普曼·米勒。”

  地上的男巫抽搐了幾下不動了。盧修斯退開幾步,隨意地揮揮魔杖,屍體便變成了一塊兒破布,接著一點火星落在上麵,未幾便將它燒成灰燼。英格蘭秋天的清風一吹,灰燼飄到不遠處的草木下方,和肮髒的泥土從此不分你我。

  再給自己和魔杖釋放一個清理咒後,他從口袋中取出蛇頭手杖,慢條斯理地將魔杖裝回去。同時他在心中感慨,魔法界會有《變形術公約》一說,並在巫師啟蒙之初反複申明,為的恐怕就是培養巫師們的自覺性,因為它太容易被濫用,且很難被覺察或檢驗。他用其來毀屍滅跡,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這就是明證。

  到此為止,利用“克麗絲多·裏夫”這個身份的種種安排已完滿收尾。當然對盧修斯而言,這隻是廢物利用,是從黑魔王的一枚棋子上挖掘出點其他價值,滿足他的隱蔽需要。他的手段,還無法和他的主上相媲美。左手拎著手杖,右手摸摸下巴,他開始考慮下一個計劃,比如——克萊曼汀好像有個酒莊,這大概可以做些文章了。

  離開前他回望了一眼草木下的泥土,不過心中並無悔意。他早就發現,他的曼汀有些觀念和習慣太過根深蒂固,想要扭轉和引導,小題隻能大做,矯枉必須過正,這樣兩相抵消,才能達到預期目的。這出李代桃僵,他本所求不多,卻也不覺得賠上一條命的代價太昂貴。若能造就未來一位出色的馬爾福莊園女主人,一個臭名昭著的混血巫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忙碌的作者君摸上來吱個聲。

  網頁版一直登不上去,此章用手機軟件發,故囉嗦的作者君遲些時候再回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