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9 珍寶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5505
  盧修斯將行程安排的很緊湊,不打算再路上浪費一點時間——或者具體說,在和麻瓜相關的事物上。兩人次日上午離九點還有一刻鍾才出發,先一同幻影移形到倫敦國王十字車站,幾乎是剛找對車次坐對包廂火車就開動了。抵達牛津共用了近三個小時,就在克萊曼汀以為,盧修斯會再次幻影移形帶她去住處時,他卻主動提議步行。

  “修斯,我還以為乘坐麻瓜的火車就是你的底線了。”挽著盧修斯的手臂的克萊曼汀環顧著熙熙攘攘的街道感慨。

  “隻是謹慎起見。我在牛津很少使用魔法。”盧修斯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空著的右手,表示他已經收起裝著魔杖的蛇頭手杖——左手則提著兩人的行李:“麻瓜其實不是都那麽愚蠢,若被人不小心看見,就算能用遺忘咒修改記憶,也難保證萬無一失。人除了用大腦記錄,還用理智來推理,記憶平白歪曲或缺失一段,聰明的麻瓜遲早會發現異常。”

  “這倒是。”克萊曼汀讚同道:“更何況遺忘咒即便在麻瓜身上從不失效,但是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不管是腦中模糊的印象,還是現實生活中的痕跡。我猜自《保密法》頒布以來,施展遺忘咒成為慣例後,那些新近寫出各種關於魔法和巫師的故事的作者,極可能都有過類似的經曆。”

  “或許,不過也不能低估他們的想象力。”盧修斯一說完這句話,就懊惱地歎了口氣:“哦,在認識托爾金先生之前,我恐怕是說不出這樣的話。托爾金先生是第一位麻、普通人,讓我遺憾他沒能生為男巫。”

  “恐怕他如果成了男巫,就沒有如今的成就了。”

  “你說的對。明確的事實有時反倒會限製想象力的發揮。”

  火車站到盧修斯在莫頓學院附近的公寓不足半英裏的路上,他為克萊曼汀簡單指點介紹了途徑的城堡和大學其他學院。在克萊曼汀看來,若她是一個外國遊客,第一次來牛津觀光,恐怕會為這些所見所聞大加歎賞,認為自己感受到了真正的英倫風情;可作為行走在古巷學習在城堡的巫師,眼前的這些風景卻著實有些不倫不類,就像調皮的孩子往古典主義畫作裏添上電話轎車一樣。盧修斯講解得不熱切,她也隻是大致聽聽,了解所處的環境隻是謹慎者的必然行動之一,但也僅此而已。相同的出身和能力注定了他們在這方麵上觀點的一致性,無需更多言語。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棟藏在小巷深處的五層樓建築,盧修斯買下了頂層那套住一家三口也寬鬆的房間。屋中沒有什麽生活氣息,使用痕跡最明顯的是壁爐。注意到她的視線,盧修斯解釋說道:“即便在上學期間,我也會經飛路網回馬爾福莊園,這裏隻是中轉站。”

  “你沒邀請過同學朋友來家裏做客嗎?”克萊曼汀好奇地問。

  “沒有,也不曾接受過這類邀請。”盧修斯將家居拖鞋遞給她:“雖然我在牛津上了四年學——三年本科,一年碩士——但我的熟人不多。沒有必要認識的人,我沒有興趣多接觸。他們畢竟都是麻瓜。”

  克萊曼汀慢慢點點頭,這才是盧修斯·馬爾福。在麻瓜問題上,她為他驚訝一次已經足夠了。

  兩人親手歸置好行李,就該考慮怎麽吃午飯了。盧修斯試探地問道:“曼汀,你有興趣下廚嗎?”

  “有是有。”克萊曼汀指指牆上顯示已過中午十二點的掛鍾:“可惜這一頓來不及了。”

  “那讓你的小精靈出來準備食物吧。一般的家養小精靈應該盡少離開它所服務的家庭居住的房子。”

  真正到了地方,各種安排反倒寬鬆起來。克萊曼汀在午後仍有時間午休,傍晚時刻他們還去公園散了步。晚飯後兩人一個自學功課一個看書讀報,在異地他鄉度過了一個沒多不同的夜晚。

  按計劃,第二天上午他們會去掃墓。出發前,盧修斯將手杖重新拿到手中:“托爾金先生葬在沃夫寇特公墓,離這裏直線距離有三英裏,走過去不現實,公共交通工具無軌電車,我不想帶著你去和麻瓜同乘,我們還是本分地幻影移形過去吧。來,手給我,托爾金先生四年前下葬時我也在場。”

  “好。”克萊曼汀沒有異議地朝他伸出手。

  掃墓有一些約定俗成的服飾要求,但他們兩人都不慣穿得大紅大紫,因此即便不特別注意也不會觸犯禁忌。盧修斯把落腳地選在公墓外幾棵樹間的陰影中,克萊曼汀剛站穩腳,就被猛地壓到樹上,兩片熾熱的唇瓣封住她的驚呼。良久過後,她捂著發麻的嘴唇不輕不重地抱怨:“你這是發什麽瘋?”

  “製造一個我們需要躲到樹後的原因。”在收起手杖時,盧修斯想了想,念著“百合盛開”一抖魔杖,變出一大捧純白百合,轉手遞給克萊曼汀:“一會兒你來獻吧。”

  克萊曼汀單手抱好,和他並肩走上正道,恰好有一位老婦人慢吞吞地經過。注意到他們的來向,她打量了他們幾眼,隨即投來一個理解的友好笑容。盧修斯製造的原因生效了,這讓她不由臉燒,匆匆回了一笑後,便抿著嘴低下頭。

  “不必如此。”盧修斯默了默她的發頂:“麻瓜現在的風氣越來越開放,就算是當眾接吻,也沒什麽可害羞的。”

  “和風氣沒有關係。”克萊曼汀點了點自己的臉頰:“這是性格,是臉麵,乃至習慣。”

  “隻是寬慰你一下。”盧修斯沒有反駁,畢竟他也不是能在外人麵前坦然和女友親熱的人。

  走完一條相對開闊的林蔭路,墓地才以一座小教堂為中心,呈放射狀地向周遭鋪開。盧修斯舉目四望,先辨認清了方向,再帶著克萊曼汀直奔目標墓碑而去。在千萬位安息的亡者之中,托爾金的墓地沒有多特別,隻碑前圍出一小片花圃,供人獻花甚至種下花草。她蹲下身把百合插進土裏,偷偷用魔杖指著花束念:“落地生根!”這樣這些百合就能開得更久。

  “托爾金先生,我是盧修斯·馬爾福,請允許我擁有自信,您還未曾將我遺忘。”盧修斯走向起身的克萊曼汀環住她的肩膀:“這是克萊曼汀·華爾特·卡羅,正如我生前對您的承諾,如今我已經找到了我的露西安,特意遵照約定帶她來給您看看。您也許會嫉妒我,也許不會——她是真正的精靈後裔。露西安和貝倫攜手一生禍福與共,而我定會與她在塵世中白頭偕老,也祝願您與您的妻子在天堂重逢,再無生離死別,從此幸福永恒。”

  靜默了片刻,克萊曼汀輕聲問道:“露西安和貝倫是誰?”她還注意到,托爾以及她妻子的全名和生卒年份之間,還單列一行,分別刻有“貝倫”和“露西安”兩個名字。

  “是托爾金先生撰寫的故事中的一對愛侶。”盧修斯的手從她肩上落下,改為和她彼此十指相握:“貝倫是落難流浪的普通人類,露西安是千嬌萬寵的精靈王女。貝倫在看到露西安在林間跳舞時對她一見鍾情,露西安也很快對他傾心,但她父親反對他們結合,便給貝倫布置了一項艱難的任務,以期讓貝倫知難而退甚至有去無回。略去中間的千難萬險不提,這對愛侶眼看要如願以償,然後就是這個故事最感人的地方——貝倫因身負重傷而死,露西安前往亡靈之地,救得貝倫還陽,並選擇成為人,放棄了精靈同神明一樣的永恒生命。”

  克萊曼汀聽得心頭微震,不難發現她身上和被杜撰出來的露西安的相似之處,而這隻能用巧合來解釋。盧修斯朝她安撫地一笑:“托爾金先生沒見過真正的精靈,所以他有些任性地把露西安描述為黑發灰眼,據我所知,這是他妻子伊迪絲·托爾金年輕時的外貌。他自己也曾不止一次說過,他的妻子是他的露西安,並在托爾金夫人先他身故後,要求他的兒子將這個名字添加到墓碑上。後來等他去世了,他的名字和就與貝倫相稱。”

  “真是跨越生死的浪漫。”克萊曼汀輕聲評價。

  “本來我對精靈的期待,更接近北歐神話原版,你現在的模樣,不管變身前後,都完全符合。當然,這些外在的東西並非重點。”盧修斯帶起她的手吻了吻:“我曾多次反思,最後難以否認,我對你所有愛意的起點,確實一樣是一見鍾情——從我用複方湯劑變成了你,在鏡中看到你的臉起。你便是我踏遍千山萬水卻求而不得、反而在因緣際會下偶然遇見、又在我們初見後萍蹤難覓的露西安——你是我的精靈,我的星辰,我的珍寶!”

  “修斯……”克萊曼汀單手攀著他的肩膀,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心中卻是暗自又觸動又惆悵。她已經明白,為何盧修斯堅持帶她來掃墓,這不僅是言出必行的結果。他在向她展示一種執念,一種情懷,一種會讓與之結合的愛情更加牢固忠貞的心意。可惜,露西安終歸隻是完滿的虛構角色,而她卻是一身缺點的真實存在。她們雖然都是精靈,但一個為愛人放棄永生,一個隻為自己轉世而活,一個純淨而美好,一個自私又尋常。她配不上這個名字。

  “不必妄自菲薄。”看懂她的心事的盧修斯也低頭吻她:“虛構的人物,哪怕千好萬好,也比不上真實的一分。試想若沒有神明點化,皮格馬利翁也不過是個抱著冰冷石像虛度光陰的可憐蟲。我們存在於天空下,塵世間,因為有血有肉,有體有魂,所以有喜有悲,有愛有恨——這才是活生生的人。我可以看見你,觸摸你,聽到你的聲音,聞到你的氣味,這一切,不會破壞我對愛人的想象,隻會讓她的形象更具體。她每變得愈發生動,而我隻會更加愛你——因為,她正是你,隻能是你。你便是我心中期待已久的愛人——唯一的,永遠的!”

  甜蜜的愛語飄蕩在耳畔,對上他一雙溫潤剔透的純灰色眼睛,克萊曼汀發現她的心髒正跳得熱烈。或許還不僅如此——這是自七月至今,她第一次感覺到,對於盧修斯,她的態度不再隻是接受和認可,她的心理不再隻是愉悅與感動。她多了一種衝動,也想大聲地宣告,告訴他他在她眼中,是多麽的優秀,多麽的迷人,而被他愛上,她又是多麽的幸運。她多想告訴他些什麽,又多想為他做些什麽,以便讓兩人的心意與行動,如山鳴穀應,如風吹葉響,共譜宇宙間最和諧的樂章。這種衝動,如果描述給外人知曉,那麽對方一定會認為,這就是愛——不是被愛的回應,而是去愛的伊始。

  關注著她哪怕細微表情變化的盧修斯,微微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深諳她的性格和習慣如她,對她不發一言絲毫不失望。並不隻有耳朵才能向他證明事實如何。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他終於走進她的心裏。“盧修斯”這個名字,已經在那裏深深烙印下痕跡,連時間也無法再抹去。

  “來,我們讓一讓,有其他吊唁者來了。”注意到幾個麻瓜向這個方向走來,他引著她離開托爾金夫婦的墓地:“托爾金先生病故於四年前九月初,正好本月十五日,他的幼子整理他的遺作,出版了一部新書。因此可想而知,這個月他們要訪客不斷了。”

  繞過幾個陌生的墓碑,兩人走上正路,盧修斯繼續說:“也因這一部新書,下周一上午在老鷹與小孩酒吧有一次非正式的發布會,是克裏斯多夫——也就是托爾金先生的幼子——自己發起和組織的,邀請的是當年‘跡象文學社’至今仍在世的成員,以及他的大學校友和導師。我也受到了邀請,不過是以他們父子朋友的身份。”

  “修斯……”稍稍回過神來的克萊曼汀側著臉問:“你究竟是怎麽認識托爾金先生的?”

  “第一次見麵,應該是在他獲得大英帝國司令勳章的頒授儀式上——可惜這那枚勳章沒有達到爵級。那時我已經在收集麻瓜的神話傳說,於是當場興起了主動結識的念頭。再維持固定頻率的拜訪,友誼就這樣慢慢產生了。拜訪中,他曾不止一次向我念起他的詩作《麗西安之歌》中修改後以及新創作的章節。這首詩講的就是貝倫和露西安的故事,我們的約定也是在讀詩之餘確定下的。後來我選擇麻瓜大學,會決定在牛津,甚至莫頓學院,就是受了他的影響。若幹年前,托爾金先生曾是該學院的英語語言及文學教授。”

  “難怪你的住處離莫頓學院這麽近。那你博士還留在這個學院讀嗎?”

  “我倒是想,不過因為其他原因,全日製已經不再適合我,英國及歐洲曆史這個專業在博士階段,莫頓學院不提供非全日製,因此我轉到了艾克賽特學院。”

  “非全日製的博士要讀幾年?”

  “八到十年。”

  “哇……”克萊曼汀朝他眨眨眼:“豈不是說,等你兒子會跑會跳了,你都還沒有畢業?”

  “是我們的兒子——”盧修斯無奈地攤手:“全日製的學時固然是它的一半,但我實在完成不來。本科碩士的水平,我尚能投機取巧——畢竟一個國家的曆史,很大程度上和貴族家史重合。對博士的研究要求,不僅是精深,還要有創新,這樣的話,我就不再有先天優勢可享受,隻能靠水磨工夫一步步來。”

  “修斯,你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克萊曼汀忍不住問:“就算在麻瓜中,本科畢業之後,繼續深造的也在少數。你能在麻瓜大學讀幾年書,所展現的胸襟和所開闊的視野,已經遠勝其他純血巫師許多了。”

  “我姓馬爾福,天性使然,家訓所趨——但凡有所為,必精益求精。”盧修斯微微揚起下頜看向前方:“這是祖先們傳承下來的精神遺產,馬爾福能掙得如今的地位和財富,無非仰賴於此。我作為繼承人,時刻莫敢忘懷。”

  目光描摹著他優雅的頸線,克萊曼汀眼中浮現出隱憂。如果盧修斯凡事必追求最好,那能成為馬爾福夫人的女巫,無疑當是人中龍鳳,才能與他相得益彰。她難以自信,她可以勝任。她身上的加分項,僅僅是血統罷了。在霍格沃茨考年級第一不代表她能協助他管理家族——不單在於她有沒有能力,還要再看她有沒有興趣。

  於是眼下,之前感情自省的效果顯現了出來——她開始正式考慮,盧修斯對她的各種指導,她不該再可有可無地被動承受,而是應當積極配合地領悟吸收。“愛上”是主動式,隻有付諸行動,才能對得起她的心意,對得起為她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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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洞就再放飛這一章,下章回歸主線劇情。

  其實這章也有劇情——女主正式動心啦。真不容易,給盧修斯鼓個掌!

  會把托爾金拉進文中,一是因為給盧修斯選的大學在牛津,那麽無論如何不能忽視這個名人,二是很喜歡托爾金夫婦墓碑上刻上“貝倫”和“露西安”這個舉動,再結合故事本身,不借此刺激一下女主的感情豈不太不馬爾福了;三是文中時間是1977年9月底,正好托爾金的兒子剛出版《精靈寶鑽》,貝倫和露西安這個故事第一次公布於眾。

  ——雖然把此章命名為“珍寶”時,作者君腦中回蕩的是電影《魔戒》裏咕嚕嘶喊“my precious”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