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6 破冰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4473
  起意可以是不期的,靈感可以是忽然的,但落實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克萊曼汀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向盧修斯提問:“對於石材選擇,你有什麽想法?你覺得……”

  “噓!”盧修斯將食指壓到唇間:“你想一種,讓我來猜,好不好?試試我們的默契。”

  “我覺得試的不會是我們的默契,盧修斯。”克萊曼汀毫不客氣地揭穿他:“試的該是我對你的了解程度。天下石材種類雖多,各地采石場雖不知幾番,但能入你的眼的,恐怕是寥寥無幾。”

  “不管試什麽,總歸試一試?”

  “那你說吧。”

  “白色大理石——無疑的。”

  “石灰石或砂岩的暗淡本就和你不相稱。”

  “然後,產地——意大利。”

  “繼續。”

  “卡拉拉。”

  “不然呢?”克萊曼汀斜了他一眼:“論石材質量,論開采技術,更論年代曆史,還有哪裏能比得上它?這簡直就是送分題。”

  “那就給我加十分。”盧修斯坦然自若地解釋:“我於雕刻一藝上完全是外行,得以立即猜中答案,還能說這不是默契?”

  “少來!卡拉拉的石材世界聞名,你敢說你家莊園裏,能沒有石像從那兒取材?”

  “那便證明了,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了解馬爾福——這很好。”

  “真沒意思。”克萊曼汀不輕不重地在他左肩胛骨上淤腫的邊緣拍了一記:“我為什麽要跟你辯這個!背上的傷不疼了?”

  “兩不耽誤。”盧修斯說著,微微轉了身,把左肩送入夕陽餘暉中:“雕刻用石到如今日益昂貴,原材的選訂和購買就交給我吧。”

  “……好。”克萊曼汀本來想著拒絕,但一想到自己記憶中的門路如今大多不通,也就不跟他爭當金主了。不過,出於雕刻師的負責心理,她忍不住追問:“你要怎麽選怎麽買?卡拉拉那兒有近五十種大理石,知道哪一種最適合人像雕刻嗎?”

  “最起碼,我知道當年米開朗琪羅慣用哪一種。”盧修斯語氣沉穩地承諾:“放心,但凡有案可稽,我會做到最好。”

  “那好。”克萊曼汀點頭,再仔細想一想,也覺他的自信無可指摘,便把此事先放到一邊,轉而關注手頭的要務。

  盧修斯背後的淤腫紅中泛紫,看上去頗是嚴重,所幸麵積不算大。也許在麻瓜手裏,上過藥後怎麽也得持續三五日,但巫師的化瘀膏幾乎是立竿見影。淡青色的乳膏均勻抹上去,紅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盧修斯有所感應地活動活動肩膀,然後雙肩放鬆地回頭道了聲謝。

  克萊曼汀本來還想聊些什麽,不過注意到左手上的戒指,她到舌尖的話不由一滯,隻簡單叮囑他盡快穿衣,接著就收拾藥膏離開了房間。在她背後,盧修斯的笑容漸漸凝固,最後隻化為無聲的歎息。

  回到庭院時,他們之前就餐的桌子已經收拾幹淨,唯有細珠戒盒孤零零地擱在上麵。克萊曼汀在椅子上坐下,用右手托著左手平放在腿間,盯著中指上的戒指發起呆來。

  一旦脫離盧修斯刻意營造的氛圍,思維和情緒不再受到直接的幹擾,她對這枚戒指的感官便更加複雜,接不接受也不再僅僅是情感問題。她曾迷茫過,不知道今生是否能有人會為她戴上這種魔杖儲存戒,等到與西弗勒斯相戀,她不再疑慮這個問題,因為答案昭然若揭。可不待他們畢業,戀情先宣告終結,而緊接著,在她意料之外的時間,由她意料之外的人,親手將這枚戒指套上了她左手象征善惡持平與人格均衡的中指。盧修斯沒有用象征愛情和婚姻的無名指來誘惑她,或逼迫她,他所付出的,期待的,已經通過戒麵這幅以四元素為主題的凱爾特結表達得一清二楚。

  而這些,在感動克萊曼汀之餘,也更增加了她的猶豫。哪怕隻是答應和盧修斯交往,這已然意味著,她再難從英國即將到來的亂局中脫身。和西弗勒斯在一起時,她尚抱有希望,準備兩人將來遠走避禍,可身處鬥爭中心的盧修斯,不會為她背離自己的姓氏。是去是留,總要有一方做出極大的妥協。

  她忍不住閉上眼,摸索著取下戒指,才睜開眼把它放回盒子裏。這個戒指太沉重,如果作為砝碼,她無法預見她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實現等價交換。她的兩世經曆讓她無法在愛情中一往無前,一次徹底的落敗隻會加重她瞻前顧後的怯懦。她和盧修斯確實太可惜,他們之間存在一個悖論——能被盧修斯輕易打動的克萊曼汀,盧修斯絲毫不會在意;對克萊曼汀真正動心的盧修斯,克萊曼汀卻也愛得艱難。這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最終關隘,需要時間來跨越,也需要他們共同努力。

  趁盧修斯沐浴,克萊曼汀偷偷把戒盒放入他的臥室,為這個話題悄然畫上一個休止符。留下是否情願,離去是否甘心,她還有整個七年級可以用來衡量。她給盧修斯的機會,說到底,或許不過是拖延,讓一年後的自己做出選擇。

  當然,克萊曼汀也不再或明或暗地透露送客的意思,而是以默許的態度任由盧修斯在別墅裏住下,並繼續早起後坐在客廳窗台前的單人沙發上看報紙,上午或下午占用她在二樓的書房處理各種文件。這種相處模式,到底會日久生情還是生厭,她自己也拭目以待。

  對她而言,生日過後,當務之急是有兩封信要寫。一封給奧利凡德,用她的頭發替換原有的獨角獸尾毛杖心,一封給西弗勒斯,歸還餘下的七盒原石——或者說六盒半,其中綠鬆石被她切下一塊,用來雕琢新的手鏈串珠,結果分手那天衝動之下全撒了出去。

  關於魔杖的信容易寫,她隻需解釋下自己的情況,得到奧利凡德的肯定後,再把魔杖和頭發一起寄出。這一封她坐在午後的樹蔭下,洋洋灑灑地很快就寫成了。然而要怎麽跟西弗勒斯交代,她卻幾詞半句腹稿也編不出,羽毛筆空懸著直到筆尖幹枯。可是包裹不隨附一詞又顯得太決絕,她從未打算過讓他們連同學都難做。

  “這是發愁什麽呢?”處理公務之餘的盧修斯漫步到她身側問道,手裏是一杯他早已反客為主磨好煮好的咖啡。

  “這些盒子唄。”克萊曼汀隨手指了指。

  “這些盒子?”盧修斯屈指在盒蓋上敲了敲:“很眼熟啊。”

  克萊曼汀點點頭:“那你就該知道我在發愁什麽。”

  “了解了。”盧修斯話鋒一轉:“但是這完全沒必要,你為什麽要還回去?”

  “小件分不清,大件卻不能裝糊塗。”

  “你倒實誠。且不說遇上分手這種事,男方隻要不是氣量狹小,一般不會對已經送出手的東西斤斤計較,單這幾盒原石,原本也並不完全歸西弗勒斯所有。”

  “對哦。”克萊曼汀側仰著臉看向他:“這裏頭還有你的手筆。”

  “除了綠鬆石,其他六樣,是西弗勒斯跟我簽合同換的。”盧修斯一邊回憶一邊闡述:“本來我就是想通過他把這些寶石原石送給你,那份合同不過做做樣子,到如今都未正式生效。你要願意繼續收著,隻需我通知西弗勒斯一聲,把那一紙合同作廢,這原石就和他沒有關係了。把它們看做我送的東西,你總不至於再發愁了吧?”

  “稍微好一些。”克萊曼汀打開手邊的一方盒子,裏麵是清澈的湖綠色帕托石。她用指尖在上麵劃了劃:“我已經不在脫凡成衣店接受定製飾品的訂單了,提供的成品也會逐漸減少,對原石的需求相應也降低……”一個多月前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無法對他坦白,克萊曼汀隻能另找借口,好在有個現成又充分的:“明年有終極巫師考試,我怕自己會顧不過來。”

  “你目前,確實該以學業為重。”盧修斯頷首表示理解:“不過,原石又不是蔬菜水果,放久了就會腐敗變質。你既然善這一技,愛這一行,多攢些材料錯不了,以後定能排上用場。”

  他話中的道理克萊曼汀很讚成,她之所以猶豫,還是慣性地想要拒絕他的好意。待回過神來了,她便刻意改口:“你若能和西弗勒斯另行聯係,便省了我的事了,我隻需要再往英國寄一封信。”餘下的那半塊綠鬆石,再計較就小家子氣了。

  “給……奧利凡德啊。”瞥了眼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盧修斯立即領會了她的目的:“是為了你的魔杖。”

  克萊曼汀剛要應“是”,卻又忽然間愣住了。她怎麽覺得,盧修斯這麽了解她?她的事情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無論是大是小,是遠是近。

  “在奇怪我怎麽猜到?”盧修斯有所覺察地反問:“你忘了,你去檢查毀壞的魔杖那天,我本來是要做魔杖保養的。”

  “這倒是沒忘……”

  “那是覺得我知道的太多?”

  “……有點。”

  “可我覺得還是不夠懂你。”盧修斯說完,又灑然一笑:“不過,你也該有些秘密,繼續吸引我,讓我為你更加著迷。”

  在克萊曼汀無可接話之際,他接著說:“至於不是秘密的事,想知道也不算為難;而且,讓我知道也沒什麽不好,就比如,過幾天,應該還有一份為你準備了許久的小驚喜。”

  “是什麽?”克萊曼汀又一次被他吊起好奇心。

  “就耐心等等。”盧修斯伸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金發:“這一件東西,來得早或晚,我還真無法幹預。”

  然而在他們用兩個下午茶,終於吃完了所有生日蛋糕,在克萊曼汀生日後的第四天,一大早起來的她在照鏡子時已經收獲了一份不小的驚喜。

  聽到她驚呼的盧修斯瞬間來到她身邊,一臉焦急之色轉換為不加掩飾的詫異:“曼汀,你的發色……”

  “盧修斯,你怎麽……”克萊曼汀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不由走上前捏了捏他的手臂:“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怎麽……等等!”盧修斯閉眼給自己叫停,緩了口氣才先回答問題:“我剛剛……哦,對了!我剛剛幻影移形了!”他自己說著,也發覺這又是一件意外:“曼汀,你什麽時候把房子的反咒解除了?這裏雖說我在,但安全問題上,也不能掉以輕心。”

  “我沒有……”克萊曼汀頓時心裏一片複雜。這棟別墅的保密咒與她同心,它不再對盧修斯設防,其實正反應她的內心,別墅和它的主人,都認可和接納了他的存在。不過,她還是稍稍別開臉,故作輕描淡寫地說:“看來是你在這兒住了這幾天,房子已經熟悉你了。”

  “還真是巫師的房子!”盧修斯露出一絲笑意:“莊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如小家容易通智,能自動分辨熟人陌生人。真高興它不再同我見外!”

  克萊曼汀心中暗道遠不止,口頭卻直接帶開了話題:“你問我的發色——”她掬起長發在掌心:“我一覺醒來,它就這樣了,還有五官——我覺得我又變了回去。我也……無法解釋。”不是無法,而是不能,她自然清楚,這便是所謂的結契證明,旨在她照鏡子時告訴她,也許表麵上她仍是自己,可內在卻變得麵目全非,這一副與前世如出一轍但已名實不符的主種容貌無聲地證明著,為了逆時重來,為了保有上輩子的記憶,她付出了怎樣大的代價。

  “這……”盧修斯的眼中劃過一絲明悟:“這也挺好。”

  “我也這麽覺得。”克萊曼汀應許道。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隱瞞對方。

  “我總覺得,這兩副模樣會在我身上共存。”克萊曼汀繼續說:“那麽現在的問題是,它們到底怎麽交替——”她頗有些煩惱地捂住額頭:“聽起來像變身一樣,然後就不得不讓人想起狼人!但願一定我是想多了。”

  已經得到過提點的盧修斯意味深長地彎了嘴角:“說不定還真是——你知道的,不隻狼人,很多魔法生物血統的活躍度都與月相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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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戒指所謂的“青熱結獨”一說原來不是西方的……起碼查到在德國,隻有無名指,這根明確叫“Ringfinger”是用來戴戒指傳達婚戀狀況。

  盧修斯似乎有點接地氣。

  還有,諸位放心,這一對還沒正式甜起來呢,怎麽會開始虐了。

  感謝讀者“Sirius”、“蘿卜頭”和“明眸善媚”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