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 擷芳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5369
  盧修斯吐出的每個單詞每個音節都似乎在震撼著克萊曼汀。這是她第一次這麽集中地感受到,麵前的這個人和上輩子有多不同——不僅是對她態度的迥異,連他自身也發生了改變。

  這讓她難免有些好奇,發生在他身上的異常,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她並不覺得,他會在接下來的一年內大幅退化,直到與她記憶中的作風一致。命運也許會自我修正,但人心之域,連神明都無能為力。迄今為止,這個世界唯一的變數是她,可她哪有那麽巨大的能量,去影響一個驕傲的馬爾福?

  直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讓頭腦被臉上的熱度熏得有些發暈的克萊曼汀找到一絲清明。她忍不住反問:“德拉科?”。

  “對,德拉科。”盧修斯沉著地承認道:“我的兒子,下一代的馬爾福,必然叫德拉科。”

  “你們家族成員的命名有什麽講究嗎?難道很早以前就預定好了?”

  “倒也不一定,不過德拉科的名字,源自一則預言。”

  “預言?”

  “若幹年前,布蘭登·特裏勞尼曾向我祖父求助,以第一則預言作為報酬,第二則做保密的條件,這其中一條的使用權,我在十四歲生日時得到,我問的便是後代問題。我得到的預言中,其中有一句話便是——這是一個與父親容貌近似的孩子,天龍星照耀著他誕生到這個世上。於是順理成章的,我的兒子隻能叫德拉科。”

  克萊曼汀對他語氣中的理所當然表示理解。不同於日漸被科學洗腦被物欲充斥的麻瓜,所有巫師依然像千百年前一樣堅定地相信,預言是神明對人間的指點,透過預言師的口傳達下來。於是被世人承認的預言師的話沒有巫師會質疑,就好比那則關於黑魔王和七月生的男孩的預言,前後兩次席卷整個魔法界的戰爭,食死徒和鳳凰社僅僅是從旁輔助,最終決定勝負的隻能是被預言提到的兩人一對一。

  巫師對預言的信仰,和預言對巫師指導,其實早已分不清誰因誰果。也許巫師如何做是被預言注定,也許預言應驗是巫師親手落實。不管到底誰成就了誰,總之這已經成為魔法界的一條準則,隻要魔法不滅,預言的權威將永遠緊隨著神明不減。

  “那則關於你的後代的預言,難道就沒有提到你妻子的事?”克萊曼汀小心地詢問。

  “預言既然關於我的兒子,確實會提到了他的母親,不過……”盧修斯短促地皺了下眉:“無法解讀……”

  “因為含糊不清?”克萊曼汀猜測道。

  “不,表達很清楚,不存在疑義,隻是在理解上完全違背常理。”覺察到話題偏離,盧修斯趕忙撥正:“總之,在伴侶問題上,我還不至於被一則預言弄得束手束腳。我相信,既然那是預言,不管我做什麽,都不會脫離命運的軌道。如果神明已經不分巨細地把一切安排好,那麽我對你產生愛意,現在跪在這裏,向你提出請求,既是我的決定,也是命中注定。而你,曼汀,也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做出選擇。因為你也在隱藏在預言裏,身處於命盤上。”

  所以人類因為無知而自由嗎?克萊曼汀有些惆悵地想到。如果這樣,那麽她用永生換來的記憶,可以是她優勢,也可以是她的枷鎖,在既定的結局麵前,她永遠隻能被動的應對,將改變命運寄希望於僥幸。

  然而很快,她領悟到了盧修斯話中的精髓。他不是在以身為例誠懇地奉勸她對預言俯首帖耳,或者將她以夢境之名透露的前世看做今生的劇本。好比火車看似自作主張地改道,不是它偶然突破了神明的設定,反而是恰恰遵循了神明的指引。巫師會聽到預言,她會“入夢”和“醒來”,也是屬於命運。

  這樣想著,克萊曼汀忽然感到一陣輕鬆。她身上的枷鎖當然還在,但不再是背負在肩上,而是化為她的一部分。其實本來,重生是神明換給她的,如果神明怕她破壞命軌,那就根本不會和她交易。當交易已成,她所得到的,並不僅僅是從年輕的身體中醒來,而是整個人生的改寫,靠她活著來步步揭曉。

  “曼汀,你好像想通了什麽。”盧修斯敏銳地發現了她心理的轉變。

  “盧修斯,謝謝你。”這一次,克萊曼汀主動握住了他的手:“那個‘夢’,幫著我接受和西弗勒斯分手的事實的同時,也讓我心灰意冷,對今生再無期盼。我以為它要警戒我,無論我如何努力,都隻是徒勞無功。不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那場‘夢’對我的意義。或許,我做出些什麽去改變它,才是它的價值所在。”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盧修斯露出一抹淺笑:“祝賀你完全走出噩夢的陰影。”

  趕在克萊曼汀開口前,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希望,你的下一句,不是告訴我,因為明白夢中的悲劇是亟待扭轉的現實,所以你打算想方設法地和西弗勒斯複合。曼汀,別對我說這些,別對我——那麽殘忍!”

  “我不會,盧修斯!”克萊曼汀認真地搖搖頭:“諸如預言,隻會描述事實,難以觸及人心,我和西弗勒斯會分手,矛盾內在於我們彼此,不是簡單地逆著‘夢境’行事就能克服的。”

  “那,它呢?”盧修斯對她提醒她左手上戒指的存在:“你在夢境裏,也許在別人手上見到過它,也許從未見過它,現在你要如何對待它?”

  “戒指……”克萊曼汀擴散的思維慢慢收攏:“你拿出它,向我證明了你和‘夢境’裏的盧修斯·不同,又用它牽扯出的一個名字,幫我把‘夢境’和現實分割開。我的要求,你都做到了,那麽按約定,我會給你一個機會。”

  注意到他開始上揚的嘴角,她狼狽地把臉別到一邊:“隻是,機會歸機會,在明白這枚戒指的全部寓意後,我,我……”

  “沒關係,曼汀,你說下去。”盧修斯以近乎冷酷的姿態要求著答案,盡管顯而易見,他的這分冷酷,是對著他自己:“要拒絕的話,隻有說清楚,才能不給自以為是的僥幸留下絲毫可能。”

  “盧修斯……”克萊曼汀滑下椅子,撲上去抱住了他:“對不起,盧修斯……”

  “沒關係,曼汀。”盧修斯放下另一側膝蓋,以便穩住兩人的平衡。他緩慢地環住她的腰,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沒關係,慢慢說。”

  “我,我……”克萊曼汀閉眼咬咬牙,忽然想到一個說法,然後未經三思便脫口而出:“我以後可能都不再使用魔杖,那就用不上魔杖儲存戒了!”

  “曼汀……”盧修斯聞言愣住了,為這意料外的答案。他當然明白,這個理由很拙劣,簡直是一戳就破,但和她本該說的話比起來,這才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我是說,我昨晚接受了傳承。灰精靈的魔法,和巫師的不同,理論上不需要魔杖。”話已出口,克萊曼汀隻能自辯自證:“正好我之前的魔杖也不完全順手,說不定要我徹底放棄魔杖才對,那戒指在我這兒就沒有實用了……”

  “嗬嗬……”一陣低沉悅耳的笑聲在她的耳畔響起。盧修斯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不管你以後用不用魔杖,曼汀,我都願意相信這個借口。”

  “對不起,盧修斯……”克萊曼汀把臉枕在他的肩上:“我是要給你機會,可總得,慢慢來……”

  “不,不用說對不起,是該我謝謝你。”

  “你不必如此的,盧修斯。我不值得你折損你的驕傲。你的人生,即便沒有我,也能妻嫻子慧,家庭美滿。”

  “曼汀,再驕傲的人,一生中也總該有這麽一個人,讓他願意放下自尊深愛一次。”盧修斯捧住她的臉慢慢說道:“我當然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作為盧修斯,真正任性了一次!”

  他說完這句話,試探地貼了下她的唇,輕飄飄地沒有用力道,仿佛在做詢問。片刻後,他未感到她的抗拒,便一隻手合上她的眼睛,挪到她的後腦勺托住,靠著另一隻手的反向支撐,緩緩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在他看不到的背後,克萊曼汀的手僵硬地揪著他的外袍,用五指分卸力道,化解了抵觸心理。她能感受到,盧修斯吻得很認真,她也受到了影響,但還有三分跑神。她甚至有心思想,此時他的吻技,似乎比一年半前沒多大進步,更比不上上輩子她畢業後。隨即她忽然明悟——不會是因為她吧?

  “曼汀,我竟然無法讓你專心!感覺真失敗呐。”盧修斯捧著她的臉停下來。

  “那個,我……”克萊曼汀尷尬地眼神亂飄,半天“我”不來個所以然。

  “那我來想辦法幫你專心——”盧修斯猛地朝她壓迫過去,帶著她一起摔倒在草地上。

  後背著地那一瞬,克萊曼汀缺美情調地在慶幸,幸好她一開始另安置了桌椅,並把位置直接選在草坪上,要是他們用的是庭院裏常備的那套,這會兒他們就摔到大理石地板上了。

  “你的表情很妙。”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盧修斯不由忍俊不禁:“你覺得我準備用摔疼你來做懲罰嗎?”

  “呃……”克萊曼汀立即扭臉裝作認真打量近在咫尺的幾朵白瓣黃芯的浦菊。

  “親愛的曼汀,這些野花野草怎麽有我好看?”盧修斯在她耳邊輕聲說著,故意將長發攏到她扭臉的方向,阻隔了她分散注意力的視線。在克萊曼汀不得已轉頭之際,他已經力道適中地壓製住她的四肢,斷絕了她大幅度活動的全部可能。他架著肩膀低下頭:“現在,你隻能看我,隻能想我。”

  “盧、盧修斯,我們會不會,有點太快?”克萊曼汀垂下眼簾垂死掙紮。

  “那是你不曾知曉,即便隻是你現在這般不拒絕,我已經期待了多久。”他與她耳鬢廝磨著輕聲念道:

  “‘在我心中,猛虎細細探嗅著玫瑰,

  在我心中,過去現在與未來齊集;

  理智已在它的王座上窒息,

  我的愛跨越了時間的藩籬。’”

  “心有猛虎,細嗅玫瑰嗎?”克萊曼汀不自覺彎了嘴角:“可猛虎終究是猛虎。”

  “不錯。”盧修斯這樣回答著,慢慢抬起頭,掃見她依稀的笑意,又猛然俯身,將自己的唇印在那一小段讓他目眩神迷的弧度上。

  良久,盧修斯才放開那兩片早已鮮豔欲滴的紅唇,卻沒有立即和她分開,而是流連地額頭相抵,溫熱的鼻息反複撲在她白裏透紅的雙頰上:“玫瑰,是粉色的……”

  “盧修斯!”克萊曼汀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隻想盡快逃離他製造的曖昧氛圍。她抽走了自己的手臂,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結果紋絲未動,再嚐試也一樣,這讓她頓時一急,巫師的本能冒頭,咒語脫口而出:“反擊推拒!”

  一陣猛然爆發的強烈白光中,盧修斯身不由己地朝後仰,還好他反應迅速,才沒跌得太狼狽,不過撐地的左胳膊下一刻就軟了,他最終還是躺倒了不遠處的地上。

  “我這是……”克萊曼汀驚訝地看著她的雙手。

  “無杖的驅逐咒,而且威力不弱,對人都有效果。”盧修斯側臥著,用右手支著頭:“看來你真的可能不再需要魔杖了。”

  “啊!”克萊曼汀恍然回神,連忙跑到他的身邊:“那個,盧修斯,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料到真會成功。”

  “先拉我起來吧。”盧修斯把左手遞給她:“記得緩緩用力。”

  克萊曼汀一邊照辦一邊內疚地問:“摔得這麽嚴重嗎?”

  “是我左肩胛骨上的一塊瘀腫,和你剛剛的驅逐咒沒有關係。”起身的盧修斯拍拍她的手:“過了快一天,本來疼也疼習慣了,可好像這又加重了。”

  他仿佛不經意般感慨:“傷的不大是地方,我自己觸碰不到,莊園裏沒個幫手,去聖芒戈又太小題大做,大概現在隻能麻煩你幫我上點藥膏了。

  “好的!我幫你!”克萊曼汀馬上應下:“化瘀膏我家裏就有,這是常備藥劑之一,或者你習慣用帶的?或者還要自己熬製?”

  “這個不挑。”步入客廳後,盧修斯抬起她托著他臂彎的手:“小傷而已,不必如此,你去拿藥膏吧,我在我這幾日睡的臥室等你。”

  匆匆從底層的儲藏室抓出藥瓶,克萊曼汀一路小跑著奔上二樓。那間原本屬於她的臥室房門虛掩著,她剛準備去敲,便聽見裏麵傳出一聲“進來”的招呼。推門進去,她才發現,房間的光線很暗,窗簾拉上了大半,隻有半人寬的空隙有餘暉透進,盧修斯正側著肩沐浴在薄光中。他沒有穿上衣,淡金色的長發從右側攏到身前,赤/裸的後背露出大片光滑的皮膚,潔淨細膩得如同來自遙遠的中國最名貴的白瓷。

  明暗之際,光影之間,克萊曼汀怦然心動了,以一個雕刻師的身份。她靜靜地走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用指腹滑過他的脊骨,語氣飄忽地說:“盧修斯,你讓我想起一座很出名的雕像。

  “希望你說的不是米開朗琪羅的《大衛》。”盧修斯半回頭朝她微笑:“古希臘式的高大健壯,縱然也可以賞心悅目,但隻適合傳說裏的英雄,並不匹配英格蘭的紳士。”

  “不,不是《大衛》。我也無法想象你擁有那樣一副體格。”克萊曼汀牽引著他的右臂向斜後方舒展:“是貝尼尼的《阿波羅和達芙妮》。”

  “貝尼尼的阿波羅倒不致與我南轅北轍。”盧修斯反手握住她的手:“不過,那可是個悲傷的故事。這麽想來,我竟是比光明之神還幸福——阿波羅隻能抱著月桂樹哭泣,我卻最終得以采到玫瑰入懷。”

  “……盧修斯,我說認真的,你能不能給我當一次人體模特?”

  “原來你不僅擅長飾件雕刻,大件的石雕也不在話下。”

  “可以嗎?”

  “什麽主題?”

  “我也雕一座阿波羅的立像如何?”

  “隻要你別給他戴上月桂樹冠。”

  “那……”

  “你看,玫瑰花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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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章大概算是一把糖。所謂貴族式戀愛吧,不過寫得不大順手。

  那四句詩是從薩鬆的原詩裏摘取改編的,先改的英文,丟了個韻腳,然後再翻譯。感覺很配盧修斯。

  這裏附私改結果,歡迎諸位來糾錯——

  I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In me, past, present, future meet;

  The Reason has been strangled in his seat,

  And my love leaped through the time"s fence.

  三觀樹完了,感情也起色了,下章起走劇情。

  感謝讀者“若水”、“明眸善媚”和“Sirius“的營養液!

  留言沒忘看,晚點就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