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兩心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5218
  兩人擁抱著彼此,享受一種類似久別重逢的喜悅。過了好一會兒,克萊曼汀才推了推西弗勒斯,示意他讓他們進書房說話。等肩並肩坐在沙發上,她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若是西弗勒斯有情調知情趣,此時定會舉重若輕地反問:“怎麽,不歡迎我來?”順利地勾得克萊曼汀主動表白心跡。然而若真如此,那這個西弗勒斯仍是別人喝複方湯劑假扮的。於是在克萊曼汀意料之中,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是艾米帶我來的。”

  “艾米?”克萊曼汀反而為具體答案詫異了,但很快也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不由輕輕感慨了一句:“看來家養小精靈的魔法的確被低估了不少。”

  “它們不能帶人移形?”西弗勒斯一時間比她還意外。

  “擁有小精靈的人,可不關心它有沒有這個功能。”克萊曼汀反思著自己的心理以點代麵:“做主人的如果需要移動,就算力有未逮,怎麽可能想到向仆人求助?”

  “那不看成求助。”西弗勒斯不以為然地說:“把小精靈也當做工具,就像門鑰匙和壁爐,為空間移動服務,不就沒問題了。”

  “這倒是個很棒的思路!”克萊曼汀眼睛一亮,獎勵地親了他一口:“那以後我找你或者你找我就方便多了,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

  “嗯。”西弗勒斯想了想又補充:“可能別人也知道,不過都不說,隻方便自己。”

  “確實有可能。要是把小精靈的魔法充分開發,魔法界裏將會有很多漏洞可鑽。擁有小精靈的人不對外公開,那這種方便就能一直獨享了。世家的那些人,和大多平民以及混血巫師可不一條心。”

  “你的艾米,是你父親從卡羅本家帶出來的嗎?”

  “怎麽可能!卡羅他們怎麽舍得!”克萊曼汀否定完也疑惑了:“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我媽媽和外祖父母他們為什麽能有家養小精靈,明明華爾特也就是個不見經傳的平民小姓氏之一,雖然傳承夠久,但在千年以前,身家不顯的人想要一隻也沒有門路。大概唯一的猜測,就是遇到過什麽貴人,收了一隻小精靈做禮物。”

  “艾米就是當年那隻?”西弗勒斯愈發吃驚:“小精靈能活那麽久?”

  “不是,小精靈也有壽命限製。不過在它徹底衰老之前,可以讓它和別家的配種,直到生下兩隻新的,公平地一家分一隻。這就意味著,隻要祖上有多少小精靈,若不出意外,以後也能一直保有多少。”

  “看來巫師們的確不拿它們當人看,連妖精也不如。”

  “好了,我們別說小精靈了。”克萊曼汀叫停了話題:“先說說你吧,你現在來了,和你母親交代好了嗎?”

  “我、我留了字條。”西弗勒斯局促了一下:“看到你的邀請,我就想……盡快見到你。”

  “哈,西弗勒斯!”克萊曼汀撲過去抱住她的脖子:“君心似我心!”

  其實西弗勒斯就這麽住下來,也沒什麽為難的,再不濟有艾米充當交通工具,帶他把疏忽的行李再次取來。以男朋友的身份入住,克萊曼汀連客房都不必為他準備。於是當天晚上,他被她推去泡澡,她盡快寫完了賀卡。他洗完出來時,兩人已再無後顧之憂或其他打擾,依舊是照常的同居,不過是地點改在了克萊曼汀的家裏。

  克萊曼汀邀請西弗勒斯來過元旦,並沒有什麽具體安排,但兩個人隻要在一起,哪裏還用發愁怎麽打發時間。正好山下最近的小鎮上,有教堂的跨年歡慶活動,來往的麻瓜中夾雜有不少湊熱鬧的巫師,克萊曼汀也拉著西弗勒斯,換上普通的大衣參與其中,最後又跟著人流進入酒吧,從眾地點上一杯啤酒,邊喝邊聽其他麻瓜熱烈地交談。

  酒喝了一半她才想到,西弗勒斯雖然自學了德語,但程度如何她還不了解。她碰了碰他的臂肘問:“這些人說話,你都能聽懂嗎?”

  西弗勒斯搖了搖頭:“不到一半。我閱讀還行,聽力口語比較弱。而且這些麻瓜說話有方言,帶口音,更加大了理解難度。”

  “有空我教你吧。”克萊曼汀提議道:“也不用多麽刻意,你薄弱的兩項上,我們日常多交流就能有進步。”

  “哈囉!年輕的女士!”鄰桌一個中年大叔好奇地湊過來,操著一口十分蹩腳的英語問他們:“你們都是英國人?美國人?來我們這兒旅遊?”

  “不,我是德國人。”克萊曼汀笑著用德語回答。

  “德國人,德國人好啊!”大叔立即鬆了口氣地換回母語:“那你這男朋友肯定就是外國人了!看起來,有意大利血統?你帶著他在這兒生活,他德語說得怎麽樣?我們聊天他能聽懂嗎?”

  說完也不等克萊曼汀回答,他就熱情地對西弗勒斯提問:“嘿,年輕人,眼光不錯,找了一個漂亮的德國女友!怎麽樣?我們德國山好水好人更好,你們結婚後住在這兒怎麽樣?我們德國有啤酒,有烤肉,保證你喝了上癮,吃了難忘,就別回去了!”

  “我,嗯……”西弗勒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是英國人,剛開始學德語。”克萊曼汀連忙為他解圍:“有時聽不大懂,有時聽懂了也說不出來。”

  “那這回就是理解了‘火車站’啊!我還以為他不願留下,也不喜歡我們德國呢!”裝作恍然大悟的大叔依舊熱情不減。

  “我們別難為他了,畢竟德語不是母語,難學也是出了名的。”克萊曼汀給西弗勒斯一個“過後解釋”的眼神,接過了話頭,同時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一杯喝完後便提出告辭,在聊天發展為群聊之前拉著僵硬的西弗勒斯脫身。

  “呼!出來了!”克萊曼汀笑著對西弗勒斯感慨:“德國人特別喜歡聊天,不管你是陌生人,還是有幾麵之緣的熟人!”

  “德國人不是以嚴肅著稱?日耳曼民族不是很排外?”西弗勒斯指出了和常識中不符的地方。

  “嚴肅認真是他們科研和工作的態度,平素放鬆,特別是過節休假,再來一杯啤酒,大多人都能熱情似火。”克萊曼汀拉著他的手為他解疑:“他們對外國人也是一樣。非官方的場合中,你是客人,來了還走,他們不介意對你友好。這是待客之道,是禮儀所在,包含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如果再深入接觸,你就能發現他們如何對內團結對外排斥了。”

  “德國的麻瓜和巫師都這樣?”

  “麻瓜的種種特征,就算我不親眼見,也能到處聽聞;至於巫師,我卻接觸的不多。在德姆斯特朗,雖說官方語言是德語,但那是曆史原因,是出於對建校人的尊敬,學校裏德國學生占兩到三成,和北歐學生比起來不算太突出,畢竟在歐洲大陸,法國的布斯巴頓離家更近。我在德姆斯特朗最好的朋友芙蕾雅是瑞典籍,另幾個關係不錯的,也多是丹麥挪威人。那些同年級的德國學生,特別是老牌貴族出身的,會抱成團單獨活動,不管以我的父姓還是母姓,我都摻和不進去。所以,我不能準確地對德國巫師做出評價。”

  “總之排外很明顯了。”西弗勒斯總結了一句,莫名顯現些憂心忡忡。

  “你這又是擔心什麽?”克萊曼汀撇著他的臉朝向自己。

  “我在想,嗯,在想……”西弗勒斯移開視線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說出真實想法:“以後,要是我們,在德國這邊定居,會不會……融入不了當地的圈子。”

  “噗!西弗勒斯,你想得真遠!”克萊曼汀聽完就樂了。

  “不遠了,我們現在是六年級,後年,哦不,新年已經到了,那就是明年,明年六月,我們就畢業了,各種問題都來了,就業工作,還有,嗯……”

  “還有結婚生子對不對?難怪你會考慮定居地!成家立業的前提,是有個固定居所,不管到底是租是買。”

  “嗯,就看英國和德國,你喜歡哪邊了。我都好……”西弗勒斯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又轉走目光:“就是德語要繼續學,還有一些俚語搭配。像剛才那個麻瓜說的,我理解了‘火車站’,詞我都認識,連一起就不明白了。”

  “他是說你沒理解,就一個特殊表達。”克萊曼汀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場景:“其實那人說的那些話,你也連蒙帶猜地理解了一部分吧?他就是在邀請你來德國定居,你正是因此想到了畢業以後的問題吧?”

  “嗯。”西弗勒斯承認了。

  “其實我傾向於德國。”克萊曼汀也向他坦言相告:“如果我們都能做自由職業者,比如我賣刻了魔法陣的飾品,你出售成品魔藥,我們就可以住在山林之間,有三五貓頭鷹和外麵聯係,這樣是不是很不錯?自在又清淨!至於融不融圈子,也不用多加考慮,巫師大都隱居生活,像我外祖父母他們,就從來沒顧慮過團體之類的問題,不也世世代代過得平安喜樂?你覺得呢?”

  西弗勒斯露出一種很矛盾的表情,就像明明很心動,甚至能當場答應,可仍有些事阻止他開這個口。借著雪地的反光,克萊曼汀看清了那些細微外泄的情緒,隻能報之以沉默。

  她曉得他在猶豫什麽。隱居固然好,但也隻能閉門造車,以西弗勒斯對魔法和魔藥的追求,他終究還是要走出去和人交流,才能在合作和切磋中獲得更大的進步,實現更高的成就。他還年輕,即便性格內斂,也有淩雲壯誌,無法和克萊曼汀這個早就經曆過風雨,從此隻願安享太平的重生者相提並論。

  “西弗勒斯,你想不想見見我的父母?”克萊曼汀暫時放過了他,也放過了自己,不再強求現在馬上有一個明確答案。

  “你的父母?”西弗勒斯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你的父母不都……啊,對不起!”

  “都過世了,確實。”克萊曼汀挽著他的一條胳膊,抬手指了指山上幽深的樹林,把家族特有的安葬方式講解了一遍,又問:“你想不想看看埋著他們的那棵樹?”

  “今天……太倉促了吧。”西弗勒斯猶豫地婉拒。

  “那有什麽?難道還要多正式地先預約再拜訪?”克萊曼汀朝他揚了揚手腕上的鏈子:“我先幻影移形過去,你要跟來,就用手鏈傳送;要想回去,就叫艾米送你。”說完她立即從原地消失。

  “哎。”被留在山腳下的西弗勒斯歎了口氣,在寒風中冷靜了片刻,才按上他的那條手鏈,幾秒後被門鑰匙勾走。

  林間的夜晚比山下更靜謐更清冷,西弗勒斯甫一站定,先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見克萊曼汀在不遠處席地而坐,不由上前把人拉起:“怎麽直接坐雪裏了?”

  “不冷。”克萊曼汀順勢倒進他的懷裏,在他前襟自然而然地拱了幾下:“還有點熱。”

  “熱?”西弗勒斯取出魔杖點亮,照了照她的臉色,才發現她已微醺。好吧,他應該不意外,她的酒量他已經見識過了。扶著她站正,他輕聲囑咐:“那乍冷乍熱才不好,容易生病。”

  “嗯,聽你的。”克萊曼汀答應著,拽著他走了幾步:“來,靠近點!讓我爸媽看看你,看看他們的準女婿!”

  “嗯……”西弗勒斯頓時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沒事找事地把魔杖重新放回衣兜,手則在兜裏掩飾地反複一抓一握。雖然隻是麵對一棵樹,但他還是生出不少麵見嶽父嶽母的緊張。

  “怎麽不說話?”克萊曼汀疑惑地仰頭:“是我在場,你不好意思嗎?那我隨便走走,你們聊悄悄話!”

  “哎,你!”西弗勒斯趕忙拉住她。雖然她醉得淺,但他也不能任她夜裏在樹林裏胡亂走。

  “沒關係,放心吧!”克萊曼汀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我在山林裏,永遠丟不了,有神秘的力量保護著我,會送我回家!不騙你!”說完她掙開他的手,將魔杖拎在手裏,擺了擺另一隻手離開了。

  注意到她最後的動作,西弗勒斯放心了一點。他們是巫師,有魔法,不會遇到什麽重大的危險。他轉過身看向那棵樹,緊張感再次縈繞心頭。

  善解人意如克萊曼汀,自然不會去有意偷聽。她也沒給自己照明,就深一腳淺一腳地慢慢溜達,打算繞著西弗勒斯的位置轉圈。走了有一大半,她就聽他在不遠處一聲驚呼,接著警惕地質問“是誰”。克萊曼汀心中一緊,立即移動到他身邊:“怎麽了?”

  “有……東西,從背後頂我了一下。”西弗勒斯反手摸著自己的後背,不知該如何解釋方才的遭遇,唯有做最直白的描述:“也就輕輕一下,然後我回頭時,看見一道白影,在樹木間一晃就消失了。”

  “白影?”克萊曼汀掃了眼他空空的雙手:“你沒有拔魔杖,對方沒有敵意?”

  “嗯?”西弗勒斯愣住了。

  “看來確實如此,你壓根就沒想到防禦或者反擊。”克萊曼汀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林中的什麽動物吧。山林這麽大,夜遊的不隻我們。”

  “哦。”西弗勒斯仍在恍惚。

  “你和我爸媽說完了嗎?”

  “嗯……”

  “那我們回去吧,已經過零點很久了,我們該睡覺了。”

  “好……”

  見西弗勒斯還有些怔怔,克萊曼汀拐住他的胳膊,點亮魔杖帶著他往前走:“你要還想剛才的事,那我們就走一走,看能不能遇上什麽,也免得你總是掛懷!”

  沉默的人不言不語,她隻好自己找話題:“說起來,現在這情境,還真是符合歌德一首叫《漫遊者的夜歌》的小詩呢!歌德在德國簡直婦孺皆知,巫師對他的才華也很欣賞,哪個孩子沒讀過甚至背過他的作品呢!你聽聽,他的這首小詩,也確實膾炙人口——”

  “微風收木末,群動息山頭;鳥眠靜不噪,我亦欲歸休。”如同歎息一樣的詩句融入空氣中,仿佛成了這片樹林夜間的一聲夢囈。

  西弗勒斯終於回神,緩緩地握住她的手:“如詩人所言,我們確實也該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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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德的小詩,原德文的更有味道——有結構,有韻腳。

  文中引用錢鍾書譯版,更符合我們眼中詩的概念。另有錢春綺所譯,詞句更接近原文:“群峰/一片沉寂,樹梢/微風斂跡,林中/棲鳥緘默。稍待/你也安息。”

  這篇是日常相處,也有伏筆,要到最最後才揭開,所以,你們看了忘沒關係,女主也沒放心上。

  下章回校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