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凱慶張虓

  薛玉明愁眉苦臉的坐在蕭劍鋒家的沙發上發呆，蕭劍鋒推門進來。薛玉明趕緊直起身來，說：“劍鋒，你怎麽才回來？”

  “又發愁呢？”蕭劍鋒站在屋中間四下看了看，又走到茶幾旁，彎腰向下看了一眼。

  薛玉明說：“我剛才都檢查過了，沒有竊聽器。劍鋒，你還擔心他們監聽你呀。”

  “我擔心他們監聽你。”說著，蕭劍鋒把窗簾拉上，又貼在窗邊，向外看了看。他看到，他家樓對麵的那扇窗黑著燈，而那座樓旁的巷口，一個人露出半個身子，向蕭劍鋒家的窗戶張望。

  薛玉明懊惱地說：“去他媽的吧，他們愛監視就監視吧。我老婆都失蹤了，我還有心思管那些事。”

  蕭劍鋒坐到沙發上，盯著薛玉明看，一雙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薛玉明見蕭劍鋒眼神有些異常，心中忐忑不安：“你老看我幹嘛？有什麽事你就直說。”

  蕭劍鋒平靜地說：“玉明，我知道你老婆在哪兒。”

  薛玉明驚喜的問道：“你知道？她在哪兒？”

  “在天津楊村，共黨的解放區。”蕭劍鋒十分肯定地說。

  薛玉明聽後渾身猛地一顫，愣了一會兒，他又恢複了常態，苦笑著說：“你開什麽玩笑？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拿我開心。”

  蕭劍鋒非常嚴肅地說：“我沒有開玩笑，我給你看樣東西。”說罷，他起身走到桌前，從抽屜的夾層裏抽出一個信封，從信封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薛玉明。

  薛玉明接過照片一看，立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照片上，薛玉明的妻子麵含微笑，身邊一左一右站著一男一女兩個身穿解放軍軍裝的幹部。

  薛玉明麵色蒼白，嘴唇顫抖，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哆哆嗦嗦地望著蕭劍鋒：“你……你怎麽會有這…..這照片？”

  “你說呢？”蕭劍鋒臉上現出剛毅的神情，他聲音不大，但字字千鈞。

  薛玉明驚恐萬狀地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指著蕭劍鋒：“你，你是……”

  蕭劍鋒斬釘截鐵地說：“對，中共地下黨員，二局的臥底，代號鍾聲。”

  仿佛是晴天霹靂，薛玉明瞪著一雙被嚇呆了的雙眼，僵在那裏。

  屋裏死一般沉寂。

  忽然，薛玉明回過神來。他“嗖”的一下拔出了手槍，指著蕭劍鋒：“你…..你就是那個臥底，你……你……”

  “開槍呀，”蕭劍鋒毫無懼色，極其平靜：“玉明，你開槍殺過人嗎？你知道，我蕭劍鋒是怕死的人嗎？我要沒有膽量，沒有勇氣，沒有抱定必死的決心，我能在二局臥底到今天嗎？盡管我每天都在麵對死亡的威脅，可我今天不照樣坦然的活著嗎？”

  薛玉明吼道：“是，我是沒有殺過人，可不等於我不會殺人。”

  “好，就算你有膽量敢開槍打死我這個臥底，可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上海照樣會獲得解放。一個嶄新的，由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依然會誕生。可到那時，你，薛玉明，還有那深愛著你的妻子，你們該怎麽辦？”

  “你、你少來這一套。”薛玉明眼含熱淚，哽咽著說：“蕭劍鋒，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偽裝的太好了。真沒想到，我們始終把你當兄弟，可你卻……你、你騙的我好苦啊。”

  蕭劍鋒誠懇地說：“玉明，雖然我們分屬兩個不同的陣營，但是，我和你一樣，始終都把你當作我的兄弟，我現在是在救你呀。”

  “說的好聽，”薛玉明滿腔激憤地說：“你想讓我當叛徒，沒那麽容易。你別忘了，我薛玉明是個堂堂正正的軍人，曾宣誓要誓死效忠黨國，我不會背叛自己的誓言的。”

  蕭劍鋒厲聲道：“不錯，你薛玉明的確是一個正直善良的軍人，但可惜的是，你所宣誓效忠的黨國，卻是個腐敗沒落的政府。想想吧，玉明，國民黨為什麽在那麽優勢的情況下，敗得如此之慘，而我們的隊伍卻一天比一天壯大、強盛。為什麽？就是因為我們的隊伍裏有許許多多像獵豹一樣、像我一樣舍生忘死的人。可你再看看你們的政府，貪汙腐敗、爾虞我詐、爭權奪利、魚肉百姓。有這樣的政府，再精銳的部隊、再優良的裝備又有什麽用呢？玉明，你真的不為自己的後半生想想嗎？”

  蕭劍鋒鏗鏘有力的話語，字字如鐵錘一般，重重地敲打著薛玉明的心，他舉槍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薛玉明沉默了一陣兒，語氣沉重地說：“你們……你們把我老婆怎麽樣了？”

  “她很好，我們並沒有強迫她，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蕭劍鋒從信封裏抽出一封信，遞給薛玉明，說：“這是她寫給你的信，看看吧。”

  薛玉明用顫抖的手接過信，展開——

  玉明：你好，

  請原諒，我事先沒跟你商量，就擅自決定離開了香港。天津是我的老家，我的根，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人強迫我這樣做。玉明，在認識你之前，我也曾是個熱血青年，也曾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為我們的國家效力。但是，成為你的妻子之後，在你的勸說之下，我放棄了自己的理想，退出了那些進步團體，並試圖在家裏做一個全職的好太太。但是，我最終發現，我錯了。一個腐敗無能的政府，打不贏這場本來就不該打的戰爭，卻把你們這些為他們效力的人的親人作為要挾你們的手段送去台灣，這同綁架人質有何區別，太讓人寒心了。我雖然是個弱女子，但我不想離開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所以，我決定結束這種顛沛流離、亡命天涯般的生活，投入到我所熱愛和向往的那片光明之中。

  玉明，你是個忠厚善良的好人，這也是我深愛你的原因之一。希望你不要再沿著那條毫無希望的路走下去了。回來吧，我在這裏等著你……

  妻：雪華

  薛玉明的淚水奪眶而出，手中的槍“撲通”一聲掉到地板上。他一下跌到沙發上，心中百感交集。他雙手抱著頭，痛苦不堪地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皎潔的月亮恰似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鑲嵌在漫無邊際的夜空。深藍色的夜幕上，無數顆星星傾灑出萬點銀灰。

  夜已經很深了，薛玉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腦海中不斷閃現著蕭劍鋒、滕思遠和妻子的影像。

  薛玉明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盡管他痛恨國民黨的腐敗無能，也深知這場戰爭國軍是打不贏的。但是，若讓他徹底地和自己的過去決裂，仍使他痛苦不堪，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割裂了。他一遍遍地問自己，我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