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7      字數:3165
  第138章

  那些大兵昨晚折騰了一夜,從黃昏就開始入戶,見雞就抓,見羊就牽,見豬就捉,後麵跟著計賬的,說是革命軍不白吃白喝老百姓的家禽,事後一並算賬。晚上雞飛豬叫的。新宅外麵寬敞的地上到處都是血腥腥的。

  大年二十三整個遙鎮靜悄悄的,連鞭炮都沒人敢響。

  第二天半晌,有個稱呼連長的軍官帶著人去找村長,讓他把遙鎮的地主、土豪統計一下,然後給出個數目,凡有地的都算,按地畝出糧,支援革命軍。

  栗永祿的家門口十幾個保衛隊(村民團)拿著幾條長槍(剩餘的拿著樸刀)在門外轉悠,那連長看到後對著身後的一位士兵喃喃了一句,不一會來了幾個士兵把保安隊的槍和刀都繳了。

  保安隊的小隊長性格怪強,跟那些收槍的兵“懟”了幾下,忽被幾個圍上來將他捆綁起來,正好村長跟著那個連長出來,見狀滿不疊地求情:“長官老總,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一個拿著手槍的士兵耍著那槍在十指上打著轉轉罵道:“兄弟們在前線舍身取命,隻是來討個百姓支援,有反抗的等大隊伍過來,按軍法處置!”

  這時村長忽然想起栗旗書問過有袖標沒有的話來,發現他們沒有什麽袖標,便問那連長:“敢問長官是那一個部隊的?”

  還沒等那連長開口,拿著手槍的士兵就朝他走過來用槍頭頂他一下說道:“還想查戶口不是?”

  跟在村長身後的栗旗書急忙上前朝幾個村閭長說道:“耽擱啥哩,還不按照村長的吩咐集中百姓來大場聽會按數目交糧支援革命軍咧!”

  村閭點點頭各自去了。

  半個時辰後被村閭通知到的村民陸續來到大場上,因為敲鑼的一個勁地滿街吆喝:“若到時不去就要吃洋槍子受軍法處置。”哪個百姓敢跟洋槍抗衡,這可不是催皇糧,今天沒有明天給,明天沒有後天給,總有個期限。這不行,子時不等卯時。

  有糧食的都想早交了圖個清淨,去大場集中的時候就將糧食背在身上到大場集中,沒有糧食的,也不敢躲避,人起碼得到場,聽個說法。

  那些地主大戶按地畝交,都得趕著車裝上麻袋拉著去,就先到大場集中,聽聽風聲再說。

  “革命軍”來了跟土匪來了是兩碼事,若是早年土匪來村是得跑則跑得躲則躲。昨天後晌這些“革命軍”剛進村就沿村宣傳,特別是對那些大戶,專門進你家門給你下話說:“革命軍來村征糧,準備好,有了數目明日來收繳,支援革命軍是全民的義務,若故意躲避,軍法處置,洋槍不長眼。”

  正午時分,村民都齊集在大場上,由那個連長站在高台上又重複昨天挨戶說的那話,最後讓大家各自回家準備,天黑前交齊,否則後天大軍過來加倍。

  連長講罷,說是要大家跟革命軍到一塊吃頓飯,聯絡感情,隨即派兵從場外牽過一頭牛來,那牛“哞哞”叫著被拴在一根槐樹上,然後那連長從腰間槍盒子裏抽出帶著紅綢子的手槍,對著那拴著的牛“叭——”一聲,那牛頭上像是鑽了個窟窿,血從牛頭上冒出來,應聲倒地……

  沒有扛過槍的哪有見過這槍子的厲害,一頭牛是這樣,一個人呢……

  實行了“村本政治”後,按照在冊的戶名,沒有一戶能逃脫的,有地的交糧沒地的交錢……

  黃昏前如數收齊,大戶們趕著自家的牲口車把糧食親自送到大場上,然後領到了“革命軍”的收條,自顧回家。沒能力交的那些困難戶也不敢私自溜走,當等發落。

  到晚上,那些兵不知從哪裏找來了大馬車,讓那些沒有交的戶口打點糧食裝車,然後跟著馬車送到他們指定的地方,返回時,大兵問他們:“你們可以回去了,知道回去有人問起來該怎樣說嗎?”

  有的說沒交,老總不收了;有的說搬運糧食頂工了,老總開恩給免了;還有的說交齊了,一分沒欠。

  前麵說的那些村民吃了大兵幾槍把子,大家才知道應該照後麵說的:“交齊了,一分沒欠。”

  當晚,除送糧食的,剩下的大兵在新宅吆五喝六將晌午槍殺的那頭牛給吃了,天剛麻亮就全部撤走了。

  最倒黴的還是劉福祿的新宅,被這些兵糟踐的一塌糊塗,村長派自己的民團幫助給收拾了大半天,臨了,劉福祿讓村長將師爺請來,說是:宅子進大兵了,就像是進了賊一樣,破壞了風水宅氣了,要師爺收拾收拾鎮鎮宅氣。

  師爺已是七十多的老耋了,走路跌跌閃閃的,口齒還伶俐,一說一套套的,劉福祿發現他的辮子還在後腦勺一甩一甩的,問他:“您老的辮子怎沒舍得剪呢?”

  他說:“本來我就不想進民國來,就想跟著清家老佛爺走哩,結果老佛爺托夢不讓我走,還要我守著清家的規矩活兩天哩。”

  劉福祿忽然想起他在縣城見到的那個相麵先生,原來他們這些人對清家的念想還在,還以為清家還會回來呢。

  師爺對來的這夥大兵還有他獨到的見解,他說:“這些黃皮子兵,什麽革命軍,倒是冒充革命軍來搶劫哩。聽說河南的百姓又開始往我們這裏湧呢,那裏的兵痞子多著哩,糟踐的地主都不能活了哩,三天兩頭有大兵要錢要糧,也說是革命軍哩。”

  三日後,栗旗尚領著幾十號身穿清一色軍服的大兵回來遙鎮,說是地地道道的“晉軍”,是派來剿滅這些黃皮子的,想不到他們還不到兩天就撤了。

  栗旗尚還帶著縣府的口諭告訴村長:“村村務須增加民團,加以整訓,添置武器,保民安境。”

  村長是栗永祿死後栗旗書兄弟兩個推薦的,名叫栗尚武,跟他們是一本家,旗尚旗書兄弟兩個在黎城縣城還是說一不二的,推薦個村長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最終也沒弄清那些黃皮子到底是“土匪”還是“兵痞”。總之不是什麽革命軍,要是革命軍,開初吃了村民的那些豬、羊,說不白吃,要還,怎沒還哩!

  那些冒稱“革命軍”的大兵可不是剛剛撤走的這一撥。聽說挨著直隸、河南的地方都有冒稱“革命軍”的,他們有的是“響馬”,有的是“兵痞子”,還有的就是那些打散了的新軍。

  挨著縣城近的那些村莊沒有什麽“革命軍”進來,他們也怕縣城駐紮的晉軍、民團。

  村裏的地主被收刮的不能活了就給佃農長地租,那些佃農收來的糧食還不夠交地租。土豪紳士們到處拿著銀子托關係找庇護,結果是各地的武裝旋起旋滅,勝敗頻繁更替,到處投資扔錢,無濟於事。

  從河南逃難上來的難民逐漸增多了,又像大災荒的時候,村裏村外的廟宇都住滿了逃難的,進來的難民總不能眼看著人家餓死凍死,劉福祿這個村長又該忙活著幫助難民安家落戶了。

  有給孤寡老人做兒子的,有給女兒找婆家的,這樣最起碼是有個落腳處了。沒有這個條件的難民就在村裏給他們找些破舊房子,修補修補,村民自願捐些鍋碗瓢盆,米麵油柴,衣服被褥,就湊活著把他們安置下來了,算是有個落腳處了。

  聽說遊風約一帶從林縣、武安上來的難民更多,那些難民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響馬,在鐵瓦嶺又開始發雞毛傳貼,舉著“官逼民反”的大旗,各地群眾紛紛響應。

  劉福祿一聽又是“雞毛傳貼”,頭嗡地炸了,他是擔心三兒子劉保順。如今可不比以前了,縣裏有保安團,各村有民團,還有晉軍來回駐紮,不是發發傳貼,大家拿上農具圍攻了縣府,縣長就會出來給大家主持公道了,再說現在女婿張雲虎是縣府保安團團長。

  他給他們定下的那兩房媳婦還在家裏守活寡,連房還沒圓,他曾到過遊風約找過赤崗,讓赤氏有機會囑咐赤崗告訴他保銀、保順已經定親過門了,就等他們回來圓房了。至今都沒有個音訊。

  劉福祿親自去了一趟鐵瓦嶺,他要到那裏直接找到保順拖也拖他回去,他不管他還是不是頭領,總之這事情是不能再幹了,上一次是寶庫給他報的信,幸虧人家縣長沒有跟他計較,胳膊擰不過大腿,他算是悟透這個理了。

  從兩個女兒參加義和團最終落到這個地步他就悟透這個理了,啥時候都是老百姓吃虧,官府說你對你就對,不對也對,說你不對你就不對,對也不對。當初想她們是殺洋人保家衛國,是好事,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最後還成了“匪”。

  兩個兒子上遊風約鄉學讀書,那是大清取消科舉了才讓他們走上不歸路,要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讓他們寒窗苦讀科舉成名了,隻要會識幾個字幫他經營那些生意再置些田地就是穩妥之舉。現在說什麽也遲了,他們是越跑越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