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7      字數:3375
  第139章

  原來這次鬧事的是從河南上來的兩個頭領,都住在遊風約一帶,一個住在縣城東南塔店村北山凹名叫李官全,一個住在平順跟壺關交界的小十裏名叫韓裕明。他們是從河南油村起事的,名叫“天門會”。

  北洋軍閥混戰時期,各係軍閥向百姓拉丁派夫,催糧逼款,各種稅捐多如牛毛,土匪蜂起搶劫,貪吏加倍敲詐勒索,地主豪紳殘酷壓榨,不能活了就紛紛提高佃農的地租,瘋狂進行高利貸盤剝百姓,以大欺小,以強淩弱,沿襲著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慘景。

  林縣油村韓欲明秘密串聯骨幹,以宗教迷信號召人民揭竿而起,組織起“天門會”, 豎起起義大旗,隊伍一呼而應,浩浩蕩蕩,主要是跟那些軍閥土匪貪吏開戰。起義隊伍從林縣一直蔓延到直隸武安、涉縣一帶。

  起義隊伍都是大刀長矛,哪裏能抵得上軍閥的洋槍洋炮,雖然起義隊伍開始轟轟烈烈,旗開得勝,那隻是針對一些土匪、貪吏,後來受到了各地的軍閥鎮壓,起義隊伍嚴重受挫,各部頭領便帶著打散的隊伍到山東、山西發展。

  韓裕明跟李官全從林縣西上來到山西上黨壺關、平順、長治、高平縣一帶,駐紮遊風約,一個在南設了“南壇”,一個在北設了“北壇”。還是以“念咒語,喝黃表,刀槍不入”為口號,以“殺富濟貧,抗糧抗捐,救災救難”為綱領,提出“參加天門會,不用出糧錢”。

  二十年前,遊風約一帶就是以“金鍾罩,刀槍不入”的口號參加的義和拳,現在又來了個天門會 “念咒語,喝黃表,刀槍不入”。當年曾經參加過義和團那些僥幸逃了活生上了年紀的“拳民”都紛紛勸阻說:“刀槍不入練不成,洋槍洋炮穿窟窿”。

  參加天門會的都是在四十歲往下的青年人,身穿灰色服裝,頭戴白毛巾。入會時還得經得起會頭的考驗,要念咒發誓,將蓋有所謂真印的黃表紙燒成灰,喝下去,再撩起衣服露出胸脯,讓天門會的人拿刀在肚上轉三圈,砍三刀後,即可吸收為會員。然後念咒語:“天經弟子靈,速請上帝神,天旗地旗玉星旗,上神賜我奉旨旗”,“天門開地門開,上神賜我神學來,玉帝老祖開天門,佛山老祖響靈靈” ……

  然後,天門會的隊員給大家表演一場,那些表演的隊員都是有點真功夫的,念一番咒語,喝下黃表,呼吸、運氣、握拳、伸臂……再讓其他隊員用刀在其肚子上用勁砍,用槍尖紮,真正的“刀槍不入”。

  青年人看了這些那能聽進別人的話,加之在遊風約一帶百姓真正是受到了“土匪”和“兵痞”的騷擾,連地主土豪的子弟都紛紛參加天門會。凡參加天門會的都是自帶糧食、鍋灶、紅纓槍、木棍等必用品,集體組織操練,隨時尋機攻打縣城。

  了解到兒子沒有參加天門會,劉福祿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回去沒多久,聽說縣城南的蔭城、店上、百尺、黃山等地方還有長治、陵川、高平等縣的百姓參加天門會的不少。閻省長已派晉軍和各地民團進行圍剿。

  虞縣長因此受到了上峰的訓斥,急忙召集各鄉鄉首各村村長民團聽訓,嚴格把守各鄉各村的“雞毛傳貼”的流傳,嚴禁村民參加“天門會”邪教。並要求各村民團協同縣保安團一並剿滅壺南(壺關縣南)天門會。

  有了二十年前義和團“刀槍不入”的那些假象,二十多年後的天門會“刀槍不入”也是被擁有洋槍洋炮的晉軍所藐視,在晉軍的圍剿襲擊下,壺南的天門會不斷受挫,所謂的“喝黃表念咒語,刀槍不入”全是妄然。

  一日劉保順忽然回來了,匆匆的樣子,見到劉福祿開頭一句就問:“爸,咱在遙鎮不是有一處宅子?”

  劉福祿被問的莫名其妙,除了劉保金,其他兒女都沒有去過遙鎮的新宅,劉福祿也沒有跟他們提及過。現在這老三見了他第一句話就是問那個宅子。

  “你出去多少年沒來家看看,啥事也不說,劈頭就問什麽宅子,是腦子出毛病了?——”

  “爸,是正事,兒子啥毛病沒有,是有急事求您。”

  “不是又參加什麽天門會了吧?”

  “不是,天門會也是老百姓不能活了才造反的。”

  “那也不行,哪個造反的得了天下了?”

  “爸,你不懂,還是給我那個宅子的鑰匙,我有幾個朋友想在裏麵住幾天。”

  “什麽朋友?”

  “反正不是土匪、不是強盜,跟爸一樣,是好人。”

  “你怎知道哪裏的宅子的,我啥時候跟你們說過?”

  “旗尚、旗書告訴我的,爸。”

  “你見育兒來沒?”

  “沒,爸。”

  “你知道你跟育兒的事了沒?”

  “沒,爸。”

  “我不管你跟那些人到底是做什麽事情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今天你既然來了,就先跟育兒圓房了再走,我給你們去遙鎮開門。”

  “圓房?爸,啥意思,爸。”

  “育兒已跟你拜堂成親了,就等你來圓房。”

  “爸耶,都啥時候了,還興那一套,我不在怎能拜堂咧?”

  “別擰嘴,正事正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什麽時候,規矩就是規矩。”

  “那成什麽事哩,我那些朋友還在外麵等著咧,我怎能扔下他們自己跟媳婦圓房?”

  “你圓你的房,我差人去給你的那些朋友開門。”

  劉保順沒招了,他清楚記得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跟他們兄弟兩個說過計劃讓靳保貞、施育兒給他們做妻的事。

  晚上祁氏給他們布置好,拜天地拜高堂拜父母入了洞房。劉福祿本想是等兒子回來擇個吉日,再發出請柬,通知親朋好友,辦酒席,唱堂會,熱熱鬧鬧的,看到兒子那個著急的樣子,還帶著一些不明身份的朋友,害怕生出是非來,勉強答應圓房就算給他麵子了。隻要他們圓了房,他就心輕了踏實了。

  劉保順說的那幾個朋友是在縣城找客棧住著的,他差女婿劉寶庫趕車送他的朋友到遙鎮,他知道劉寶庫辦事放心,他自己不能去,他得看著保順跟育兒順利入了這個洞房,過了新婚三日後,他就安心了。

  施育兒當然知道劉保順回來了,所有人除了劉福祿她是第一個盼望劉保順回來的人,他一進大門匆匆忙忙第一聲吆喝“爸”的時候,她就從廂房跑出來了,見真是他便也跟著吆喝“爸!爸!”,然後看著他說:“爸不在。”

  劉保順沒有跟她答話,隻是驚異地看著她。這時施育兒才知道自己是激動的失了身份亂了方寸。羞的她抱著頭跑回了廂房再也沒敢露頭。

  不過也是後來劉保順聽到父親讓他去跟施育兒圓房,他才完全明白了。

  施育兒從小就是在他家長大的,她跟著祁氏,祁氏在他家做工,施育兒在鄉學讀書,他們每天都在一塊,父親在他們小小的心靈裏就埋下了一顆種子,施育兒長大要做他的媳婦,跟他過天氣。

  祁氏領著家下的小輩給他們簡單地鬧了洞房,夫妻二人喝了交杯酒,祁氏幫他們打點安歇,就算過了他們新婚第一關。

  劉保順從小到大沒沾過酒,隻是喝了三小盅,到大家鬧罷洞房都離去了,新娘一一打發了人家,待回到洞房,劉保順已和衣倒在帳裏呼呼大睡。叫幾聲沒答,便給他扒了衣褲,已經入夏了,都穿薄衣薄庫。

  然後新娘挨他躺下,借燈光仔細端詳丈夫一陣,她也是沒想到這幸福突然是從天而降,心中一陣陣歡喜,閉上眼睛,卻睡不著,用手觸他,反而打起了鼾聲……

  唧唧、嘟嘟……是蛐蛐的叫聲?

  施育兒從不專注聽這些東西,甚至於分不清是那種夜蟲鳥兒的聲音,現在她是睡不著,除了保順的鼾聲就是窗外夜蟲鳥的叫唱聲。她在想她的心事,做了保順的媳婦也有幾年了,這才是第一次見到他,看他那架勢還會走,她要不抓緊的話,再一次見到他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她使勁推搡他,他扭了一下,鼾聲更緊起來。她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下來,但她不是感到委屈,但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

  外麵的夜蟲鳥似乎不叫了,她朦朧中忽然看見劉保順從鄉學朝她跑過來,渾身是血淋淋的,嘴裏還不停地叫著:“清黨了,反目為仇了,殺人了,都抓了,跑啊……”

  她猛地睜開眼睛,是劉保順再叫。

  她再用勁推搡他,“呸!呸!呸!”朝他的臉唾他三下,她小時候夢著惡夢的時候奶奶就是這樣唾她的,她說唾沫逼邪。

  劉保順醒了。問她怎麽了。

  她說:“你在大聲吆喝,怎問我怎麽了?倒是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我是夢了個夢,能怎麽了?”

  “你叫什麽?‘清黨了,殺人了,都殺了。’這是咋回事哩?”

  “哦,是這?沒什麽,是夢著跟人打架了。”

  “跟誰打架了,你說,不說我就告訴咱爸。”

  她邊說邊貼緊他,急促的呼吸相互撞擊著,他覺得她不再問他那個問題了,他也不想再回答她了,他是第一次感到了異性的衝擊……

  月光下,窗外忽然有人在閃動。

  “是咱爸,施育兒悄悄告訴他。”

  他再看,那真的是父親,蒼老的,高大的,一點兒都不駝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