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春天
作者:冰糖鬆鼠      更新:2021-05-19 18:23      字數:3300
  名醫八阿哥覺得懷恩堂這種地方,簡直就是需要他拯救的人間煉獄。

  進到這裏的太監們其實真正生重病的很少,偏偏會被惡劣的環境和亂吃藥拖死六成。

  當然了,怪病也多。尤其是臉上長肉瘤,或紅斑或白癲風一類破相的,時人普遍覺得是惡症,絕對被趕出宮沒商量。但其實若是治療得當,這些人還能活很久的。

  比如一個二十二歲的高個兒太監,因為營養不良得了紫癜,兩條胳膊上都是紅色斑點,嚇人得很。然而這人來了懷恩堂後因為不用起早貪黑幹活,自己就好了,但至今沒處去。

  再比如一個禦花園太監,人到中年突發白化病,整張臉連頭發帶眼珠都褪了色。但其實他除了腦袋褪色外好得很,吃嘛嘛香,幹嘛嘛利索。

  更離譜的是一個偶發暈厥的小杯子,就是年輕人肝陽旺,本來三貼藥的事,偏偏被診斷成了痰迷心竅,結果在懷恩堂裏著涼發起燒來。

  這都什麽事!

  名醫之心熊熊燃燒,八阿哥一頭衝進了解救底層人民於病痛的偉大事業中。

  “叮,檢測到宿主治愈太監鍾小五,收獲好感度+60,轉換積分+12。”

  “叮,檢測到宿主治愈太監王狗子,收獲好感+78,轉換積分+16。”

  “叮,宿主收獲太監高無鳴好感度+66,轉換積分+13。”

  “叮,宿主治愈太監小杯子,收獲好感+71,轉換積分+14。”

  ……

  “累計救助超過20人,恭喜宿主獲得稱號‘初出茅廬的行善者’。”

  “累計獲得太監群體好感度超過5000,恭喜宿主獲得稱號‘宮禁好友’。”

  “‘名震紫禁城’主線任務完成度1/10。”

  係統提示界麵跟刷屏了一樣,光球興奮得滿地打滾,一有功夫就攛掇著宿主往懷恩堂跑。不過一個月,懷恩堂裏就煥然一新。

  生病的太監少了大半。許多輕症患者都已經痊愈,千恩萬謝地回紫禁城幹活去了。

  因著皇阿哥時不時光臨,賭博活動自然是被禁了。臉上長瘤子的老錢頭不得不帶著人把屋子裏外打掃得幹幹淨淨,免得汙了小八爺的鞋子。

  內務府又撥了木材、漆、紙等物來,房頂補了,窗戶糊了,盤了個帶炕的大通鋪,多餘的木頭敲了幾樣桌椅,看上去總算是像個人住的地方了。

  唯獨讓胤禩擔憂的是,今年開春以來氣候反複無常,從正月開始就有人得風寒,一直到三月都沒間斷。

  這不,都三月二十九了,又抬進來一個高燒不退的老太監。

  “小八爺,有生意嘞。”小杯子殷勤地吆喝著,熟練地將暴曬幹淨的外衣和麵巾端過來。

  周平順替小主子套上原麻色的隔離外套,麵巾遮住口鼻,兩者都在身後綁了結。

  小孩子全副武裝,看上去圓了一圈,背著手走路的樣子格外喜感。“不是生意,我不收錢的。你們也別太為難人家。”

  “好嘞,您大人大量,咱也不能壞您的名聲,都明白。”

  進到鋪草席的病號區,就看見規規整整一排鋪蓋,最外頭多了一個閉著眼的老頭,麵色潮紅,呼吸急促。

  胤禩摸了額頭就覺得不好。“先拿冷水過來,先降溫。”

  小杯子剛起身,高無鳴便端著水盆和帕子進來了。高無鳴就是那個得紫癜的瘦高個兒,他和小杯子好全了之後就在懷恩堂幫忙,也做出了經驗,看到燒糊塗的,腦門上疊塊濕帕子準沒錯。

  濕帕子上了腦門,老太監哼哼兩聲,嗓門裏跟有個漏氣的風箱似的。

  “這是禦膳房的老趙啊。”邊上有病友認出他來,“老趙今年六十五了,要不是做麵點的手藝好早該被趕出宮了。這一病,怕是回不去了。”

  “我聽說老趙有三個弟弟,一家子侄兒。早年間他還能幹的時候每年往家裏寄銀子,後來他老了,家裏就沒消息了。”

  “嗐,老實人被欺負唄。都被賣進宮當太監了,還指望家裏人有良心?我是不信什麽侄兒養老的,都沒銀子實在。等銀子花完了,我就往房梁上掛條褲腰帶,一了百了。”

  太監們討論的時候,胤禩已經摸完了脈,看完了舌苔與指甲。按理說診斷的時候需要安靜,但江湖遊醫走街串巷,很多時候看診環境並沒有那麽好,他也練出了大腦自動屏蔽外界雜音的本事,熟練得很。

  “病情被耽擱了。”胤禩歎氣,提筆寫了個普通的風寒方。他倒是想增加柴胡的用量來著,但又怕老太監年紀大了受不住。思來想去,覺得不如用點真氣走脈的功夫。

  沒有銀針,便用艾灸做掩護。就取了後頸的大椎穴,這是個靜脈、神經密集的位置,一指點下去,痛、麻順著神經通路擴散,伴隨著真氣護著血流加速運轉,病人全身都開始冒汗。

  如此每隔十分鍾重複一次,不到一個時辰老趙就恢複了意識,藥都是自個兒喝的。

  小杯子看得眼都直了。“小八爺連針灸都會,果真貴人就是了不得的。”

  “哪來這麽多馬屁可吹?”胤禩抹去腦門上的汗,“就是簡單的針灸罷了,我是看他情況不好,死馬當活馬醫呢。”

  “小八爺您就是謙虛。”

  小杯子嘿嘿笑著,從周平順那裏接過一兩碎銀,拍胸脯保證肯定把老趙的湯藥伺候好。

  “小杯子公公,你這麽會來事,怎麽不見你回宮啊?”胤禩一邊脫外衣口罩,一邊順嘴問。

  小杯子眉毛耷拉下來:“金釵姑娘說,宜妃娘娘快要生了,人荒馬亂的,叫我等小阿哥滿月了再回去。”

  “對哦,宜額娘是快生了。”胤禩說,“我猜是個弟弟。”

  “謝小八爺吉言。小八爺今兒留下用午膳嗎?奴才們偷偷在河裏抓了魚。”

  懷恩堂附近的水域,不是紫禁城的護城河,就是西苑中南北海那一片了。還真是從禁衛眼皮子底下偷魚。

  “你們自去吃吧。”八阿哥小手揮揮,“我回宮陪額娘。”

  “噯,那小八爺慢走啊。”

  三月陽光明媚,就算溫度並不像春天該有的暖和,還起了風,但北京城熙熙攘攘的景色還是讓人愉快的。

  這個月剛剛科舉放榜,新科狀元遊街時候的鞭炮碎片還沒清掃幹淨,出入酒樓的多了不少文人打扮的人,也有背著包袱落寞地往驛站走的落榜者。

  進了宮,先去太醫院給忙於防疫工作的朱太醫匯報了上午的行程,得了一頓“我沒陪著你也往懷恩堂跑”的訓斥。但末了朱太醫對於那個得風寒的老趙還是很在意。“我得親自瞧瞧去,雖說這些可憐人死了也沒人會打抱不平,但阿哥的名聲必須得顧惜的。”

  辭別朱太醫已是兩點,回延禧宮吃了一頓冷掉的酸菜豬肉,胤禩就覺得肚裏有些不舒服,他自前世起就吃不了醃菜,屬於那種寧可吃幹饅頭都不肯夾點鹹菜的人,而這點毛病被帶到了這輩子。

  小八爺往嘴裏塞了點山楂片,壓下酸菜那股味道,擺著小方步往禦花園消食。

  他在禦花園轉了足足三圈,一包山楂片都吃完了,才覺得飽嗝裏的酸菜味消失了。

  唔,有點餓。中午都沒吃多少飯,那麽問題來了,他是去找點東西吃,還是繼續思考五月裏太子生日送什麽禮物呢?

  日頭偏西了一些,但光線還是亮堂。假山前種著一株禿了一半的紫藤蘿,隻有稀稀拉拉的紫藤花開在岩石間,顏色淺得近乎白色。

  “哎,這個沒打理,倒是可惜了。”胤禩正想著,就聽見有人喊他:“八弟。”

  轉身瞧見的是四阿哥。八歲的胤禛穿一件紫色的團繡綢緞長袍,腰上壓著兩塊黃帶子綁的白玉佩,看著就貴氣。

  佟皇貴妃的品味真不錯。

  胤禩顛顛地跑過去,仰頭:“四哥,你下學啦?”

  “嗯。”胤禛點點頭,“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五月初三太子生辰,娘娘愁禮物愁得不行,我在想怎麽替娘娘分憂。”

  “這不是件好辦的事兒。”胤禛皺了眉,“五月初三也是元後忌日,宮裏連笑聲都不敢有。送禮,也是提前送到毓慶宮。禮重了,說你不敬元後;禮輕了,說你不敬太子。”

  胤禛沒說的是,今年大阿哥胤禔跟太子越發不和睦,惠妃這才越發擔憂太子在禮物上找茬。這就是個沒解的問題。

  “他也可憐,你也可憐。”四阿哥說。

  胤禩眨眨眼:“我沒覺得自己可憐。我是皇阿哥,大家都讓著我照顧我,我吃好穿好,我哪裏可憐了?”

  胤禛:……

  “四哥你是咬著金湯匙長大的,不知人間疾苦。你可知那懷恩堂裏的老太監,辛辛苦苦幹活幹到六十五歲了,因為生病就被趕出去了,破草席一裹,沒錢買藥也沒錢看大夫,就是等著死。我們不過是煩惱一下送二哥的生日賀禮,這是不愁衣食才有的煩惱啊。”

  胤禛:……“好哇,我不懂人間疾苦。那我不跟你說了,我走了。”說完抬腿要走。

  五歲胤禩連忙厚著臉皮上去抱住八歲胤禛的腰。“好四哥,別走。我知道皇貴妃娘娘向來雅致,快跟我說說你們往年都送的他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