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瑞在工地上呆了大半天，下午就去了榮國府，見了老祖宗之後，就來到夢坡齋，見到了賈政，跟他說了這批進士有不少人到西北的事情。

  “瑞哥兒也不用過於在意。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是皇上不滿外廷做事拖遝，遇事總是推諉，才故意給魏德林一個難堪。”

  “西北局勢錯綜複雜，別說在那裏沒有什麽根底的新科進士，便是本地深耕多年的官員，都束手無策。”

  “這些人去了，沒有什麽起色，皇上將來自然就偃旗息鼓，不會隨便就叫你去那裏。”

  賈瑞倒不是害怕到西北去，關鍵是怎麽去。

  就這樣兩手空空，一沒有兵馬，二沒有錢，便是神仙去了，也沒用。

  在他看來，朝廷起碼應該有一個戰略，同時配套相應的資源，才能取得一定效果。

  就這樣派幾個官員過去，去多少又有什麽用處？

  官員到了那裏，自己的生存都是問題，還能指望他們做出什麽政績？

  皇上跟大臣內鬥，就拿這些人當犧牲品，也未免有些過於兒戲。

  難怪大德如今亂成了這個樣子，看來這個盛隆皇上，做的確實不怎麽樣。

  “二老爺，西北不是也有兵馬平亂麽，怎麽流寇會越剿越多呢？”

  “唉，這其中的事情就複雜了。那裏平亂的兵馬，多是招募而來，將領大多是本地人。”

  “兵卒要吃飯，要發軍餉。很多兵卒，其實就是以當兵為生，在軍營裏麵，還有一口飯吃，若是回家了，其實也跟流民一樣。”

  “一旦流民清剿幹淨，朝廷軍餉也就斷了，那些將領斷了財路，兵卒也沒了生計來源。”

  “所以，流民可剿，但又不能剿滅幹淨。”

  賈瑞明白了，平定流寇，已經成了武將們的斂財手段，可以通過吃空餉和克扣士兵的軍餉發財。

  兵卒們雖然被盤剝，但隻要在軍營中，就還有一口飯吃。

  如果把流寇剿滅殆盡，他們也失業了。

  表麵上是個軍事問題，實際上這是個經濟問題。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在背後的經濟邏輯支配下，隻有總有流寇，那些軍人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至於那些地方官們，沒兵沒糧沒錢，麵對流民，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有效的辦法。況且地方官還可能也是這個利益鏈條上的一環呢。

  解決流民的根本辦法，是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

  這就要給他們土地，幫助他們發展生產，減輕徭役和賦稅負擔。

  恰恰這一點，是朝廷和地方官做不到的。

  “土地都在官員和富家大戶手裏，他們自然不會拿出來給流民。”

  “他們沒有徭役、賦稅負擔，但朝廷和宗室又需要供養，就隻能轉嫁到農民身上。”

  “農民承擔不了，就成了流民。”

  “難道朝廷大臣和皇上就不知道下麵的情形？”

  賈瑞不相信，他們竟然會遲鈍到連下麵的實情都不知道的地步。

  “自然知道，隻是沒人願意麵對而已。”

  其實也不是沒人麵對，而是要徹底解決流民問題，就得這幫既得利益者做出讓步，放棄自己的一部分利益。

  恰恰是這一點，是他們萬萬不願意做的。

  這樣一來，流民問題就成了一個死結。

  最後的結果，就是象那些滅亡的朝代一樣，雙方矛盾達到不可調和的時候，流民揭竿而起，最後改朝換代。

  “瑞哥兒也不用想那麽多，流民終究成不了什麽氣候。天下再亂，也亂不到京城來，亂不到咱們身上。”

  “用不了多久，吏部就會安排你做官，你又主持省親別墅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也不會叫你到外地去。”

  在京城做官，天子腳下，還不如外放，做一方土皇上呢。

  自己現在是正八品，即使不做個七品知縣，當個八品縣丞或者縣尉、主簿也不錯。

  最好是個知縣，也是小小的一方諸侯。起碼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當然，最好能到望江縣去做官，這樣他就能公私兼顧，把船廠和衛所的事情抓起來。

  不過江南目前總體上還算太平，他又是新科進士，那裏的官職大多是肥缺，至少是個太平官，競爭激烈，吏部不大可能委派他到那裏去。

  況且老祖宗已經答應，進來幫他謀個官位，賈瑞也就不著急。

  目前來說，吏部給他個什麽官兒，他就幹什麽。幹什麽他都不會幹的太差。

  “對了，你那個朋友馬福山，官場上很多人都知道了。他走的時候，你沒資助他一下麽？”

  賈政突然問道。

  “給了他三百兩銀子，又教了他一門兒手藝。萬一窮途末路的時候，也能賺點兒錢，不至於露宿街頭。”

  “哦，教了他什麽手藝，做饅頭嗎？既然到了窮途末路，怕是也做不成饅頭，別是屠龍之技才好。”

  “不是做饅頭，是一種撲克牌遊戲，不用什麽本錢，隻要三張撲克牌，在街頭擺攤兒，便能賺錢。雖然不能發財，但是溫飽無虞。”

  賈政一聽就來了興趣。

  “我跟詹光他們打撲克時常輸牌，他們是不是作弊了？有什麽避免之法？”

  賈瑞明白，賈政其實就是想學作弊的方法，隻是自己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倒是不一定作弊，不過，他們若是總贏的話，就可能是作弊了。我教你幾招，一是可以識破他們的招數，二是緊要的時候，可以對付他們。”

  “好，我就悄悄跟你學幾手，到衙門的時候，也可以對付那些同仁。”

  我說政老爹啊，你看著為人古板方正，原來暗地裏還有這一麵啊。

  賈政起來，到門口看看，叮囑李十兒，不要讓人進來，就開始向賈瑞學習。

  “對了，你說的那個三張牌是怎麽回事兒？”

  難道政老爹還要到街頭擺攤兒騙錢？

  不會吧，你是國丈啊。

  國丈爺若是上街拿三張牌忽悠錢，那可是今古奇觀。

  不過世事無常，賈家敗落的時候，也是一敗塗地。

  記得後來老祖宗去世，政老爹護送老祖宗靈柩回南的時候，路上沒錢了，去找賴尚榮借錢。

  賴尚榮憋了好幾天，才給了五十兩銀子打發政老爹。那個時候也落魄的了淒慘的地步。

  得了，就把這個本事交給他，將來一旦賈家窮困潦倒，也能有個

  活命的本事。

  “這個其實也簡單，奧妙就在牌上和手法上，其實就是一種障眼法。隻要我告訴你這種的奧妙，一學就會。”

  “不過，這個是特殊的撲克牌，別人沒有，隻有我才有。你看看這張牌。”

  賈瑞從身上拿出幾張牌，給賈政看。

  這是他在書坊特意定做的撲克牌，一個角上是黑桃三，一個角上是方塊一，但是牌麵的圖案是黑桃三的圖案。

  “這需要手法的配合……。”

  “有趣，有趣，竟然還能如此賺錢。看來那個馬福山不至於餓死在西北。”

  “不過，就怕他放不下架子，不願意屈尊做這事兒。”

  那是不可能的。

  快要餓死的時候，去偷去搶都可能，擺幾張撲克牌，又什麽了不起的，已經是非常溫和的手段了。

  看來，我應該把這個本事教給賈府的人，一旦賈家不行那天，大夥兒還有個吃飯的手藝，不至於餓死。

  到底是一家人，我也算對得起他們。

  總不能見死不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