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奪職(二)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8      字數:3290
  湯文博這麽豪氣萬千的一說,史朝英也就順杆而上:“實不相瞞,小弟這倒真有一件要緊的事,還望老哥能夠幫襯一二。”

  湯文博心中一笑,麵上卻依舊滿不在乎的說道:“老弟有事但說無妨,隻要老哥我能辦到的,絕不多言一句!”

  史朝英於是便坦言相告:“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安大使乃是小弟的世伯,卻是邊疆一員虎將,鎮守平盧十餘年間,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此來長安,驟聞範陽節度使一職空缺,便有心為朝廷將這範陽的邊防操持起來,屆時範陽、平盧兩地,連成一線,互為犄角,我大唐東北邊疆便能愈發的安穩了!”

  “原來是個跑官的呀!”湯文博一聽,心中大鬆口氣。托人辦事兒,分等級也分價位。一般來說,搭救犯官一檔子事,最危險也最難辦,雖說一般得的錢也最多,然而風險卻也不小,一不小心便會將自家牽連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為此,湯文博這些天來,對於這一類事是能躲便躲的。

  而替人跑官就大不一樣了!非但撈的錢一點也不少,風險還小上許多。畢竟,一般人跑官,為了增加希望,少有隻求一人的,而到時自家拿了錢,隻需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替他多說幾句好話,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成了,那自然全是自家的功勞,到時拿尾款也拿的理直氣壯。即使一不小心失敗了,那也可以說自家已經盡力了。尾款雖然沒了,但已經收的錢也斷沒有退還的道理。

  而實際上,失敗的情況時有發生,那些跑官的人也隻能自認倒黴,萬不敢到處去宣揚。畢竟,那人還想在官場上混,就必須得守官場的規矩!

  所以說,替人跑官這種事,收益巨大,風險又小,實在是來錢最快的買賣了!

  楊國忠新進國舅,最近這些日子裏,前來跑官的人絡繹不絕,湯文博也早已曆練出來了。

  一聽對方的要求,立刻低頭沉思起來,裝作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這個……老弟啊!不是老哥不願幫你,實在是這節度使一職乃是事關邊境安危的要職,封疆大吏,哪裏是老哥這麽一小小的門客能夠左右的了的呢?”

  史朝英絲毫不介意對方前後判若兩人的說法,依舊笑著說道:“對於範陽節度使一職,世伯可是下了很大決心的!院子裏停了三駕馬車,馬車上裝的特產便是小弟送與老哥的一點心意了!”

  湯文博一聽,雙眼立馬亮了起來!

  方才上樓的時候,湯文博曾特意問過那幾架馬車上裝的東西,畢竟史朝英請他出來喝酒,隨身卻還領著十餘名壯士,拉著幾架不坐人的馬車,這般行徑未免太古怪了些。

  那時史朝英的答複便是“一些邊關的特產”,對於這些所謂的“特產”,湯文博可是半點也不信的。看那車軸壓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咯吱”聲,湯文博便知道那馬車上裝的東西,分量不輕。

  如今一聽對方的要求,湯文博自然也就明白了這些“特產”價值。

  “看這史朝英也是個伶俐人,辦事老道,那車上的東西多半應是金銀,就是不知具體是什麽,哪怕全是銀子,一車估摸著也得有個上千兩吧?一共三車,兩車歸大人,自己留一車,嘿嘿,隻是說幾句好話罷了,就能白得千兩白銀,這買賣劃算啊!”湯文博心中得意,但麵上卻依舊板著一張苦瓜臉。

  “這個……老弟說你那世伯乃是平盧節度使,卻又想兼領範陽節度使一職,據老哥所知,如今朝中似乎未有身兼兩鎮節度的將領吧?”湯文博本是習慣性的想多撈一些,說著說著卻發現對方這事貌似還真不好辦,為此,臉上的神情便真的有些凝重了。

  史朝英早有所料,麵色不改的接著說道:“老哥莫急,待我把話說完嘛!樓下的那幾車東西都是送給老哥的!至於國舅爺那裏,小弟這還有一份薄禮,好讓老哥回去交差!”

  說完後,隨即拍拍手,身後不遠處一位健壯的力士便走上前來,取下身後背著的包裹,遞給史朝英。

  史朝英接過後,當著湯文博的麵解開,包裹裏麵卻是一個半尺來長的錦盒,錦盒一開,頓時滿堂生彩!

  “這……”看著那錦盒裏密密麻麻擺放著的一顆顆散發著迷人光芒的東西,湯文博雙目發直,大腦早已一片空白。

  “渤海國上好的東珠一盒,這可是世伯千辛萬苦,費了好大的勁才收集到的!”史朝英麵對著錦盒內那一顆顆有嬰兒拳頭般大的東珠,雙眼中竟無一絲的迷戀之色,清明的雙目一直盯著湯文博,時刻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這……”湯文博“這”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種東珠,在長安市麵上,一顆便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這錦盒內怕不是得有十幾顆了!其價值難以估量啊!

  “這個安祿山可真夠下血本的呀!”湯文博心中感歎道。

  “咦?安祿山?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啊?還有那範陽節度使,似乎在哪聽過一般……可是,到底是在哪呢?想不起來了……”湯文博忽然間回想起什麽,然而卻一時間捕捉不住。

  “老哥以為如何?”史朝英見湯文博迷茫之後,竟又開始沉思起來,心中有些忐忑。此次世伯的計劃中,楊國忠這邊乃是關鍵的一環,絕不容有失,為此,才會下如此血本。

  如今見本來一切盡在掌控的湯文博竟突然沉默起來,哪怕史朝英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一時間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啊?”史朝英這一出聲,徹底將湯文博的思緒打斷,於是,湯文博隻好放下思索抬起頭來。

  “老哥覺得,小弟世伯這事能辦嗎?”史朝英笑著問道,期盼的看著湯文博。

  “這個……這個嘛!節度使一職事關重大,老哥我還得回去與國舅爺商討一番才好!”跑官這種事,任誰都不會把話說得太滿。

  但,隻要你把錢收下了,那麽至少就得為人說上幾句話。否則,拿了錢不辦事,這種破壞規矩的行為除了會受到同行的鄙視外,一旦名聲臭了,這項生意也就別想再做下去了。

  何況,你要是為人說了話,事情沒成,那托你辦事的人也不好說你的不是,隻會自認倒黴,不敢宣揚開來,畢竟破壞規矩的人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但要是你沒幫人說話,卻憑白黑了人家的錢,那麽破壞規矩的人便是你了。那麽托你辦事的人,不但有了把事情鬧大的決心,也有了把事情鬧大的道理。

  要真到了這一步,事情就很麻煩了!

  所以,隻要湯文博收了禮物,應承下來,史朝英便一點兒也不擔心!

  湯文博這老東西是絕不敢獨吞禮物的,而那楊國忠若是不想接,也自然會把禮物退回來,而要是楊國忠一旦接了,那麽就必定會入宮去替安祿山美言幾句。

  而安祿山的目的,也隻需對方做到這一步便可。

  “這是自然!”史朝英笑著說道。

  正事一談完,剛剛退下去的胡姬再次魚貫而入,絲竹管弦再次響起,觥籌交錯,酒宴照舊。

  卻說,湯文博離了酒宴,送走史朝英後,便迫不及待的衝到那三架馬車上,打開車廂內載著的大木箱子,頓時金光閃閃!

  “我的天啊!竟然不是銀子,竟然全是金子!”突如其來的狂喜瞬間將湯文博籠罩。

  然而,狂喜沒有維持太久……

  回去的路上,坐在馬車裏,許是受了身邊金光的刺激,方才在酒肆裏沒有抓住的思緒,一下子便再次清晰起來。

  “安祿山……範陽節度使……”

  “哦!我記起來了!範陽節度使不就是前不久被貶之後莫名其妙死掉的張守珪嗎?我記得好像說是張守珪誣告了誰……”

  “是誰呢?”

  “哦!記起來了!”湯文博雙掌一擊,說道:“那張守珪誣告的不就是這個安祿山嘛!”

  “後來聽說是聖上讓吉溫跑了一趟平盧,這才翻案的!”

  想到這裏,湯文博腦中的頭緒頓時理順了,同樣是陰謀論者,湯文博一想到這裏,心中立刻便下了個結論:“嗬嗬,誣告?這個吉溫隻怕是在平盧讓他安祿山喂飽了,這才炮製出這麽一個結果來!”

  “如果這麽說的話,那麽當初張守珪的事就是這安祿山一手操辦的了!那如今,他又如此急迫的想要拿下範陽節度使一職……”

  “這個安祿山所圖非小啊!”

  聯想起安祿山這一回的大手筆,湯文博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方才驟得大筆富貴的激動心情也開始漸漸平靜下來。

  “這件事……不好辦啊!”

  湯文博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隻怕不像他預料的那般輕鬆。

  然而轉頭一看,滿車的黃金,湯文博一時間又實在做不出斷然拒絕的決定。

  “唉!操心這些幹啥!接不接,那還不得國舅爺說了算?到時回去之後,把一切如實告知國舅爺,讓他去拿主意便是!”

  湯文博心知,以那楊國忠那見錢眼開的脾性,一旦見了這麽一大筆錢財,哪還會拒絕!

  這番話,不過是他實在不忍割舍,從而掩耳盜鈴的自我安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