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奪職(一)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8      字數:3355
  “恩相恕罪!下官那日也是叫鬼迷了心竅,這才會私自與安祿山會麵,下官與那安祿山不過數麵之交罷了!相爺待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絕不敢有二心呀!”

  吉溫見李林甫發怒,連忙手足並用的爬到李林甫跟前,叩頭如搗蒜般辯解道。

  “數麵之交?哼!每月車載鬥量送往你府上的東西也算是數麵之交嗎?”李林甫怒道。

  “那個……那個……”吉溫想要辯解,然而卻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最初收禮的時候吉溫還知道遮掩一二,近日升官後卻明目張膽了許多。本以為恩相日理萬機本不會注意這些小事,沒想到竟一一記了下來。

  “哼!當初便與你說過,千萬別伸手,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既收了人家的錢財,自然就要替人辦事,你這官為聖上做,為我李林甫做還嫌不夠,難道還要為他安祿山做嗎?”李林甫接著訓斥道。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小的一時犯了貪欲,犯了恩相的規矩,但小的對恩相這顆心還是忠的啊!”吉溫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心裏卻大鬆口氣。

  若是李林甫放棄他了,今日便不會與之說這麽多,吉溫深諳李林甫的脾氣,既然肯對你發火,那便還有的救!

  果然,敲打一番後,李林甫隨後說道:“罷了!收些錢財倒也無傷大雅,但為何要將戶部春稅未收之事泄露出去?”

  吉溫依舊跪著,低著頭,聽到李林甫這一問後,心裏便活泛起來,暗自猜想相爺的用意。

  “下官……下官……恩相,你是不知道呀!那徐番貌似忠厚,實則一肚子壞水,他久在南方,當初將下官從禦史台調出之時,隻怕早就預料到今日之事了!”

  吉溫思索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心中苦悶無人訴說,這才跑去與安祿山“談心”的吧?為此,隻好將矛頭引到了徐番身上。

  吉溫的這一瞎扯,效果竟然異常的好!

  李林甫聽了這話後,便沉默了。許久後方才說道:“春稅的事,徐番的確很可能早已知曉!”

  “那是必然的!否則他徐番當初怎會如此痛快的給下官升職呢?”吉溫眼見矛頭成功轉移,立刻抬起頭來,非常肯定的說道。

  “一碼歸一碼,被徐番設計了,今後找機會還回去便是,可你為何要將朝中機密告與他安祿山一邊將知曉?”李林甫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另外,對於這些邊將,尤其是其中的胡將,李林甫心中實則存了防備之心。

  “這……這……”吉溫急的額頭冒汗,眼看躲不過去了,索性光棍一把:“下官那時也隻是想著惡心那徐番一把,沒去考慮太多……”

  李林甫搖了搖頭,說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如今南方的春稅到底收上來了多少?”教訓完人後,李林甫又開始關心起朝廷大事來了。

  李林甫當了這麽多年的宰相,一不貪財,二不好色,隻是獨獨喜好這“權力”二字。十餘年來,不斷攬權,為此除去了朝中大部分與之政見不合的大臣。

  然而自從李適之走後,李林甫便深刻的感受到了聖上對其的猜忌之心,無論是將資曆不夠的林希烈拔擢為首相也好,還是啟用雪藏多年的徐番也好,無一不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事權。

  李林甫不是蠢人,既然已經明白了聖上的心思,李林甫便飛快的做著改變。為此,才會在政事堂劃分六部的時候,將兵部、戶部這兩個要緊的衙門分出去,自己隻留了吏部。

  準確的把握皇帝的心思,並且做皇帝希望做的事,這便是李林甫十餘年來長盛不衰的秘訣。

  這不,在李林甫分權之後,聖上對其的防備和猜忌便大大減少了!畢竟他李林甫隻是個文臣,與武將之間又不曾有過多的瓜葛,雖說貪權一些,但能把事情辦好,也在皇帝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私底下,他這顆“憂國憂民”的心卻不曾減弱分毫。如今一聽戶部出了這麽大的事,身為宰執重臣的他立刻便操心起來……

  “沒有!一點也沒有!南方幾道,沒有一地繳納了春稅,就算有些地方真的收了些糧食上來,眼見相鄰的郡縣毫無動作,隻怕也不願把糧食交上來了!”吉溫這時可不會再有什麽需要保密的想法,李林甫一問,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

  “南邊這些地方到底是無糧可交還是有糧不願交?”李林甫問到了關鍵。

  “壓根就無糧可交!”吉溫不假思索的回道。

  “為何?”李林甫詫異道。

  “恩相有所不知,前些時候,南方各地為了市舶司的事,地皮曾經一度暴漲,農人賣了手中田地便可一夜暴富,哪還有心思去種地呀!錯過了春種,又拿什麽繳稅呢?”吉溫解說道。

  李林甫一聽,臉色便陰沉了起來:“那就是說,今年大唐的糧食將要少上一小半了?”

  “何止呀!最近幾十年來,北方的地力逐年下降,關中、山東兩大產量區的糧食越收越少,如今朝廷的糧食一多半都是來自於南方了!”吉溫雖然隻到戶部兩月,但是相應的部務卻也沒有落下,對一些數據知之甚詳。

  “你的意思是說,今年大唐會有缺糧之危了?”李林甫心中大急,高聲質問道。

  吉溫不知相爺為何再次發火,隻好悻悻的點頭:“是……是的……”

  “那你為何還要將此事泄露出去!”李林甫的質問聲早已轉變成了怒斥。

  “下官……下官……”吉溫之前不過是一小小的京兆府法曹,哪能對商賈之道了解深刻,直到如今,依舊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惹得相爺大發雷霆。

  李林甫見他到現在還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頓時大氣:“蠢貨!糧食稀缺,糧價必定大漲,一旦傳揚出去,那些個富商巨賈還不立馬囤積糧食,意圖牟利?你把此等要事泄露出去,難道還當他安祿山是個清心寡欲的聖賢不成!”

  “啊?”直到此時,吉溫這才明白過來,立刻便想辯解:“安大使他……他應當不會……”

  “不會個娘俅!”李林甫氣急,竟連多年未說過的髒話也飆了出來。

  “來人,備馬!”李林甫隨即站起身來,衝著廳外大聲喚道。

  “恩相要去何處?下官這……”吉溫眼見李林甫就要出門,便想起安祿山事前拜托的事還未向李林甫提起,雖說今日李林甫對安祿山沒什麽好印象,但是收了人錢,要是一句話也不說,那以後……誰還會給他送錢?

  李林甫擺擺手,壓根沒工夫搭理他,一出廳門便衝下人喊道:“去徐相府上!”

  總的來說,李林甫還是個願意辦事的人,雖然礙於曾經的市井經曆和文化程度限製,想出來的辦法往往不受正統文人的待見。但是身為宰相,能夠將一頭亂麻的國事理出個頭緒來,並逐一解決,又不屍位素餐,逃避麻煩,這種本事、這種工作態度,已算的上是一名合格的宰執了,至於道德品質……那是聖賢門徒才需要標榜的東西。

  為此,一知曉戶部的大事,李林甫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馬驅車向徐番府上趕去。

  朝廷出了這麽大的事,聖上最後勢必還是要將這事交到他們頭上來的,逃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李林甫火急火燎的朝徐番府上趕去的時候,大唐新任的國舅爺楊國忠也在朝皇城趕去……

  安祿山自從下定了爭取範陽節度使一職的心思後,嚴莊便依照計劃開始在長安活動起來。

  早在幾日前,史朝英便得了嚴莊指示前去接觸楊國忠府上的食客湯文博。

  湯文博不過是個落魄的文人,雖然有些小聰明,然而到底敵不過酒色財氣。史朝英年紀雖小,但老於世故,酒肆、青樓、賭場等銷金窟裏走上一遭,史朝英便儼然成了湯文博的忘年之交了!

  卻說有一日,史朝英與湯文博正在酒肆中摟著酥胸半裸的胡姬,喝的酣暢淋漓。

  史朝英見時機差不多了,便一把推開懷中麗人,放下酒盞,唉聲歎氣道:“唉……”

  湯文博就在他身旁,雖然喝了些酒,但是反應還算機警,一見史朝英這般,便連忙出聲問道:“朝英老弟可是嫌這酒不夠香醇,胡姬不夠動人?沒關係!明日老哥帶你換一家便是!”

  史朝英把握住機會,也沒拖延,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湯老哥誤會了!小弟這是心中有些難事,這才心中煩悶。”

  “啊?有事?有何事呀?說來給老哥我聽聽,不瞞你說,老哥我可是國舅爺跟前的紅人,就連楊國舅也得稱一聲“先生”的人,你有何事盡管說來!老哥幫你解決!”

  湯文博自認算是個豪氣的人,這些日子來,外出玩樂都是史朝英花錢,他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但心中難免惴惴。俗話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史朝英在自己身上投入這麽多,要說沒什麽要求,湯文博是絕對不會信的!

  然而史朝英不說,湯文博也不好主動問詢,一直拖著也耽誤事不是?

  要知道自從楊國忠封為國舅之後,他這個幕僚也跟著水漲船高了。這些天來,他湯文博可不知做了多少人的“老哥”了!

  你史朝英老是兜著,這不是耽誤我湯老哥下一單買賣嘛!雖說你出手闊綽,但也不能壞了規矩,絕了他人的路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