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穆寒亭的衣擺獵獵作響，他就站在礁石上俯視著跟過來的人，帶著布好天羅地網的鎮定。

  方秋奇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腳尖扣進沙子裏點了點，沒感覺周圍的沙地有什麽異樣才放下心來。他調查過了，因為島上今天晚上有人上岸，碼頭的人基本都被散出去了，穆寒亭隻有一個人。

  “你想殺了我，我也是，知己知彼總會有這麽一天，沒什麽好驚訝的。”

  穆寒亭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敵人我會很欣賞你，為了殺我可以不顧及自己的老朋友。”

  “方先生，還跟他廢什麽話？”底下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沙子，翻手抬起槍口。

  方秋奇皺了皺眉，到底是借過來的人用著一點也不順手，不聽指揮還喜歡亂插嘴。

  “多謝穆會長賞識。”

  夜色漸漸沉下來，周圍已經有些看不清楚，很有月黑風高夜殺人夜的氣氛。

  這時嘭嘭幾聲槍響劃破夜空，聽得人心頭俱是一驚，原本已經搭好的箭便再也按捺不住，槍響了。

  子彈帶著破空聲直逼礁石上的人，黑暗裏人影一晃不見了，“打到了嗎？”開槍的人瞪大了眼睛使勁往前看。

  方秋奇稍稍錯開半個身位警惕地打量著礁石四周，剛才他也隻是看到人影晃動，並不確定子彈有沒有打中。

  “方先生，咱們……”咻，細微的破空聲在耳邊響起，他隻覺太陽穴有點刺痛，抬手一摸黏黏糊糊立時天旋地轉。

  “喂，你怎麽了？”另一人趕緊拽住他的胳膊往身邊一帶，撲麵而來一股血腥味，溫熱透過衣服貼上了他的掌心，“先生，他他死了。”手指一鬆，那人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抽搐兩下便一命嗚呼。

  無聲無息的殺人奪命，恐懼瞬間爬上心頭，方秋奇舉著槍，“注意警戒。”

  接下來的一分一秒都像煎熬，海浪一陣緊過一陣，風飄過海麵又順著礁石縫隙刮過來，嗚嗚亂響。小嘍囉咽了口唾沫，望著黑漆漆的海灘後背發寒。

  “過去看看。”

  “先生，咱們要不還是先撤吧，明天再來。”

  “混賬。”方秋奇喝罵一句調轉槍頭壓著他的腦袋，“信不信我現在就崩了你。”

  “先生……”小嘍囉縮著腦袋舉槍迎著礁石走去，風吹沙走，呼呼啦啦讓他心頭亂顫。礁石上沒人，他貼著縫隙一動不動，“先生，沒人。”他的聲音順著風飄過去，站在沙地上的方秋奇卻一動不動，也沒有回應。

  他又不敢過去，隻好躲著瞎著急，等了大約半分鍾方秋奇動了。

  無意識揮動著手腳忽上忽下，一會兒打拳一會兒踢腿，就跟綁了線的木偶一般肢體不受控。

  其實從小嘍囉離開，方秋奇的世界就變了，黑漆漆的沙灘一下子變得

  光怪陸離，白光黑煙四下亂竄時不時還有竄出來的刀光，殺機四伏。

  他迎著白光走去，瞧見了穆寒亭，提著一把刀站在盡頭。刀尖滴血，不多時就染紅了地麵，緊跟著他提刀砍來。

  黑煙刀光，他的槍在近身搏殺中絲毫不占優勢，除了一開始開過一槍之後就隻有挨打躲避的份兒。

  衣袖已被割裂，利刃劃過皮膚帶來陣陣刺痛，他就像被困進了鬥獸場，麵對著招招斃命的攻擊無力還手。

  倉皇之下隻有轉身就逃，幻覺，這肯定是幻覺。他肯定還在那片黑漆漆的石灘上，帶著人捕殺穆寒亭，他很快就能殺了他而不是在這裏被追殺。

  原本張牙舞爪的人忽然開始原地繞圈，身子閃轉騰挪，仿佛在躲避隨時可能射過來的暗箭。

  小嘍囉看得摸不著頭腦，張嘴喊他，“方先生，您怎麽了？方先生……”

  方秋奇扭頭看去，原本一直追在身後的穆寒亭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礁石上，槍口對準了他。他趕緊就地一滾躲過去，抬手還了一槍。

  嘭，子彈穿透白光打進他的身體，人影轟然倒地。一直困擾著他的幻覺終於散去，眼前還是黑漆漆一片，海浪聲風聲肆虐著。他朝著礁石走去，接著防風火機的映照，瞧見了倒在石頭下麵的屍體，子彈不偏不倚正中小嘍囉的心口。

  身體還溫熱著，人已經咽了氣。

  “穆寒亭，你出來，有種就跟老子堂堂正正打一場，故弄玄虛讓我看不起……”他背靠著石頭一頓臭罵，聲音裹在風裏跟著就被帶走了，無人應答，周圍更沒有一點動靜。

  他有些慌了。

  無論是之前的暗箭殺人還是剛才的幻覺，都讓他心生一股在劫難逃的恐懼感。

  他抬手揉揉眉心再睜眼世界再次傾覆，他來到了一片砂石灘上，那個曾經死在他手裏的人站在沙坑裏七孔流血，張著嘴衝他哭喊著，喊聲劈裂鑽進耳朵裏仿佛在刮他的耳膜。

  饒是心狠如他也不由得有些慌亂，是他殺了田小四沒錯，可也是他臨終之時扔過來的瓶子讓他染上了那東西，讓他日日經受噬骨般的痛癢。

  他咬著舌尖慢慢抬起槍口，田小四從沙坑裏走了出來，沙子如無實質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尖利的竹簽子瘋長著蔓延到了他腳下，很快穿透腳底帶來刺痛。

  啊……他閉上眼睛喊叫著翻手給了自己一槍，子彈帶來實質的疼痛將他從幻覺中解救出來。背後吹過來的風忽然變了方向，似乎有什麽正站在他背後擋住了風。

  他咬著牙回身就是一槍，子彈射中，黑影噗通一聲掉落下去，他跟著攀上礁石借光看去，礁石下躺著一個人影，蜷縮著看不清頭臉。

  他對著影子又開了兩槍，確定聽到子彈打進皮肉的

  聲響後才慢慢下去朝人影走去。

  穆寒亭終於死了，真是一個好消息！巨大的驚喜使他忍不住發出幾聲輕笑，蹲在人影旁邊撥過他的腦袋。

  火光下，翻過來的那張臉竟然是他自己。

  啊……他駭然地後退一步，嘩啦一聲，那種他演練過數次的熟悉感從腳心直撲天靈。下一秒他整個人以半蹲的姿勢掉進了中空的沙坑裏。

  嘩啦，跟著掉下來的還有一具屍體，半吊著懸空在他頭頂。疼痛拉回他的清明，那不是他的臉而是田小四的臉。

  滴滴答答，滿臉是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