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能吞噬人心
作者:程小樹      更新:2021-05-07 05:43      字數:3555
  腳步聲漸行漸近,男人已經走到了女子身側。

  “非煙。”隻喚了一聲名字,沒有再說別的話。

  女子不覺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凝視著男人的臉,“競堯……”

  我垂下眼簾,定定地呆視著,心中有冷風吹過。

  是五叔的聲音,我不會聽錯。

  而這個男人,竟是兩次眉眼帶笑望著我的那個人。

  有點懷疑,怎麽能是同一個人呢?

  完全對不上號。

  擁有深沉聲音、性格沉穩老練的五叔,怎麽會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

  可是再細想想,各種蛛絲馬跡串聯起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初玖,我們先走了啊……”女子溫柔的聲音叫醒了我。

  “哦……,好……”我惶然抬頭,卻撞上了男人的深邃眼神。

  似黑潭,能吞噬人心。

  我快速收回目光,假裝彎腰整理褲腳。

  待他們轉身邁步,這才直起身子。

  腦子裏亂作一團,整個人雲裏霧裏。

  少頃,淩自橫過來叫我去餐廳,我沒精打采地起身跟在他後麵。

  客人們都已經落座,他把我安置在一個位子上坐好。

  而他則坐在了我身邊。

  按慣例,首先是主人家講話。

  接下來是其他三家輪流發言。

  我隻低頭望著桌麵,什麽都沒有聽進去。

  期間,淩自橫在桌子下麵碰了我幾次,提醒我舉杯或者鼓掌。

  終於結束了套話程序,所有人似乎都放鬆下來,氣氛也輕鬆了許多。

  忽然,有人高聲說了一句,“競堯,你把吾家的產業做成了大雜燴,就不怕力有不逮麽?”

  隻聽男人淡聲說道,“會否力有不逮,哥哥你慢慢瞧便是。”

  對別人的質疑泰然處之,倒是很像他的風格。

  我也終於知道,原來他叫吾競堯,難怪讓我喚他“五叔”。

  下意識抬頭望向那邊,又撞上了深不見底的目光,烙得人莫名心焦。

  不得已,我再度低頭,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肉塊上。

  當瞎子可以,卻怎麽都做不了聾子。

  就聽見又有人說,“競堯,你跟非煙都訂婚好幾年了,她還比你年長一歲,抓緊時間把婚禮辦了吧!”

  我手中的刀子一偏,沒有切下肉來,刀尖狠狠劃過盤麵,發出了一聲銳響。

  幸而眾人的關注點都在聊天內容上,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聲音。

  扭頭看了淩自橫一眼,他正關切地望著我,眼神中寫滿“你怎麽了”。

  我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繼續切肉。

  俄而,沒等吾競堯表態,又有人加入催婚的行列。

  “競堯,吾家人丁單薄,你早點結婚早點生子,也好早些開枝散葉!而非煙是陸家長女,趕快結婚,算是給弟弟們作個表率。總之,你們倆不能再拖啦……”

  隨後便有幾個人跟著附和。

  吾競堯還是沒有開口,出聲的是陸非煙。

  “非煙多謝哥哥們的關心。不過,我們兩個都不著急,還想再自由自在地談幾年戀愛,三十歲之前再考慮結婚的事情。”那麽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堅定得讓人難以置喙。

  有人還想再勸,剛一開口,淩伯年插嘴提了個經濟話題,把這件事給岔了過去。

  商人就是如此,提到錢,提到如何賺錢,注意力馬上被完全吸引。

  餐桌前瞬間組成經濟論壇。

  我始終低著頭,食不知味地咀嚼肉塊。

  明明很嫩的肉質,卻累得牙齒發酸。

  我意識不到自己在卯足力氣吃東西,腦子裏想的都是別的。

  非煙,陸非煙,她的名字好美好溫柔,一如她的聲音、她的性格、她的人。

  搞不懂那男人為什麽守著如此完美的女子還要撩撥粗野的我。

  吃膩了燕窩魚翅,想嚐嚐野菜素齋嗎?

  虧他還用了那麽多心思,確是下了點功夫……

  一餐飯就在邊想邊嚼中度過,結束的時候才發覺竟然吃光了屬於自己的所有食物。

  偷眼瞧瞧女客們的餐盤,幾乎都隻是動了動,很多食物均保持著原貌。

  餐後時間自由支配,吃撐的我擺脫了淩自橫的監控,獨自溜回三樓。

  站在落地窗前,驀然發現外麵已經開始下雪。

  靈機一動,我穿上厚衣服,回到一樓,找了個合適的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傭人專用的側門走出了紅樓。

  出門之前,我順了一小瓶燒酒。

  這兩年,我和彩姐偶爾會對飲這種酒,度數不高,價格不貴。

  淩家餐桌上不可能出現此類親民燒酒,應該是傭人們自己買來小酌的。

  把它揣在懷裏,就像摟著彩姐一樣。

  雪已經下了一會,鞋子踩在地麵上,“咯吱”作響。

  下雪並不冷,反而異常地暖和。

  我穿過歐式柵欄門,直奔後院。

  在二樓和三樓的走廊裏能看見後院一隅,夏天是綠色的草地,秋天是黃色的地毯。

  此刻,滿目潔白。

  拿出帶著體溫的燒酒,咬掉瓶蓋,我愜意地灌了一口。

  微微的辛辣穿過喉嚨劃過食道直奔胃腹,怎一個“爽”字了得!

  顛著步子在偌大的院子裏走圈圈,時不時地喝口小酒,繃了半天的神經終於緩和下來。

  雪越下越大,剛踩下的腳印,繞一圈回來,已經再無蹤跡。

  幾圈轉下來,燒酒一滴不剩地進了我的嘴巴。

  有點不太盡興,卻又懶得回去取酒。

  隨手甩開空瓶,我扣好大衣上的連帽,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雪地上。

  屋裏那群白富美一定理解不了這種撒野行徑。

  正如我同樣理解不了她們為什麽那麽喜歡粉飾自己。

  雪片砸在臉上,睜不開眼睛,隻得闔上眸子。

  酒勁兒上來了,天地在悠蕩,仿若巨大的搖籃。

  微醺的感覺真舒坦!

  然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卻叨擾了我的清靜。

  定是哪個膽小怕事的傭人,擔心被淩伯年責罵,頂著大雪也要跑出來清掃。

  想不到的是,腳步聲來到近前,戛然消失。

  我不耐煩地抹掉臉上的融雪,睜開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滿眼隻看見一張臉,嚇得我差點一拳揮過去。

  “你幹嘛?”下意識吼了一聲。

  近在咫尺的男人蹙起眉頭,“好大的酒味!忘了前兩次喝醉酒的後果了嗎?”

  “第一次是中了雞尾酒的招,第二次可不是喝醉,而是被人下藥算計了。”我辯解道。

  “這次喝的是什麽?白酒?你確定不會醉嗎?”問話的同時,他也扣上大衣的連帽,順勢躺下,把手中的雨傘遮在了我們倆的頭部上方。

  藍色的傘蓋營造出狹小的空間,心髒不由得加快了跳動。

  “你應該回去陪未婚妻……”我咕噥了一句,翻身,背對著他。

  眼前是平整的雪線,望不到邊。

  “小野馬,你吃醋了……”琴音似的呢喃,聽起來卻有些遙遠。

  我沒理他,――吃醋?我吃的著麽?

  他喟歎一聲,強勁的手臂搭住我的肩頭,稍一用力,令我不得不翻身,與他麵對麵。

  “看著我的眼睛!”他命令道。

  我撐起眼皮,凝望著他,“不錯,很好看。”

  何止是眼睛,整張臉都無可挑剔。

  劍形濃眉,帶臥蠶的單眼皮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弓形薄唇,比例最平均的鵝蛋臉型,配以深棕色定位燙發式,帥到爆。

  所以,他跟陸非煙那種女子是絕配。

  “小野馬,你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吾競堯不疾不徐地引導。

  我慵懶地緩眨眼睛,“一個準小三。”

  他怔了一下,大手探進我的帽子,掌心托住了我的後腦勺。

  然後,我懵懵懂懂地被吻住了嘴巴。

  熾熱席卷而來,身體瞬間化成了沸騰的泉水。

  周圍的天地萬物也跟著融化,整個世界暖成了陽春。

  末了,他把額頭抵在我的額上,我們兩個呼出的熱氣在傘蓋下升騰。

  “我不要走媽媽的老路,所以,請你放過我。”天曉得我怎麽會在熱吻之後說出這樣理智的話。

  他用大拇指揉抹著我的嘴唇,口吻不容置疑,“你是唯一。”

  “那她呢?”我不厚道地反詰。

  “我說了,你是唯一。”語氣略有不快,透著罕有的霸氣。

  我冷哼一聲,抬手掀開傘蓋,“去他媽的唯一!”

  罵罷,掙紮著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沒幾步,腳下打了個絆兒,仰麵摔在了雪地上。

  剛想起身,男人的高大身軀已然欺了上來。

  “你想幹嘛?我特麽才十六歲,還沒成年呢!”我又強調了一遍,但,一點懼意都沒有。

  他邪肆勾唇,眼波閃爍,“初玖,你可知,憤怒會讓人喪失理智。惹我發了火,你就得滅火!”

  我怔住了,沒想到那個沉穩體貼的五叔,竟會有如此危險的一麵。

  “還有,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在我吾競堯的人生裏,隻有‘想不想’,沒有‘敢不敢’。”熱氣噴薄在我臉上,炙熱似火。

  語畢,薄唇又壓了下來。

  糊裏糊塗結束了第二個吻,我的思維有點發僵。

  “小野馬,你醉了。”吾競堯輕捏我的臉頰,“又紅又燙,難受嗎?”

  我潤了潤嘴唇,眼皮愈發地沉重,“不難受,就是有點暈乎。”

  他低笑一聲,“好吧,暫且饒了你這個小酒鬼!”

  說罷,從我身上挪開,單膝跪地,把我抱起。

  又在溫暖寬厚的懷抱中顛簸起伏,這次我禁不住哼唧出聲。

  他止住腳步,低頭睨著我,聲音裏有隱憂,“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把腦袋往他懷裏拱著,“舒服……”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便是一陣爆笑。

  笑聲清朗,又透著狂放。

  隨即,顛簸起伏再度開始。

  大約還沒走到樓門口,我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