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自古君心叵測，皇帝的心思，作為臣子的我們，永遠捉摸不透呀！”

  書房之中，陳德修對陳朔如此說道。

  可是說這話的時候，陳德修麵龐之上的心酸，卻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

  這麽已經到了遲暮之年的老者，最終還是沒有逃脫得了歲月的製裁。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我們這輩子都無法看透，琢磨的清楚；

  很多年前一位智者的這番話，哪怕是放到今天，都沒有人能夠徹徹底底的琢磨清楚。

  陳德修如此，陳朔亦是如此。

  他們父子為了這秀麗江山付出了太多太多。

  就算他們再怎麽不求回報，卻仍然是改變不了皇帝對他們的猜忌。

  “君嫌我強，君嫌我惡，君嫌我心思不正，君嫌我威望太大。”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不管我們做什麽，不管我們是怎麽用心去做，在皇帝的眼裏，我們做的永遠是錯的。

  陳德修的心裏如此想道。

  他為這個盡忠職守了一輩子了，說句實話，他也累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每天卻也仍然是活在皇帝的猜忌之中，每天都是活在皇帝的不信任之下。

  現在他人老了，有些事情，倒比年輕的時候看的更加通透了許多。

  “朔兒，這麽長時間裏，你有沒有過反心？”

  書房之中，陳朔聽到父親這突然很是莫名其妙的一番話之後，也是本能地搖了搖頭，立刻回道：“父親您從小就教導兒，要忠君愛國，同時你也告訴過兒，陳家的強大不是為了自己強大，而是為了陛下，為了這天下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

  “嗬嗬～”聽到兒子的這一番話之後。陳德修卻是冷笑了一聲，然後歎了一聲，回過頭來看著兒子那迷離的雙眸，突然開口說道：“你說的沒錯，而且我還教導過你，陳家強大從來不是為了什麽，僅僅隻是為了自保而已。”

  話說到，陳德修突然停了下來，雙眼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兒子，然後這才又繼續問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確實是我曾經教給過你，但是此刻，在這書房之中，隻有你我父子二人，所以為父想聽聽你心中的真實想法，你，”

  話說到這，陳德修突然瞪大了眼睛，放低音量問向自己的兒子陳朔：“這十多年在你的心裏，有沒有過反心？”

  看著父親那堅定的目光，陳朔知道，此時此刻，在自己父親的麵前，他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唉～”陳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旋即對著自己的父親，大元上一任的定北王陳德修緩緩開口回道：“父親，兒今天也就不再隱瞞您了，兒想過要反，而且不止想過一次。”

  見兒子如此說之後，陳德修的臉上卻是看到一丁點的意外之色。

  很顯然，他一直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他隻是從始至終什麽都不願意說罷了。

  因為在他的心中，在這位老者的心裏，也有些難以說出口的苦衷。

  此時，陳朔還是在繼續和自己的父親掏著心窩。

  因為他們父子兩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有些話有些事情，便已經是再沒有了藏著掖著的理由。

  “父親您知道嗎？早在幾年前，當您的孫子，兒的兒子學文的死訊傳到我的耳中的時候，那一瞬間，兒整個人都懵了；兒當時心裏想的就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替學文報仇，讓凶手血債血償！”

  “這些事我也都知道，而且你當時都已經是陳兵於帝都寧安城下。”聽到兒子提起了當年平城之中發生的那件事之後，陳德修的拳頭也是在不知不覺中，握地緊緊的。

  聽到父親接話，陳德修也是繼續接著說道：“如果當年不是您，不是您送來的那封信的話，兒相信，兒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唉～”陳德修又是一陣長長地歎息聲。

  “你尚且如此，為父又何嚐不是像你一樣呢？”

  聽到自己父親突然說出來如此一番意味深長的話之後，陳朔愣了愣，但是很快，他就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一臉驚訝的看向自己的父親，震驚的問向自己的父親陳德修：“父親，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您也？”

  陳朔的話隻是問了一半，卻並沒有問完，可就算是這樣，陳德修也知道自己兒子想問的到底是什麽。

  兒子尚且都和自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今年已經七十二歲的陳德修自然是沒有了任何的顧慮；

  況且他覺得，有些自己一隻憋在心裏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的話，今天，也該好好地傾訴一番了。

  看著已經是把“不敢相信”這四個大字寫在臉上的臉上，陳德修終於是開口對他說道：“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況且，這件事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朔兒，你可知當年你陳兵於帝都寧安城下的時候，為父恨不得親自披甲上陣，和你一起殺入寧安城，替學文那孩子報仇雪恨。”

  “可是您後來卻給我寫了一封信，勸我將血海深仇存放於心，讓大軍撤退；父親，所以說您的這一番舉動，又是為了什麽？”

  “唉～”

  陳德修又是一陣長長地歎息聲。

  在這聲歎息聲中，包含著他太多太多的無奈。

  “因為為父心裏顧慮太多了，為父顧忌天下萬民的性命、顧忌自己，顧忌你們的性命；當然，我更怕自己於九泉之下，無顏去麵對那些，當年和我一起並肩作戰，打下這秀麗江山的老朋友；我也怕麵對先帝，害怕他質問我，為什麽要違背當初的誓言，讓這天下再興刀兵。”

  陳德修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字，都是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他現在雖然已經是七十二歲了，可在有些時候，在某一些事情之上，他還是執念太深，以至於並不能完全放下。

  聽到父親的這一席話之後，陳朔陷入到了沉默當中，因為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父親是一個殘忍的人。

  就算是他的親孫兒死了，他也仍然是忍氣吞聲。

  可是現在仔細想想，陳朔發現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錯了。

  父親不是殘忍，相反之下，他比每一個都要更加痛苦，身上也背負著更多的東西。

  陳德修每天都和一個老頑童一樣，在這寧安城中走來走去，殊不知，他隻不過是想問笑容去掩蓋他內心深處的那種痛苦。

  “父親，您……”

  陳朔本來是想出聲安慰自己父親的，可是直到他開口了，他才終於是發現，原來早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