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雄途大略的乞慶哈可不會因為士卒的抱怨，就停下自己的進攻，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冰雪消融之前，就能帶上戰利品回家。

  營地鬆懈的防務無疑體現了韃靼人的心情，他們沒心思再為了乞慶哈而戰，他們迫切想要回家。

  可如今，大明的夜不收下了戰馬，摸上來的時候，這一切就足以致命。

  “值守的隻有十人，分在左右兩側，都是河穀入口，能夠觀察大片原野。最後百步不好走，隻能殺過去。”蕭如薰壓住自己的亢奮，森然道：“弓箭手準備，其餘人喝三口酒！”

  夜不收必須掌控的技藝之一便是弓弩，現在讓他們張弓搭箭，他們便一氣嗬成，各自瞄準自己的目標。

  “放！”

  蕭如薰領先一箭射出，便將步弓丟在地上，一麵奔跑，一麵從腰間拔出戰刀，嘶吼道：“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

  神經繃緊的夜不收見到蕭如薰身先士卒，一時間也亢奮起來。他們不乏勇氣，在大明一朝無論是打勝仗，還是打敗仗，都處在戰爭的最前沿。

  “咻咻……”

  箭矢破空聲夾雜著零散的胡拉聲中，並未著甲的韃靼人提刀衝出營帳，往往奔走還不過十餘步，便被箭矢射穿胸膛。

  負責值守的十人，在蒙受巨大損失之後，一麵大喊大叫，喚醒族人，一麵朝著馬廄而去。

  韃靼人生在馬背上，死也要在馬背上。這是大多數韃靼人的願望，隻可惜，這一次他們注定不能願望成真。

  他們還沒來得及上馬，便看到大明甲士撞入營寨。

  說是營寨，卻沒有足夠的欄杆，也沒有據馬，陷馬坑。唯一能夠阻攔大明軍士的便是一頂頂氈棚。

  不能上馬，隻能回身迎戰的韃靼人並未堅持多久，他們遠遠不如喝了酒的明軍身形靈活。

  在冷風中僵硬的手腳無法做出靈敏的動作，隻能引頸受戮。

  戰鬥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散發著濃烈血腥味的小小營寨便成為了大明的戰利品。

  “篝火，馬肉，俘虜……”蕭如薰邁動戰靴，一掀門簾，看著裏麵的情景，卻是一呆。

  “直娘賊，這韃靼人也將自己的弟兄捆綁起來，真是不為人子。”

  蕭如薰還未開口，他旁邊的軍士便破口大罵，目光忍不住落在馬肉跟火堆上麵。

  “你是韃靼人？”蕭如薰隱隱覺得不對，眼前的‘韃靼人’裝束介於大明跟韃靼人之間。

  這種裝扮在戰亂時期十分常見，活人穿死人的衣服活下去，這本就沒什麽不對。

  “你們也是明軍？”那聽了好一陣喊殺聲的俘虜這才鼓起勇氣，說著半生不熟的西北方言：“我是哈密衛守軍，奉命南下支援……”

  “鬆綁。”不等俘虜說完話，帳篷外麵便響起陸繹的聲音。

  “侯爺！”

  當看到燭火下的陸繹，那俘虜一拜到底，泣道：“還請侯爺速速發兵馳援青銅峽，援助孟千戶，救救小人的弟兄，族人。”

  他衣甲殘破不堪，說的也是一口旁人聽不懂的邊塞土話。唯獨他這一慟哭，直叫滿室寂靜。

  “你要本侯馳援青銅峽的意思就是青銅峽現在仍舊在我大明手中，由孟千戶，尹哈密總兵堅守？”

  陸繹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起身，我大明的兒郎，上跪天，下跪父母，哪有跪拜我這一說的。”

  那使者這才起身，一抹臉上的淚水，道：“回稟侯爺，月前，我軍奉命支援寧夏前衛，趕往寧夏。不曾想剛到寧夏中衛，便遇到了青銅峽的敗軍。”

  “此時無論是尹總兵還是孟千戶，都對青銅峽誌在必得，想要先下青銅峽，斬斷韃靼人的退路，進而攻取寧夏鎮，直取鎮遠關，不叫一個韃靼人回到草原。”

  “可在拿下青銅峽後，尹總兵便領兵北上，隻留下孟千戶麾下千人駐守青銅峽。”

  “又過了兩日，青銅關南麵便有大隊韃靼人的騎兵來襲，孟千戶不得已才派人求援，結果小人所部十餘人，隻剩小人一人還活著，其他都被韃靼人殺了……”

  “這是多少天之前的事情？”不提還好，一提陸繹的心便提了起來。

  青銅峽是地名，因盛產青銅而得名。其地一麵瀕臨黃河，一麵與牛首山相連，與明長城想通，是寧夏防線的重要一環。

  這一兵家必爭之地，現在卻掌握在我大明手中！

  陸繹掃視四周，見蕭如薰跟其他軍士一樣大為驚喜，便忍不住搖頭。

  這些沒打過多少仗的軍官統兵能力雖然一般，但都在茶館當中，聽過書，知道廟勝朝堂，也知道隻要跟緊陸繹，就能大獲全勝。

  作為大明首屈一指的名將，還活著的戰神，陸繹戰功卓著，聲名遠播。

  這些邊將們都相信，自己沒有升官發財的唯一原因就是，自己的主將就是一個廢物，而不是陸繹這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名將。

  眼下大明精銳勢如破竹，鎮遠關在大明手中，青銅峽也在大明手中，這豈不是贏定了？

  “出青銅峽是三日之前。”俘虜垂首，一一回答。

  蕭如薰眼睛睜大：“若無意外，那青銅峽還在我大明手中！乞慶哈還在青銅峽以南！”

  一旁的陸繹道：“錯了，青銅峽雖然險峻，卻不是唯一一條能夠通往塞外的路。孟和堵住青銅峽，隻會讓乞慶哈一路向西，去寧夏中衛，看看能不能穿過賀蘭山缺。”

  “或者，他現在就在我們的附近。”

  “啊？”蕭如薰聽得一怔，依然有些無法接受：“乞慶哈處處失利，現在他還有膽子與我大明一戰？”

  “自然。”陸繹點了點頭，讓人張開地圖道：“蕭把總，你忘了一件事情，官山之敗就是乞慶哈做了你我所認為不可能的事情。西安府之亂，始作俑者也同樣是乞慶哈派人去做的，讓南麵府州風聲鶴唳，無一人敢於派出信使告知你我南方局勢。”

  “現在乞慶哈能夠派出百人追擊你我，也能在青銅峽吃癟之後，調頭殺向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