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繹出了北門，朝著榆林鎮前進的時候，城中最高的軍官，世襲的千戶才見到陸繹留下暫代百戶的軍士，恭迎上使。

  “我家侯爺在城外的時候，便聽說阻攔友軍入城，是我家侯爺所下達的軍令。覃千戶，為何我家侯爺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為何這城牆上麵的衛戍便是都在偷偷休息，為何開城門不需要驗明身份？難道你們想拉著全城百姓去死？”

  平虜所雖然是所，但卻是正兒八經的縣城模子，隻需要北麵的韃靼人退卻，這裏立馬就能夠變成縣城，負責此處的武將也會變成治民的文官。

  此城當中多得是軍戶後代，其次是貨值南北的商賈，最後才是連年活不下去的百姓。

  他們此前都是為了世襲的軍官種地，在朝廷收回部分官田後，他們搖身一變成了大明的佃戶，為大明耕種。

  人口，是財富。別說陸繹言傳身教過，讓征南軍都知道了邊境百姓作用巨大。單單是鬆懈防務這一點，一個世襲千戶，在陸繹手中跟雞仔一樣，殺了就殺了，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那千戶顯然是聽說過有關陸繹的傳言，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的留，也不知道是被驚得，還是那發橘的碳火烤的。

  “最近一月末將身體骨不大好，守城事宜一應陳百戶負責，今日禍事都是末將管教不嚴所致，還請上使責罰。”

  眼看這千戶將問題推開，讓陳百戶背鍋，那軍士也不惱怒。反而笑眯眯的說道：“侯爺要在下負責軍務，協助練兵，加固城防。那審問陳百戶的事兒，便全權交由大人處置了。”

  肥肥的千戶這才一抹額頭上的冷汗，斬釘截鐵道：“還請大人與侯爺放心，此事乃是末將分內之事，定然不會讓侯爺失望。”

  陸繹當然不會失望，他已經從馬廄當中取了四十二匹戰馬，朝著東北方向前進。

  韃靼人入關的消息並未人人皆知，陸繹所過之處，城池大多靜謐，城中之人也無所憂慮的也不是韃靼人入寇，而是今歲吃什麽。

  陝西不比江南，自小冰河時期開始，這裏一度每年都會發生旱災，原本400毫米的降水線已經將整個陝西省包裹進去，這也是陝西為什麽會出現李自成的重要原因。

  吃不上飯了，自然要想辦法吃飯。

  由於張居正新政跟草原給大明帶來的壓力遠遠沒有曆史同時期那麽大，整個北地的大明百姓多多少少有了喘息的機會，也能在新年到來之際，吃頓好的。

  “還有三天就過年了。”一行騎兵，在一處山坳點燃篝火，將一捧捧雪放置在鍋裏，將其融化的時候，鬆懈下來的軍士不知道誰說了這樣一句話。

  “過年？”陸繹眉頭一緊，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現在軍情如火，要是人人都想要回家的話，這仗就不用打了。

  單單是陝西一地，數以十萬計的兵卒都是回不了家的，算上大同等地，那就是幾十萬戍邊的士卒不能回家過年，仍舊要在抗擊韃靼人的第一線奮鬥。

  這時候，比的已經不是兵精將廣了，而是誰更能忍，能夠壓住內部不和諧的聲音，堅持打下去，誰就能贏。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走到篝火附近道：“打的快上一些，正月十五就能回城裏麵好好歇息，等到開出之後再將草原上的頑敵掃蕩一空。”

  “十八天，再堅持十八天，我就允許你們戰後回到京師，回家休息一個月。”

  軍士們紛紛拱手，感激涕零。他們是知道陸繹的，知道陸繹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麵欺騙自己。他既然答應自己了，那肯定會這樣做。自己也能按照約定的時間回到家中。

  蕭如薰低低道：“此戰能夠如此順利，全靠侯爺指揮得當，才有輾轉數千裏的大勝。今日乞慶哈更是請君入甕，來日寧夏鎮一戰，這長城以南的韃靼人便會被肅清，未來十年，長城一線便是我大明的馬場。”

  陸繹不置可否道：“韃靼人來得迅猛，走得卻未必那麽順暢。鎮遠關是你兄長還是弟弟守著，他的安危你就不擔心嗎？”

  其實，陸繹真正擔心的是在乞慶哈手中的蕭如蘭。他與蕭如蕙素未謀麵，並無交際。但蕭如蘭他見過許多次，甚至這一次哱拜謀反，便是他一時失言導致的。

  不談蕭如蘭此事當中扮演的角色是什麽，但在鎮遠關反叛後，蕭如蘭內奸身份再也無法隱瞞。

  好在，乞慶哈並未殺人立威，而是裝作不知，直到前日才撤軍北上，朝著寧夏鎮去了。

  蕭如薰目光閃動，在陸繹對麵低下了腦袋，情緒也低落起來：“此事早在京師，家父便有言在先，他說我兄弟四人為大明效力，中庸便是，勿要爭搶第一，也勿要落在最後。唯獨力戰後是殉國，還是自戳，他說的格外清楚。”

  “他說——蕭家兒郎自太祖起兵至今，無一人苟活敵國。”

  陸繹張張嘴，欲言又止。這樣的教育方式顯然跟大明許多勳貴有類似之處，無法科舉的武勳人家，唯一能夠從儒家學來的便是忠君愛國。

  如何忠君愛國，當以死證。

  但他又不能否定這種做法，若是大明軍隊都想著投向敵人，這仗又該如何打？他不是偽善之人，同樣不是的不分青紅皂白的糊塗鬼。

  他要的是避免死戰，避免被俘後的自殘。

  人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汝兄為大明效力，他的事情就是本侯的事情。無論此戰走向如何，本侯都會竭力保證你兄長的安全，不會讓他為大明而死。”

  陸繹說著，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踏雪而來。

  “侯爺，西南方向，十裏的地方有韃靼人的遊騎！”

  他說話說的急促，臉上的紅潤多半不是凍得，而是急的。

  眼見韃靼人的斥候到了自己身後，他如何不急？

  “還請侯爺快速離開此地，勿要讓韃靼人趁機摸上來。”蕭如薰壓住心中感激，嚴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