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沿著陸繹一行留下的馬蹄印，穿越數百裏山河的韃靼人並未放棄，他們輕裝簡行，帶了十日的幹糧。

  原本百人的隊伍一路上折損五人，都是前一天晚上還在馬背上俯身前進，第二天一早，人便再也無法叫醒。

  他們從固原州出發，越追越心驚。那一支驚擾大軍的明人斥候居然慌不擇路的一直北上，隻在平虜所裏麵休整了不到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至關重要，讓一路追上來的韃靼人總算摸到了陸繹的後隊。

  大隊大隊的馬蹄聲音，敲擊積雪鋪滿的官道。當征南軍回頭看去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在不知不覺當中，韃靼人已經摸到了自己身後。

  短促的交鋒誰都沒有討著好，征南軍拋在地上的鐵蒺藜讓韃靼人的難以追上不過數百步天塹。

  而陸繹也知道了韃靼人靠近自己的消息。

  “百夫長，前麵就是萌城驛了，如果不快點追上去的話，明人躲進去，俺們就前功盡棄了。”

  現在不比剛才，明人不知道自己尾隨而來，自然不會想辦法隱匿行蹤，規避危險。

  短暫的交鋒之後，熟知明人的百夫長哪裏不知道這剩下的約莫十二三裏的路程，便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再往前便是萌城驛，一處叫做驛站，實際上堪比小型營寨的軍事化建築。

  這類驛站在大明跟韃靼人漫長的邊境線上有許多，而這類驛站通常駐軍在五十人到一百人不等。

  但百夫長知道，憑借地利的明軍，用五十人挫敗自己的進攻綽綽有餘。並非所有的明人見到韃靼人都會望風而降，逃離城塞，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追，追上去，把明人殺光！”百夫長麵色潮紅，分出二十人作為兩翼，準備包抄上去。

  往北去，白色的積雪跟金色的砂礫交織在一起。筆直的官道上零碎的馬蹄印記雜亂不堪，仿佛數百人通過一般。

  大團新鮮的馬糞還冒著熱氣，將明人的痕跡顯露出來。

  “百夫長，還有三百步，就追上了！”眼看著明人就在不遠處，隨行的韃靼人都亢奮起來。他們都是精銳之師，不然也不能在冰雪當中追擊明人數百裏。

  “左右出擊，堵住明人去路！”

  百夫長一聲令下，百騎嗷嗷叫著沿著官道，向東北方向的明軍殺去。

  “胡拉！”

  韃靼人的喊殺聲驟的響起，在空蕩蕩的雪原上空回響。

  沒有任何征兆，韃靼人發起衝鋒，將節省的馬力用在短距離的衝刺上。

  那些家夥昂著腦袋，將自己身子伏在戰馬上，用眼角的餘光看著相距不過數百步的明人士卒猖狂逃竄的模樣。

  直到——人仰馬翻。

  處在疾馳下的戰馬忽的一頓，馬腿折斷，再也不受騎手控製。

  “放箭！”

  官道左右兩側，十數人張弓搭箭，這一行人都是輕裝上陣，所攜帶的都是冷兵器。

  射程不過四十步的手弩齊聲作響，短數息間，便有十數名韃靼人剛從雪地中爬起來，便再度倒了下去。

  “殺！”

  蕭如蕙大喝一聲，提刀便砍了上去。

  他負責指揮近身作戰，眼見韃靼人一頭撞進這一陷阱，心中自是暢快不已。

  最初知道韃靼人一直尾隨侯爺的時候，他也勃然大怒。可隨著陸繹下令加快行軍速度，不在節省馬力的時候，他立馬醒悟過來。

  不在節省馬力的馳騁，並非是為了長途跋涉，而是快速趕到下一個目標點。

  而陸繹目標點便是一處官道低於左右兩側戈壁灘的曠野。

  到了地方，雜亂的馬蹄印記當中，黑漆漆的鐵蒺藜肉眼去看，百步之內倒是能夠看出上麵的金屬光澤。

  可陸繹心裏清楚，得勝之前，正是韃靼人驕傲自滿的時候。隻怕這些韃靼人不肯下馬看上一眼地上是否有陷阱，更不會想到二十餘人的明軍會主動設伏。

  “放箭！”

  就在蕭如薰在雪地當中艱難跋涉的時候，陸繹的聲音再度響起。

  十餘支弩箭激射而出，這一次這些弩箭的目標赫然是那些未進入圈套，勒住戰馬進退不得的韃靼人。

  又是一陣慘叫後，韃靼人才從背上取下騎弓，將箭矢搭在上麵，稀稀拉拉的進行反擊。

  他們來的匆忙，孰料明人還會在這裏設下陷阱。現在想要將百人的隊伍調轉馬頭，已經不大可能。

  而他們也不敢冒險去未知的雪域，去看看那雪地當中是否有新的陷阱存在，明人的目光是否還在自己身上，時刻想要砍掉自己的腦袋。

  進退失據！這是百夫長心中升起的一個念頭，他不甘心……眼看著明軍已經穿過兩寸深的積雪，抵達官道，他決定下馬步戰。

  鐵蒺藜能夠瞬間摧毀戰馬的馬蹄，讓戰馬隻能變成肉食。但穿著牛皮靴子的韃靼人士卒，是可以在鐵蒺藜遍布的戰場上穿行的。

  頂多，幾個倒黴蛋的靴子被刺穿，流血的傷口被凍住。

  死是不會死的。

  “下馬，死戰！”

  他低吼一聲，下馬便踩著官道上淺薄的髒雪，朝蕭如薰撞了過去。

  他還不信了，自己百人還敵不過明人二十餘人。

  “鏗！”

  蒙古彎刀砍在一個明人士卒肩膀上的時候，四濺的火星讓百夫長瞠目結舌，一陣天旋地轉，叫道：“他娘的，這不是明人的夜不收，這全都是甲士！”

  此言一出，韃靼人士氣大跌。

  他們本就奇怪明人厚實的棉衣如何能夠抵禦刀槍的劈砍。那玩意兒頂多能夠擋住箭矢罷……

  現在真相被揭曉，眼前的明人身材也變得高大起來，竟有些高不可攀了。

  “那人是？”雖然有些懷疑陸繹身份，但那百夫長還是心怯，想要撤軍。

  他們這一百人皮甲都沒穿，那能夠身著鐵甲的明人對抗？

  甚至，他心中都有了一絲恐懼。似乎這些明人一直都是穿著棉衣出現在斥候麵前，這鐵甲不是剛剛換上的，他們早就有心吃掉自己了。

  人總是這樣自己嚇自己，喜歡陰謀論。

  征南軍的甲胄是剛剛穿上去的，外麵再度套上棉衣。趕路的時候，他們一樣是輕裝簡行。

  “往北走！”絕望之際，百夫長怒吼一聲，不退反進的要朝著往寧夏後衛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