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一行人已經進到了固原城北的曠野當中，所見屋舍稀稀拉拉，早就人去樓空。

  固原州類似於後世的縣級市，既不屬於府，也不屬於縣。其地人口不多，民亦談不上富饒，祖輩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陝北漢子。

  早在固原屯兵之前，陸繹便在固原堅壁清野，防的就是韃靼人真的南下。

  當時的猜測已經變成現狀，哱拜如同曆史一樣，勾結韃靼人反叛，席卷數地。

  但這一次，陸繹早有準備，在固原一線布置的明軍讓乞慶哈的大軍停了下來。

  時值冬日，乞慶哈並未急著攻城，這固原附近過去千年，都是西北邊地的主戰場之一，無論是漢與羌人，唐與突厥，還是宋與西夏。

  連年的戰爭徹底摧毀了這一方水土所養育的參天大樹。原本的密林變成荒蕪的山丘，所有能夠用來打造攻城器械的樹木都被砍伐一空。

  蕭如薰湊近陸繹，顯得心事重重：“侯爺，韃靼人騎兵橫行荒野，偵查交給我們就行了，您不用出城的。”

  這已經是他第七次喋喋不休了，整城的人都對陸繹親自出城感到詫異。但征南軍默契的閉嘴，挑選了最好的軍卒護送陸繹。郭遊擊將軍勸阻不了，隻能嗚呼哀哉。

  倒是蕭如薰，在固原城中便在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到了塞外身先士卒探查韃靼人行蹤的同時，也在規勸。

  陸繹騎在黑色的駿馬上，看著地上淩亂的馬蹄聲，搖頭道：“北麵至今沒有消息，不出城看看，我心不安。”

  三日前就應該抵達固原城的孟和等人至今音訊全無，按理說他們走的是的寧夏中衛，不應該來得這麽慢。

  “孟將軍，尹總兵應當在某處蟄伏，等待時機一擊致命，侯爺倒是不必太過擔心。”蕭如薰知道陸繹擔心什麽，僅僅是固原一地的明軍根本吃不掉城外的韃靼人。

  讓陸繹心中不安的更在於西安府傳來的一封封噩耗。

  韃靼人分兵南下，三日便行了五百裏裏，入了西安府之後，西安府的官吏才後知後覺的堅壁清野。

  隻可惜，一切已經遲了。

  哱雲目標遠大，他無心激昂時間浪費在沿途的民居上麵，便許諾士卒入了西安城之後，能夠獲得更多財富。

  這才叫韃靼人服從，穿越明地而下，沒有耽擱多少時間。

  同時，這樣一來，陸繹想要派出一支援軍救援西安府也不得。

  接踵而來的壞消息還有第三個，寧夏鎮的明軍被肅清，鎮遠關反叛的消息一傳出來，固原自陸繹以降，無一人臉上露出輕鬆之色。

  鎮遠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現在雖然掌握了明軍手中，可時間一長，天知道韃靼人會不會將其攻陷，讓源源不斷的大軍繼續南下。

  他們是看出來了，乞慶哈來了之後，便不想走了。

  “等他們？”陸繹搖了搖頭，他等的並非是孟和尹德二人。

  西北局勢，是他一手操控的，哈密衛，沙州衛的局勢他一清二楚。孟和手下的奴隸軍戰力不弱，但數目太少。

  尹德手中的明軍數目同樣不多，還要肩負守土之則，能夠抽調而來的兵馬不過一二千人。

  這一數目對上兵馬數萬的乞慶哈，隻添了半成勝算。

  “西北牽一發而動全身，任何一部兵馬調動，都要冒險。但從大同抽調兵馬而來，就安穩的多了。”

  陸繹指著東北方向的大同，露出笑容。

  戚繼光才是真正值得信賴的人，他手中的戚家軍名字小氣了一些，可實力卻是十分強橫。莫說是對付區區二三萬韃靼人，便是十萬八萬，他都敢來。

  況且，大同新敗，損失的兵馬多事京師三大營抽調而來的，戚繼光本部人馬損失不大。

  現在大明九邊，唯一一支能夠快速支援寧夏，且頗有戰力的戚家軍，究竟在何方，才是陸繹真正關心的點。

  “還是沒有大隊韃靼人活動的痕跡，侯爺，您說那些韃靼人是鐵打的？還是乞慶哈瘋了，真要在這裏跟我們耗到死。”

  回首北望，他還想知道乞慶哈的糧道在什麽地方，縱然韃靼人隨軍帶的牛羊牲口，都在營寨當中，不會輕易示人。

  但身處明地，乞慶哈唯一能夠依靠的寧夏鎮是否會將糧食送往固原城外，這很重要。

  二三萬韃靼人可以餓著，風餐露宿。但他們胯下的戰馬卻是嬌生慣養，別說餓著，便是不用精料飼養，戰馬數日之間也會瘦上一大圈，無法繼續再長途跋涉。

  這十日，明軍跟韃靼人斥候的交鋒每日都有十數次，卻始終沒有發現韃靼人有運輸草料，糧食牲口的隊伍。

  似乎乞慶哈的隊伍，不用吃喝拉撒睡一樣，在雪地上紮根了。

  “我到是想讓他們耗死在這裏。”

  十日前一戰，默罕默德被俘虜，葉爾羌人潰敗而歸帶來的連鎖反應讓陸繹不得不謹慎起來。

  固原城中數目龐大的葉爾羌人他暫時不敢用，隻能將他們捧起來，讓他們好好歇息，好吃好喝供著，出動僅存的征南軍騎兵外出打探消息。

  乞慶哈不動如山，守的比固原城還要強硬。似乎他要跟麾下的族人一起死在冰原當中一樣。

  現在聽到蕭如薰調笑的話，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實在笑不出來。

  “隻可惜，乞慶哈早就準備好撤軍了。”

  “撤軍？南麵還有一支騎兵肆虐，乞慶哈如何會撤軍？何況他這一撤，這幾日的駐守，又有何意義？”尚是新手的蕭如薰如遭雷擊，不明白陸繹的判斷從何而來。

  “鎮遠關，他拖住我們，不讓你我支援鎮遠關，此戰他便勝了一半。”陸繹眉宇之間憂色一閃即逝，乞慶哈的目的很簡單，可他卻不能阻止。

  以勢壓人的陽謀無法化解。除非，大明投入在寧夏鎮一隅的力量超過乞慶哈才行。

  隱隱的，他有些不安。他多年前便跟乞慶哈打過交道，知道此人並非良善之人，而是一個老軍伍，一個智者。

  他的目的絕對不隻是鎮遠關那麽簡單。

  阻止自己北上，在固原可行，在寧夏鎮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