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哱拜是我韃靼人出身，早年奔明實屬無奈，今日撥亂反正，怎麽到你嘴裏麵就是包藏禍心了？”

  “哱拜此人我不知道，但那蕭如蘭兄弟的弟弟就是固原城中，這又如何解釋？”默罕默德麵露譏諷，他在明地見到了陸繹手段，知道自己入明定然會成為大明的將領，而非自由自在的葉爾羌人副汗。

  “你敢保證那些放你入大明境內的明將，對你忠貞無二？那哱拜入了大明幾十年，還願意回到草原上麵受苦？”

  “人心思變，你我這樣的人都不甘寂寞想要踏足中原，去大都感受一番那南國風景。更別說那些明將，哱拜了。”

  “本汗麾下千夫長，至今還忠於我的不過一二人，其餘都被大明陸繹腐化，皆恨不得自己父母不是明人，不能生長在大明境內。如今有了認大明為父母的機會，他們趨之若鶩，巴不得能夠得到大明賞識，又怎麽會認我這大汗。”

  葉爾羌汗國跟韃靼人的聯盟一樣，都是小部落推舉出來一個強者作為大汗，世代繼承汗位。前提是大汗能夠保證所有人的利益，並且能夠擊敗所有的敵對者。

  在數量眾多的韃靼人看來，大明是羊羔，可以劫掠，而不是仇敵。向大明繳納賦稅，大明提供安全保證，豈不美哉？

  這種思想不單單是在葉爾羌人之間蔓延，還在韃靼人所在的草原蔓延。

  靠近大明邊境，長城的韃靼人部落已經享受到了實惠，無論是互邊，還是大明強橫的武力，都讓韃靼人享受到了便利。

  “如此下去，不消數年，草原便不再是你我的草原，與你我再無幹係，而是大明的草原！”

  默罕默德陰沉著一張臉，不等乞慶哈回答，便一股腦的將自己心中所想都抖了出來。

  “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與大明開戰，而是回到草原，重整旗鼓之後，在跟大明為敵。”

  他指著氈棚外麵的皚皚白雪：“該回家了，打不下去了。”

  “說的也對。”乞慶哈露出笑容，聲音變得尖銳：“既然打不下去，那本汗想看看默罕默德你在明人眼中究竟值幾個錢。”

  “來人，給本汗把默罕默德綁了。”

  默罕默德眼睛一瞪：“綁我？你瘋了？”

  乞慶哈森然道：“早先你投效大明，現在有口口聲聲說哱拜，蕭如蘭不可信。他們可信與否，本汗並不關心，隻要寧夏鎮，鎮遠關還在辦函手中，這天就塌不下來。”

  “倒是你從固原城中出來，是奉命而來，還是想要借我之手奔走草原，你心中難道沒數？”

  此話一出，默罕默德隻能諾諾。他當然是想要回到草原，離開明人的土地之後，回到葉爾羌，再度擁有權力，而不是繼續作為陸繹的一個小弟，一條狗。

  但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哱拜將軍，蕭將軍，勿要相信此人。葉爾羌人在我韃靼人眼中，向來都是言而無信之輩。”

  默罕默德被押走之後，乞慶哈才拱手，看向自己的兩個盟友，像他們致歉。

  哱拜黑著一張臉，幾欲痛罵，卻被蕭如蘭攔住，就在帳內硬生生的聽完了默罕默德的長篇大論，才走了出來。

  “大汗，我哱拜與你相識數十載，今日反叛大明並非是為了財富，而是自保。若是大汗不信我哱拜，大可就此北上，讓哱拜在寧夏鎮自生自滅。免得陸繹兵馬鋒利，害了大汗性命。”

  哱拜用韃靼人的禮節拍擊胸脯，一雙眸子亮的嚇人。他無意證明自己的忠誠，他隻想活命。

  得罪了大明之後，唯一能夠讓他不在擔驚受怕的地方就是草原。若是乞慶哈不願意跟陸繹交戰，他也能遁走漠北，去遙遠的西方討生活，不必跟明人較勁。

  活著，不好嗎？

  “乞慶哈可汗，哱將軍絕非奸細，不然他也不會與某家一道反明，讓家眷陷落在明人手中。”蕭如蘭最後開口，卻是最先將自己摘出來。

  默罕默德的出現超出他的意外，一個屢戰屢勝，跟著平海侯在西北功勳卓著的異族將領，居然會拋棄軍隊，主動向韃靼人投降，這誰想得到？

  而從穆罕默德口中說出的話，也叫他心亂如麻，強打著精神保持鎮定。

  他一路南下，從寧夏鎮到固原城，壓在他心頭的一直都不是乞慶哈不信任自己。而是乞慶哈的目的究竟何在。

  固原，已經是大明邊防的腹地，距離鎮遠關有八百裏的距離，軍隊移動要數日才能跨越。

  而這，已經超出了韃靼人入寇的範圍，足以讓韃靼人北返的速度放慢許多。

  “現在還請可汗勿要遲疑，一路南下，攻下西安府，救出我等家眷。”蕭如蘭看著那在營帳當中點燃的燭燈，臉上的懇切並非作假。

  西安府空虛，城中的確有他的家眷，也有人可以接應韃靼人入城。

  但他唯一沒說的就是，西安城牆周長約莫三十裏，高兩丈，城外護城河流淌不息。

  莫說是韃靼人來了，便是大明的軍隊想要攻陷這樣一座堅城，也得費勁心力。

  隻是現在蕭如蘭的心裏隻剩苦澀。白天的一戰，足以讓韃靼人心生怯意，再無深入大明境內的念頭，也不會千裏迢迢朝著西安府前進。

  卻不知道，他的謀劃成空，韃靼人會不會放棄南下，再度回到草原上。

  哱拜忍不住抬眼，眼神當中的急切根本藏不住。在萬曆十九年，他造反的時候家眷俱在身邊，反了也就反了。但這一次，主謀是蕭如蘭，他還沒來得及將西安府中的家眷取回，固原城便戒備森嚴，鳥獸莫能過了。

  獨獨，兩人都沒說如何處置默罕默德那個將他們當做是明人間諜的家夥。蕭如蘭是心中有鬼，不敢說。哱拜則是一心南下，想要搶先占據西安府，占據主動權，在言其他。

  隻是麵容上與剛才無異，仍舊不苟言笑的乞慶哈已經多了戒心，隻是想著連日來的種種催促，繞行，直驅西安府。

  “方才默罕默德說了許多，其中不乏懇切之言。”乞慶哈踱步，仍在猶豫：“你二人若是真心想要反抗大明，不妨先委屈一下。可這又不符合本汗的待客之道。”

  “你們是自縛，還是本侯請你們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