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怎麽說，朝廷都是一人一口吃食，半個時辰內不去吃的，都隻能等晚上了。”李雲可不管自家三叔如何說，便要起身：“朝廷雖然不曾憐惜我等，卻也沒有苛責俺們。”

  “這飯總歸要吃的，這藥先想辦法，總能解決的！”

  風寒！痢疾！一個後世誰都能治的小毛病，一個則是在這片土地消失的病症。此刻卻有無數人死在這兩種病症之下。

  西北，缺乏的不單單是民戶，更多的是各種配套設施。

  無論是培養讀書人的書院，還是醫館，在西北一地都是極度匱乏。被韃靼人封鎖之後，沙州城更是匱乏物資。除了不能開倉的糧食之外，滿城的百姓都被實行了配給製度。

  除了戰兵之外，城中人都隻能吃上兩頓稀粥，勉強度日。

  “誒。”三叔已經不報希望，不管是征南軍還是其他軍隊，首要任務都是收複失地。可現在他已經家破人亡，就算收複失地，又能如何？

  他的族人，家人還能死而複生？便是他，在寒風當中苦熬多日，也快要油盡燈枯，熬不下去了。

  “我這去找徐老四通融一下，好叫三叔也能喝上稀粥。”

  為了杜絕糧食浪費，裏甲製度再度被用上。每百人都被編在一起，選出一人作為頭領。此人作為甲長召集下屬的百姓，一同吃飯，洗漱。

  現在吃飯也是由著百人為一個單位進行的，而不是公司食堂一樣，自己選擇跟誰一起吃。

  這樣做的好處一目了然，可以盡可能的杜絕糧食的浪費。

  被挑選出來協助管理百姓的小民雖然被稱作是甲長，但實際上卻毫無權利，隻能在些許小事上麵幫扶一下下屬的百姓。

  但甲長往往都是地方有所威信的百姓擔任，他們的存在會讓下麵的百姓更為團結。

  在韃靼人大兵壓境的時候，團結一心的百姓多少是派得上用場的。

  但在和平時期，百姓還是一盤散沙的好。

  “李公子，你可算來了。”軍營的夥房外麵，此刻白煙升騰，蒸煮過的栗米飯並無太多味道，此刻卻叫明人食指大開。

  “上麵發話，似乎是要重新安置咱們。”徐老四扯住李雲的胳膊，賊兮兮的說道：“據說是平海侯大人的命令，要善待俺們勒。”

  “此言當真？”李雲年輕氣盛，倒是不知道徐老四為何要在安迪當中跟自己說著番話，便將心裏話脫口而出：“這樣一來，俺們的破家之仇，也能報了。”

  “小祖宗，莫要說了，趕緊吃些栗米飯，給三爺送去。”徐老四雖然在百姓當中頗有威望，可跟李雲這樣的小地主家庭卻相差甚遠。隻是兩人早在數年之前便有了交情，之後多有聯係。

  徐老四是沙州人士，被侯飛任命為甲長後，在明裏暗裏也不是沒有照顧過李雲跟他三叔。

  但報仇雪恨？這等事情莫說是他，便是他等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總覽沙州全局的侯飛侯大人都說不得這種話。

  “上麵有上麵的考慮，俺們小民能吃上一頓飽飯，便是平海侯仁慈，知曉俺們過的苦。”

  徐老四還在感慨萬千，心中想著平海侯的好時。

  遠處便有人叫道：“平海侯到！”

  來人聲如洪鍾，所言的四個字讓滿場明人驚愕。這沙州城中如果有人不知道平海侯陸繹的名字，那是奇事一樁。但要是有誰親眼目睹過平海侯陸繹的容顏，卻能吹噓十天半個月。

  “平海侯來了。”李雲心中一喜，卻邁不動步子，想見又不敢見自己的偶像。

  一旁的徐老四就要現實得多，他的嗓音隨著金屬戰甲碰撞聲而變得尖銳且急促：“李公子，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快端著飯去見三爺，免得晚了。”

  他十分謹慎，一見到甲士到來，便心叫不好。

  甭管這些甲士是來護衛陸繹，還是另有用處，都跟他這些鬥升小民無關。他想的僅僅是照顧一下李家三叔。

  但唯獨能肯定的一點便是，甲士到來之後，這飯是吃不得了。平海侯這等身份的人，如何看著小民隻吃栗米飯。

  君子遠庖丁，為的便是不去憐憫待宰的豬羊。士大夫遠小民，便能看到大明強盛的一麵。

  “四哥，你幫我送去，我想遠遠地看上一眼侯爺，給他磕上一個響頭，好叫侯爺知曉沙州人都在謝他。”李雲卻不準備就此離去，而是想要見上陸繹一麵。

  他是小地主出身，知道機會隻有自己有準備了，才會讓自己飛黃騰達。現在便回去送飯，固然能夠讓三叔吃上一口熱飯，可風寒還是無法解決。為父報仇更是無從說起。

  他跟滿城百姓最不同的一點就是，他有執行力。

  徐老四本就是沙州的遊俠，義氣衝雲霄，不然也不會擔任裏長。

  此刻聽到李雲所言，他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道：“既然李公子有這份心，此事就包在俺身上，俺不會叫三爺餓著。”

  徐老四在甲士到來之前，便飛快的走了。

  他熟悉城中路徑，知道如何不被甲士碰到。

  可他不知道留在原地的李雲主動尋了上去，想要見上陸繹一麵。

  陸繹在甲士簇擁之中，看著衣衫單薄的大明百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僅僅如此，他有一腔抱負，心中也有許多想法，卻也無計可施。

  哈密城，吐魯番的物資堆積如山。相隔數百裏沙州城府庫卻空空如也，短時間的根本湊不出足夠的禦寒物資分發下去。

  好在，他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禦寒物資而來，他是來送肉的。

  “送上來！”

  城中百姓所能接觸的都是城中之人。明軍則不然，他們沒有作戰任務，而是一直都在打掃戰場，將城外的牛羊戰馬趕入城中。

  韃靼人的屍體丟在一旁，戰馬牛羊的屍體也堆放在一起，運輸入城。

  前者注定被焚毀，後者則是此刻百姓難得的肉食。

  尹秉衡連戰連勝，帶回城中的都是戰馬，少數傷馬被殺也輪不到百姓去吃。

  現在征南軍入城，陸繹送給百姓的冬至禮物便是堆積如山的馬肉。

  “這是馬肉？”

  完整的戰馬被拖了上來，寶露在空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