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天灰蒙蒙的，大雪在午時三刻的時候已經停歇。

  前軍用車架拖著木板，盡可能將一夜堆積起來的皚皚白雪，變得淺薄，讓後軍通行的速度能夠快上一些。

  這一次，陸繹帶著主動投降的察哈爾騎兵，將他們放在身邊，補充進了前軍當中。

  在吐魯番城下四百人戰死，五百餘人受傷。戰死的將交給秦旭焚化，傷員則留在吐魯番城中修養的。

  而伽力麾下的左翼三千騎兵在主動投降之後，便磨刀霍霍，想要為自己的族人報仇。

  他們並不怨恨征南軍，反而將伽力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陸繹作為他們新的靠山，被他們視為解放者，恨不得現在就領著陸繹拿下亦力把裏，將自己的部落搬遷到大明境內。

  免得還在察合台汗國的家人被清算，變成奴隸，或是帶了了綠帽子。

  也是這個時候，陸繹才知道他們這三千人是衛拉特的後裔。

  而按照大明對他們的稱呼，他們其實是叫做瓦刺，直係祖先就時打了大明一個土木堡之變的狼也太師。

  隻可惜，現在草原上已經沒有了瓦刺的容身之地，他們也被不斷驅使，定居在塔城附近。

  而他們極為熟悉亦力把裏到吐魯番道路，因為塔城就在亦力把裏北麵，他們來的時候就趕了足足兩千裏的路，才抵達吐魯番。

  這也是他們與陸繹撞上的原因。

  誰讓察合台汗國人口不多，土地卻是極度廣袤，不然也不會有消滅漢那吉，跟大明扳手腕的本事。

  至於這些瓦刺人的忠誠度，陸繹並不擔心。

  因為草原上的人隻認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爸爸。而瓦刺人背叛察合台汗國之後，想要繼續在這片土地上放牧，就得把察合台汗國給弄死才行。

  對於曾經的族人，他們現在拔刀的速度比明軍更快，報複心也更強。

  誰讓大明他們實在是招惹不起，隻能將恨意都宣泄在察哈爾人身上。

  從吐魯番到亦力把裏需要二十五日。

  潰敗的察哈爾人需要二十五日，明軍同樣需要二十五日。

  就這，還是不顧一切趕路下才有的行軍速度。

  眾所周知，追殺哪有逃跑的跑得快。

  可喜的是，這一次秦旭並沒有隨軍，而是做著他大明哈密總兵的職責，在哈密吐魯番整日奔波，為的就是巡守，不讓察哈爾人有機可乘。

  如果他知道征南軍的行軍速度的話，必然會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

  而更為恐怖的是另外一點，從京師到哈密衛有五千裏的距離。

  征南軍從京師出發，沿路都是地方補給，仍就走了三十五天，才抵達哈密衛。

  接下來的行軍道路上再無足以容納千人以上的城鎮，有的隻是人煙寥寥，在秋日才因為豐收，牛羊肥碩才有一個個自發的貿易點。

  這樣的貿易點無法提供數千人的補給，陸繹不得不放慢行軍速度，力求抵達亦力把裏城外的時候，用的時間比預計略少一點。

  冬日苦寒，現在吐魯番的氣溫大多數時候是在零度之下，尚且能夠忍受，能夠繼續行軍。

  真要到了零下一二十度的時候，別說陸繹了，就算是軍神嶽飛在世，也沒轍。

  縱觀華夏上下五千裏，也隻有長津湖一戰才有那樣雄壯的士兵。

  大明的征南軍，差了不止一籌……

  十一月十三日，亦力把裏城外飄雪，低沉的天穹下麵是幾乎冰凍的生活。

  而城外唐人修建的護城河窄淺，早就凍結。

  城內一處宮闕當中，四名麵容姣好，肌膚白皙，瞳孔或藍，或綠的胡姬身穿紫色薄紗，在火爐邊緣翩翩起舞。

  她們並非是察哈爾人，而是察哈爾汗國從北方，西北方向，西方擴張時劫掠而來的女人。

  從小她們都在被迫學習歌舞，求的就是未來某一天，這些與察哈爾人風味截然不同的胡姬能夠討得某位貴人的歡心，搭上線。

  這是商人們慣用的法子，他們不斷從軍隊，或是破產的牧民，城市當中的小民手中收購貌美的女子。

  尤其是小民，一旦無法在價格上達成統一，對方不願意出手的話。商人就會化身為黑宋江，不是強擄，就是破家。

  而正在觀看舞蹈貴人便是如今察哈爾汗國的大汗之子，林丹汗的舅舅，蒙丹。

  其人如今不過十六歲，卻少年老成，比許多二十多歲的察哈爾人長得更為健壯。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獲得留守亦力把裏的權利，親自鎮守汗國的首都，得以夜夜笙歌。

  別看現在大明已經斷絕了跟察哈爾人的貿易，但那隻是明麵上的，私底下除了鹽鐵茶葉之外的貴重物品，秦旭等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什麽絲綢，瓷器這類的奢侈品賣的再多，也不會讓察哈爾人強大起來的物資，並沒有斷絕。

  隻是這分量隻夠貴族享用，不足巔峰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的百分之一。

  “大頭領，東邊已經十多天沒有新消息到來了，隻怕是大汗已經跟乞慶哈擊潰了漢那吉，正在到處追殺。”

  商人一臉熱切，想要參與進來戰後的底盤劃分，獲得更多的貿易機會。不然他辛辛苦苦養成的胡姬，自己都沒有享用，就送給了蒙丹。

  “漢那吉不過是明人的一條狗，根本不堪一擊。真正麻煩的是開春之後的大明，到時候隻怕我也要上戰場，去明人的土地上馳騁。”蒙丹一口飲盡杯中清澈如水的美酒，癡迷的看著歌舞。

  他其實並不想留在亦力把裏，而是想要奪了伽力的兵權，去見識一下大明的富庶。

  隻可惜，伽力並非是他的親信，過了亦力把裏之後便朝著吐魯番奔去，不給他下手的機會。

  “伽力此人桀驁不遜，要是他此番沒有立功的話，正好將其拿下，奪了兵權，壯大自己。”商人在一旁提醒，也對伽力心懷惡意。

  誰讓伽力掌握的牧場十分肥沃，所掌握的人口在察合台汗國當中，分量也不少。

  財帛動人心，擋了別人的路，自然會被清除。

  “現在就等前線的消息了。”蒙丹再度飲了一杯酒，陰惻惻的看了一眼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