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盤羅荼全額頭上的冷汗順著鬢角的髒發流淌，眼神之中不出意外全是慌亂。

  一直到張柳輕咳一聲，他這才稍稍回過神，強顏歡笑道：“上國願意駐軍於小國，小國自然不敢拒絕，當歡迎至極，歡迎至極，隻是上國駐軍所需的糧草和輜重……”

  陸繹麵無表情的回道：“占婆王有句話說得好，長期以往的從大明內部運輸糧草輜重，損耗太重，不如就由占婆國負責吧，這樣也算抵消了我們大明將士駐軍所產生的費用。”

  盤羅荼全的臉色瞬間僵硬無比，陸繹見狀頓時一眯，語氣揶揄道：“怎麽，占婆王覺得虧了，還是不願意？”

  “怎麽敢，小王自然願意！”盤羅荼全欲哭無淚，隨後又恭維了大明幾句，便借口去籌調糧草，爭取早日將大明駐軍的事宜提上日程。

  待盤羅荼全走後，張柳一陣感慨，這陸繹言語輾轉騰挪之間，就將占婆王調教的服服帖帖，真是讓他打開了眼界。

  陸繹笑了笑，隨口解釋道：“盤羅荼全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怎樣將利益最大化，別看他現在覺得委屈巴巴極了，可等我們一走，他一定會扯虎皮裝模作樣的朝暹羅要好處的。”

  張柳一聽，頓時一臉錯愕，下意識的說道：“平湖侯，難不成你已經開始謀劃暹羅了？”

  “暹羅和占婆國都是一個很好的補給點，拿下他們，大明可以建造港口，成兩山掎角之勢，到時候緬甸與安南，甚至是真臘滿加喇都將瑟瑟發抖，不敢有任何異動。”陸繹悠悠的說道。

  張柳嘴角抽抽，他覺得自己更不上陸繹的思路。

  或許換句話說，朝堂上下應該沒有多少人能有陸繹這般宏偉的眼光，走一步看百步！

  響午後，無數的占婆國子民扛著糧食不停的搬運上船，陸繹和盤羅荼全就這樣看著無數的衣衫襤褸的占婆男子被凶狠的占婆國將士抽打，不知疲憊的周而複始。

  是真的不知疲憊嗎？陸繹瞥了一眼有些洋洋自得，像是後世那些公知在給自己洋爹辯解模樣，不禁微微搖頭。

  任何時候，都有階級，也有明顯的劃分。

  至少陸繹並不心疼這些人，隻是麻木的看著。

  而盤羅荼全的模樣更加讓陸繹感覺新奇，他絲毫不覺得虐待自己的子民有些恥辱，恰恰相反，他甚至十分滿意麾下心腹的辦事效率，覺得自己在上國天使的麵前，展現了作為一個占婆國大王的威嚴。

  “安南北境近期會運輸一批糧草與輜重過來，這是給予你們這次的補償，占婆王你應該知道其中的寓意，可對？”

  “知道知道，小王知道。”盤羅荼全有些錯愕，可很快就被喜悅掩埋，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

  經過了一個時辰的糾結，盤羅荼全已經有些坦然了，他就算抗拒又能怎麽樣？

  沒看見那些久負盛名的征南軍將士，正從扇字型把控著他們的去路，甚至有兩千人手中拿起，類似於戰錘一樣的長統，還有五門從船上推下來的火炮無疑不是在彰顯著大明的煌煌天威！

  盤羅荼全可是從派遣的使者口中得知，這些長統和火炮，可是打得大明南北敵人，都抱頭鼠竄過的利器。

  安南的半境怎麽丟的？據說就是被那佛朗機炮給轟沒的！

  想到這，盤羅荼全不著痕跡的後退了幾步，喚來自己的心腹大將，問道：“聽說安南的莫登庸在遭遇征南軍暴揍之後，試圖建立屬於自己的強軍，後來怎麽沒有下文了？”

  那名大將先是一愣，隨後悻悻道：“大王，您有所不知，當時莫登庸的強軍規劃的乃是和征南軍，想要以嚴明軍紀操練，但是……”

  “但是什麽？”盤羅荼全有些不耐煩，要說常人最討厭的詞，恐怕就是“但是”了，話不知道直接說完，非要來一個轉折？

  不知道他這幾天麵對大明的天使，壓力很大嗎？

  大將見盤羅荼全有些惱怒，於是不再支支吾吾，而是直接說道：“那人曾參觀過大明的獻俘儀式，回來就和莫登庸說能夠完美複製大明的征南軍，結果還沒操練十天，就出事了。”

  “什麽事？”

  “那人死了，死的老慘了！”

  “為什麽？”

  盤羅荼全有些納悶，心說難不成大明的操練之法還和巫術沾邊，畫虎不成反類犬，結果把那人給克死了？

  “額……據說是操練的太狠，再加上軍需葷食更不上，直接嘩營了……”

  “安南就算再窮，也不可能讓將士吃不飽啊！”盤羅荼全緊皺眉頭，很是不解。

  那名大將說不出來為什麽，這讓盤羅荼全有些意興闌珊。

  烈陽下，大明征南軍的將士們身姿挺拔，任由熱汗不停揮灑，也依舊靜靜的監督著盤羅荼全的子民搬運著糧食輜重。

  而反觀盤羅荼全自己的護衛，隊形不僅不整齊，還十分懶散，甚至有人沒有任何軍紀的擅自離開，這讓注意到這一切的盤羅荼全心裏拔涼拔涼的。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他們占婆國真就和大明這個天朝上國相差這麽多嗎？

  盤羅荼全呆呆的看著，直到遠處船上哨聲驟響，征南軍的將士們開始有條不紊的拆卸營地帳篷，收拾輜重後，盤羅荼全這才鬆了口氣。

  大明要走了，盡管他們會留下一個千戶所的兵力駐紮於此，可依舊擋不住盤羅荼全的高興，因為征南軍所帶給他的壓迫感太大了，比全盛時的安南還要大！

  “占婆國如果聽話，將會永遠都是大明的臣屬國，這是本候可以向你保證的。”

  陸繹走前，留下了一句頗有深意，也頗為大膽的話。

  盤羅荼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他隻覺得心中一陣悸動，仿佛下一秒就會一步踏錯，而墜入深淵。

  直到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船隊徐徐駛離這座港口，消失不見後，盤羅荼全這才稍微回神，苦笑道：“大明，太可怕了。”

  “我們必須要比安南更加討好大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