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火銃,沒有靈魂
作者:玉今環      更新:2021-05-07 15:15      字數:3914
  “閔叔,六十萬石啊……不是六石,六百石。”

  歐陽添財放下茶壺正色道,“想必兩位也知曉,近期我與那英武侯做了交易一事?”

  “聽說賢侄因此大賺了一筆。”

  “說是賺了點銀子,但兩位可知我花了多少代價才拿下這筆生意的?四十萬石,幾乎抽空了各地存糧才湊齊的四十萬石糧。

  所以,這次是真不巧,歐陽家如今,真的沒有那麽多存糧。”

  歐陽添財誠懇說道,“當然,兩位大人都與歐陽家親善,如今有了難處,歐陽家也不能坐視不理。”

  兩人期待的目光下,歐陽添財接道;“這樣,歐陽家在乾國各地也有不少收糧的點,待夏收之時,定為兩位填上這個虧空如何?”

  夏收?

  等到那時怕是屍骨都寒了。

  “賢侄…”

  “這是歐陽家最大的誠意了。”

  “你!”

  “怎麽,宋將軍莫非還要動手不成?”

  歐陽添財端起茶盅輕輕吹了吹飛沫後,慢慢飲了一口。

  “走!”

  宋嘯鳴一揮手,片刻後,傳來陣陣馬蹄聲。

  “閔叔,您知道的,當今聖上在江南起事,幾十年積累消耗殆盡,這次是真的心有餘力不足。”

  渾渾噩噩中,閔律寧不知道自己怎麽出府的。

  書房裏,歐陽家主歐陽鈺麵前坐著管家福伯。

  看那隨意的神情、姿態,哪裏有半分主仆尊卑之意?

  “那宋嘯鳴既然對歐陽家心聲怨憤,為免除後患,你們會處置的吧?”

  福伯飲了口茶,好半晌方才站了起來,什麽話都沒說,徑直出了書房。

  歐陽鈺看著那背影,半閉的眼底,有冷厲之色掠過。

  甚至一些對中小糧商強取豪奪的,屢見不鮮。

  儲糧告急的消息,終究在有心,無心之下,如同波紋般,漸漸擴散了出去。

  怨聲載道下,民間開始有了反應。

  糧價,也再次飆到了一石米十兩紋銀的天價。

  還有價無市。

  楚墨隱在暗中,靜觀事態發展。

  到了這種時候,很多事已經不需要他在背地裏推波助瀾。

  他要做的,便是確保事情走向符合自己利益,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不被他人采摘。

  便如洪水,若不能在起勢前及時疏通,待成了滔天之勢時,便隻能聽之任之,直到找到新的泄洪口。糧價的飆漲,直接導致了民怨漸有鼎沸之勢。

  而連城守將宋嘯鳴盜賣儲糧案發,將清查隊伍一行十人斬於常平倉前,就如同那滔天洪水有了泄洪口般,讓鼎盛的民怨,找到宣泄口。

  連城廂軍五千人的大營,被憤怒的百姓衝擊,死傷無數。

  緊接著寧城知府因為糧倉失竊案被下獄;淮城通判盜賣儲糧證據確鑿……

  江南三路民憤一時間如同鼎沸的油鍋被瞬間傾覆,滿地沸騰。

  安撫使邊大榮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

  來自上層的壓力,來自中層的抱怨,來自底層的怨憤如同附骨之疽般,如影隨形。

  書房的案幾被掀翻,墨盤砸碎,瓷器碎片到處都是。

  小婢女跪在地上收拾著碎片,瑟瑟發抖。

  “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讓他們謹言慎行,謹言慎行,結果還是弄得一團糟,搞成如今這般局麵。

  。。

  邊大榮發了一通火後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去,把楚先生喊進來。”

  寂夜無聲,星月交映。

  位於江南北路與遼東南路接壤處的城池徐城,百姓們圍著知州府,群情洶湧。清查徐城糧倉為首的,乃是安撫使邊大榮的親信吳新。

  此刻,本欲趁著夜色離去的他們,被百姓團團圍堵。

  “放了徐大人。”

  “徐大人是好官啊。”

  “若非徐大人開倉放糧賑濟流民,我等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裏了。”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的,喧鬧的很。

  “鄉親們,大家退了吧。擅自動用常平倉與義倉儲糧本就是事實,吳大人也隻是帶我去蘇城調查,並未有任何苛待。”

  徐明大聲喊話,熱淚盈眶。

  他從未想過,不過是盡了本分,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這些百姓們便如此擁躉於他。

  甚至幹出這種攔路搶人的事來。

  “大家放心,如果查實徐大人沒有中飽私囊,很快便會官複原職,大家散了吧,這樣聚在這裏,對徐大人洗清嫌疑也不利,大家覺得呢?”

  吳新朗聲勸道。

  事實上,一路清查下來,諸多動了常平倉、義倉的官員裏,唯有這徐明,讓他頗覺意外。

  賬冊裏,每一筆消耗,在哪賑濟,全都詳細的記錄在冊。

  他是相信徐明沒有貪弊行為的,但最終,還得大人明斷不是?

  “鄉親們,若真個攔了吳大人他們,我徐明便是黃泥巴掉褲襠,一輩子都洗不清了。”

  徐明深深作了一揖,動情的勸說著。

  人群開始猶豫起來。

  誠如那吳新所說,不讓他帶走徐大人,這事多半便被歪曲成徐大人鼓動百姓鬧事,最輕的,也是革職查辦,若是往重裏辦,辦成挾裹民意,阻接查案,乃至謀逆,那他們真成了罪人了。

  “吳大人,走吧。”

  徐明看周邊之人盡皆冷靜了下來,趕緊出聲。

  便在百姓猶豫間讓出條通道,幾十人通行過後不久,街角轉角處一聲呐喊,幾十名黑衣人殺了出來。一時間慘叫聲與呼叫聲,兵器撞擊聲混合在了一起。

  隨著火把微光延伸出去的,是淋漓的鮮血,絕望的喊叫以及無助的目光。

  聚攏在不遠處的百姓愣了愣,隨即在不知道是誰的喊聲中,一個一個,一群一群,呐喊著,潮水一般湧了上去。

  這些赤手空拳,瘦削的身體,在這一瞬間爆發的桿不畏死之氣勢,讓那幾十名黑衣人如熾的氣焰為之一

  沛。

  沒有兵器,便用拳頭。

  有那婦人,一邊恐懼的尖叫著,撲向倒地的黑衣人,用牙齒撕咬,扯著頭發。

  混亂的場麵,讓本以為死定了的吳新、徐明,目瞪口呆。

  圍著清查隊護衛的三十來名黑衣人舍了護衛,背對著一旁商鋪,結陣以待。

  明晃晃的長刀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著血,微微顫抖。

  大概,任他們如何想,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吧。

  而救下了徐明的百姓,那種一往無前,舍生忘死的衝勁,也在麵對著三十幾把刀劍的時候,慢慢瓦解。那些流民,不是應該刀沒出鞘就跪下狂呼饒命吧?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預料。

  “啪啪啪”的拍手聲傳來,緊張對峙雙方的注意力被瞬間吸引。

  前麵弄堂陰影中,兩個人背著手,渡步而出。

  踏著月色,兩人麵容逐漸清晰。

  瘦削的臉上,有著桀驁,睥睨之色。

  黑衣人提著刀劍,緩緩向那兩個人退去。

  “是他們的人。”

  有那見過世麵的,立刻看出了端假。

  “大人…”

  “麵!”

  離得近的那名黑衣人剛剛收刀行禮,便被當先那人捏著脖子提了起來。

  隨著“哢噠”一聲,黑衣人被隨手丟棄的垃圾般,軟倒在地,顯然是活不成了。

  “大人饒命!”

  嘩啦啦的,黑衣人跪了一地。

  徐明撥開百姓走到了最前,沉聲問道“你們是何人,竟然敢當街截殺朝廷命官?”

  “徐大人小心啊。”

  “徐大人,快走吧。”

  “對,我等就算豁出命不要,也定要護得大人無恙。”

  關心之聲,被徐明虛抬著的手,壓了下去。

  剛剛那一瞬間,便倒下了二三十人,此刻呻吟聲猶在耳畔。

  他又如何忍心讓這些無辜百姓為他一人而冒險?

  他何德何能?

  不過是施了些粥,盡了知州本分罷了。

  “嘖嘖嘖……真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官啊,實在是令人感動。”

  那滿臉桀驁之人陰惻惻笑著譏諷。

  “好了,別誤了正事。”

  另一人看著那上千流民,眉頭微微皺起。

  “殺,取徐明人頭。”

  一聲令下,黑衣人齊刷刷衝了上去。

  兩個頭領就那麽看著手下與流民從一麵倒的屠殺,再到廝殺,最後撕扯在一起。

  徐明的目光逐漸被血色包圍。

  當那最後兩個頭領搖了搖頭,邁步而來時,周圍尖叫著,呐喊著的流民,便一個個飛了出去。滿身血色的護衛頭領驚恐的喊道“大師級強者?!”

  話音還未落下,便被一掌扣在腦門上,如同喝醉了酒般,委頓在地。

  “徐大人,該上路。”

  那梁驁之人站在徐明身前,露出笑容,探出手。

  “是該上路了。”

  一側商鋪上,一道聲音響起。

  “什麽人?”

  三層的商鋪飛簷上立著個人,黑衣蒙麵,看上去與之前的幾十人一般無二。

  隻是黑袍下擺沾染了些許紅色。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一直沉默著的,一副勝券在握之人開口了。

  聲音尖細。

  “太監?難怪用了這麽多香水。”

  飛簷上的人跳了下來,奇怪的嘀咕道。

  那頭領好歹也是大師級強者,蒙麵人的聲音雖低,卻並未刻意壓製聲息。

  於是乎,頭領怒了,氣勢陡然爆發。

  這是他永遠的痛,但這十幾年來,早已無人議論此事,尤其是他入教之後。

  如這般當著他麵說出口的人,沒有一個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桀驁頭領看向走來的蒙麵人,拉住了衝動的同伴,臉色凝重至極。

  來人給他的感覺竟然深不可測,舉手投足間仿若與四周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每一步邁出,輕飄飄如同趙絮,卻又給人一種重若千鈞的矛盾感。

  這種氣機牽引下,讓他極度不舒服。

  “你幹什麽?”

  “不對齓”

  “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太監頭領掙了下沒掙脫後,怒目而視。

  “一起上吧,雖然沒什麽區別。”

  能夠這般無數大師級強者,蒙麵的自然是宗師境的楚墨。

  這般在別人耳中聽著像是挑釁,但在楚墨而言不過信口說說的同時,目光,落在滿地屍首與那些一時沒死,呻吟著,痛哭著的流民身上。

  他在心底告訴自己,眼前的苦難,是為了長久的安穩。

  “走。”

  桀驁之人拉著太監,轉身就朝遠處飛掠。

  “轟”的一聲,弄堂口那爆出一聲巨響,兩名首領倒飛了回來。

  “痛快!”

  一聲豪邁聲音伴著大笑大步走來。

  身後,還有一人,背著長刀。

  “徐大人,讓人將傷者抬下去盡早醫治吧。”

  蒙麵的楚墨吩咐道。

  徐明這才從一係列變化中驟然驚醒。

  “多謝壯士。”

  雙方便那麽警戒著,直到傷者被徹底抬走,主街街道上,隻餘楚墨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