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高陽又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罷了，你今日也乏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她現如今的修為可不必自己低，況且他的神力還沒有完全複蘇，還是不要跟冥界法力最強的孟婆較勁的好。

  深夜的小縣城比江城安靜得多，除了偶爾傳來的汽車駛過的聲音，再無其他雜響。

  勞累了一天，高陽很快進入了夢鄉。

  江忘川不需要睡覺，於是就地打坐，閉上眼進入了冥想狀態。

  次日中午，兩人總算抵達了方怡的老家——竹港村。

  村口立著一個大約五六米高的牌坊，“竹港村”三個大字已經斑駁不堪，牌坊底下有一塊新修的石碑，高陽依靠石碑上的紅色字體才辨認出村子的名字。

  “這麽多竹子，難怪叫這個名字。”

  江忘川望了望道路兩旁的竹林，隻見一片鬱鬱蔥蔥，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走在這條路上，左右的景色皆被遮擋，除了陰涼，還透著一絲陰森。

  兩人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鍾，才出了竹林。

  視野頓時開闊起來，遠遠望去，群山相連，不時傳來的鳥叫蟲鳴更襯出這裏的清幽。

  路過一片菜地時，高陽看見一個男人正在除草，就問道：

  “你好，請問這裏有姓方的人家嗎？我們想找一個叫方怡的女人。”

  那個男人先是疑惑地抬起頭，聽到高陽的問題後，臉色陡然一變，黝黑的麵龐上閃過一抹愕然，隨即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你們跟我來。”

  他把兩人帶到了村長家裏，說明了他們的目的以後，就逃似地出了村長家大門。

  高陽和江忘川相看一眼，很是不解。

  村長是個七十出頭的男人，比高陽矮了半個頭，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堆，給人的感覺很是和藹親切。

  他咂了一口手裏的旱煙，對他們說道：

  “不怪他忌諱，這個村裏的人，都不怎麽待見方家！你們又是外頭來的，他定是擔心給村子帶來厄運，所以才避著你們。

  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叫……方怡？算起來應該不止三十了吧？想當初還是個還不到我膝蓋的小女孩兒呢，一晃竟然過去那麽多年了。”

  說著，村長彎腰比了比自己的膝蓋，對高陽笑了笑。

  “您和方家很熟悉嗎？”江忘川問道。

  “先進來坐吧。”

  村長把兩人邀進家裏，又讓自家媳婦兒倒了兩杯熱水，咂了幾口煙，才又開口道：

  “那時候我還不是村長，隻是村裏的一個赤腳醫生。方丫頭是她媽在外麵生的，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被帶回到村裏的時候，已經三歲了。

  到了上學的年紀，她媽又帶她離開了村子。大概過了十來年，方丫頭出落成了大姑娘，又回村子來了。這一次，她是帶她媽媽的骨灰回鄉安葬的。

  方家是獨門獨戶，最初來到村裏的人是方丫頭的外婆。因為生得漂亮，又是孤身一人，可憐見的，大家都搶著幫她搭了屋子，挑水、拾柴，沒過多久就有人上門提親。”

  說到這裏的時候，村長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他下意識看了在一旁剝豆子的媳婦兒一眼。

  村長媳婦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她掃了幾人一眼，用戲謔的口吻說道：

  “當初你不也上趕著要娶人家麽？誰承想人家看不上你們這些莊稼漢，在村裏呆了沒兩年，就去了外地，回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有了方丫頭她媽！”

  村長露出惋惜的神情：“她閉口不提離開的這幾年遭遇了什麽，我們也不好像審犯人一樣盤問人家。年輕小夥們大多有了家室，她家門前終於不似往日熱鬧。

  不過，她應該是更喜歡清淨日子，每日種花喝茶，過得悠閑自在。”

  話音剛落，他媳婦兒又接話道：

  “人家不像我們這些人，我們是天生的勞碌命，成日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既不如人家清閑，又不像她那樣會打扮。

  站在一起啊，那就好像石坑裏的癩蛤蟆遇到了白天鵝，根本沒法比！許是嫉妒吧，漸漸地，村裏的流言蜚語多了起來。

  女人們農閑時聚在一起，都在猜測她那個孩子是不是有婦之夫的，她那些衣服首飾，是不是幹那種生意的時候，嫖客們送的？

  後來，她又離開了村子。過了很多年，是她女兒帶著她的骨灰回來的。”

  聽到相同的故事，高陽皺了皺眉。

  “這麽說，方怡的媽媽和外婆，都有一樣的遭遇？而且方怡和她的媽媽也都做了同樣的事情？”

  村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她們在外頭遇到了什麽，我們始終不清楚，但是我們所看到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到了方丫頭這一代，倒是許多年沒見過了，但願她過得能比她媽媽和外婆好吧。”

  江忘川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麽多年了，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知道方怡的外婆的來曆嗎？”

  村長搖搖頭，輕叩了煙鬥一下。

  “我曾經問過她，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和家人走散了，還是某位少爺的妻子，遇到了難處不好再回去，她隻是笑，什麽也不肯說。”

  他的話很婉轉，江忘川看到老村長的眼裏一閃而過的溫柔，不禁猜想起年輕時的他對方怡的外婆，應該不僅僅是對美色的愛慕吧。

  高陽想了想，問道：“那村民們又為什麽避諱方家的人呢？”

  咂了咂煙鬥，村長咳嗽了兩聲，又清了清嗓，才開口：

  “方丫頭帶她媽媽的骨灰回來安葬以後，村裏突然遭遇了幹旱。我們竹港村一直風調雨順，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怪事。

  大家都說是方家的那幾個女人破壞了村裏的風水，上天在懲罰我們收留了她們祖孫三代。於是，在一天中午日頭最大的時候，男人們拿起鐵鍬挖開了方家娘倆的墳。

  從土裏刨出了兩個黑色的木盒子，將盒子連同骨灰放在村口牌坊底下燒了許久，直到兩種灰燼混成一種，又用麻袋裝了扔到幾十裏外的荒山上。

  沒過多久，果然下了一場雨，村裏的風水又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