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陽的話，周旭的神色終於有幾分鬆動。

  先是一陣長長的歎息，然後聽筒裏才傳來他沙啞的聲音。

  “五年前，我去西南邊陲查一個毒品的案子，在那裏遇到了方怡。當時她穿著民族服飾，在篝火旁歡快地起舞，仿佛一隻來自山林的精靈。

  她說她不是本地人，是和她的導師過來做研究的。她的家鄉在S市的一個小山村，聽說那裏四季如春，風景宜人，我很想和她一起回去看看。

  不過，她說她的家人都去世了，回去隻會讓她想起傷心事，所以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時間裏，我從來沒有去過她的家鄉。

  後來我們訂了婚，她終於同意帶我回去，隻不過後來出了那件事，所有的美好願景都化為了泡影。”

  來找周旭之前，高陽回母校調查過，方怡在戶籍信息上登記的地址的確是周旭所說的那個地方。

  他又問道：“那你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她異於常人的地方？”

  周旭雖然沉淪許久，但是當初做警察時的敏銳嗅覺仍在，聽到高陽的問題，他越發擔心起方怡的安危。

  “你是不是瞞了我別的事？她……失蹤多久了？”

  如果超過了黃金營救時間，也就是失蹤的四十八小時，那麽方怡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高陽為了平複他的心情，隻好編道：

  “你先別擔心，我們是昨天發現她不見的。你應該比我清楚，隻有了解盡可能多的信息，才能縮減找到她的時間。除了她的家鄉，你覺得她還有可能去哪兒？”

  怕他不肯說出實情，高陽索性換了一種詢問方式。

  周旭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她小時候得了一種怪病，每年冬天身體都會變得如同冰塊一樣冷，必須泡在溫泉裏才能緩解這種狀況。

  所以一到冬天，我就會帶她去溫泉山莊度假，大概住上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現在雖然還沒到冬天，但是天氣也漸漸涼了下來，她有可能提前去了附近的溫泉山莊。”

  高陽找到了突破口，故作驚歎狀，又問：“去那種地方度假，花費可不是筆小數目，冒昧問一句，這筆錢是由你來出，還是她來出呢？”

  “是，度假的花費確實不小。不過，我也還承擔得起，但是她堅決不要我來支付，每回談到這個話題，她都要生很大的氣。”

  在高陽的印象裏，方怡似乎一直是淡然的、溫柔的，從來沒有跟誰紅過臉。

  她這麽介意這件事，其中一定有著什麽特別的原因。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周旭無奈地搖搖頭：“她有時就是這樣，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想到自己曾身中蠱毒，高陽懷疑周旭也被她下過蠱，思索了一會兒，斟酌著開口道：

  “那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或是不對勁嗎？”

  周旭一驚：“怎麽這麽問？”

  高陽淡然應對：“她得了怪病，難保不會影響到你。如果你出了什麽問題，大家就等於失去了最大的線索庫，隻會為尋找她的下落徒增難度。”

  線索庫？周旭聽到這個形容，苦澀地提了提嘴角。

  想不到在和她分手後，還能為尋找她發揮一點作用，周旭心裏一時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我身體好的很，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不過，和她在一起時，有時會有些恍惚，記憶好像斷了線，會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為什麽那麽做。

  她總是笑著說我傻，剛剛發生的事也不記得，還想帶我去看醫生，懷疑我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本來我都快忘了這一點了，你剛才一說，又想了起來。”

  高陽猜測著周旭的表現是中蠱毒無疑了，方怡對他下蠱也就罷了，可是為什麽對周旭也下蠱？

  他直覺她是想掩蓋什麽，方怡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一日不解開，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探視完周旭，高陽決定先從周圍的溫泉山莊找起。

  他派出了數十個鬼差，把周圍幾個城市的溫泉都找了一遍，然而仍舊沒有發現方怡的蹤影。

  別無他法，他和江忘川隻有親自動身前往方怡的老家了。

  “這個女人真是奇怪，一個小村子裏出來的人，怎麽看上去很闊綽的樣子？難道方家是那個村的首富，家人去世以後，留下了一大筆遺產給她？”

  高陽收拾行李的時候，江忘川懸浮在窗台上，姿態悠閑自得。

  他抬眼瞟了瞟，暗暗想道，幸而凡人看不見，不然非嚇得報警不可。

  江忘川暗自思索了片刻，又自顧說道：

  “如果那天半夜我沒有注意到她，就不會打草驚蛇，沒準還能多發現一點這個女人的奇異之處吧。”

  她做孟婆這麽些年，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和鬼，對於俗世萬象早已見怪不怪了，但是方怡這樣充滿矛盾點的女人，她還是感到十分好奇。

  方怡出身平凡，日子卻過得精致富裕；待人熱情溫和，卻從不與人分享自己的事；似乎十分熱愛生活，又仿佛極度厭世。

  一個女人身上，匯集了許多種女人的特點，就像周旭所說，根本捉摸不透。

  “走吧，究竟是怎麽回事，等查了才知道。”

  高陽背上雙肩包，寵溺地看向窗台上的江忘川。

  瞬移術沒有辦法讓他們直接抵達周旭所說的那個村子，所以高陽隻好買了票，按照地址找過去。

  兩人又是乘飛機，又是坐大巴，早上出發，折騰到夜裏十點，才去到離村子最近的縣城。

  一路上，江忘川都以魂魄的形態依附在高陽身後，到了酒店房間，她才現出真身。

  “你倒是輕鬆，連機票車票都省了，做人就是受苦受累的命啊！”

  高陽活動了下肩膀，打趣道。

  江忘川的一雙清眸彎成月牙：“有勞高先生載我這一路了，你希望小女子怎麽謝你？”

  “過來給本尊捏捏肩膀！”

  他擺出一副威嚴的架勢，嘴角輕提看向江忘川。

  隻見江忘川微微眯了下眼睛，帶著一絲狡黠問道：“不知上神想讓小女子用幾成力道為你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