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作者:吾生有涯      更新:2021-04-17 05:01      字數:3267
  “可是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蘇墨陽忽然問道。

  段馥側目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因為段馥低垂著眼簾不說話,畫麵一度陷入僵持之中。蘇墨陽看著段馥,一雙冰色的眸子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微微歎息一聲,“趙霖,吩咐廚房送吃食過來。”

  “是。”房間外的趙霖領命離開。

  不一會兒,張氏端著托盤進來。

  蘇墨陽看她一眼,微微蹙眉,心裏有些不悅,卻沒有開口說什麽。他和段馥之間,本就不怎麽近的距離,似乎又變得更遠了。

  但他沒有離開,而是親自接過張氏遞過來的粥碗,用勺子舀起一勺子粥送到段馥嘴邊。段馥抬眸看他一眼,伸手去接粥碗,“我自己來……”

  蘇墨陽的手往後一讓,堅持自己喂。

  段馥沒有張嘴吃粥,反而側目看了張氏一眼,她輕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眼睛有些發酸,卻依舊哭不出來,“嬸娘,你先出去吧!”

  張氏驚訝的看段馥一眼,麵上有著喜色,一雙動人的眸子已經蒙上了一層濃濃的水霧。

  “馥兒……”她捂著嘴,歡喜的喚道。

  一聲嬸娘,擊潰了她所有的偽裝和堅強。

  她看段馥一眼,點了點頭,捂著嘴跑了出去。

  一旁坐著的蘇墨陽聽見她這一聲喚,整個人一怔之後,全身都僵直了。但他高冷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依舊坐得端正,目光複雜的看著段馥。

  “你都想起來了?”蘇墨陽輕聲問道。

  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想起過去的一切,或者,自己查清楚一切。但眼下,她忽然恢複了記憶,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她的記憶,恢複得很不是時候。

  不過是放她出了一趟王府,她竟也能遇上段家的人。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段馥點了點頭,“想起一些,卻不太全……”

  是不太全,她記得最清楚的,便是三哥推她上馬車的畫麵,以及她最後墜崖的畫麵。事情的起因以及其他各個哥哥們的去向,她腦海中沒有記憶。

  又或者,記憶太過痛苦,她選擇性的刪除了。

  蘇墨陽在一旁,忽然安靜下來,沒有再出聲,不過目光卻一直都在段馥身上。

  他手中依舊舉著剛剛遞過去的一勺子粥,段馥沒有低頭,他亦沒有再送出去,畫麵好似徑直一般。明明靠得這麽進的兩個人,中間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一般,讓人再也觸摸不到彼此。

  “我自己來吧!”段馥伸手去接粥碗,蘇墨陽仿佛醒過神裏一般,堅持要自己喂,“張嘴。”

  段馥有些無可奈何,她虛弱得很,真的很需要眼前這碗粥補充體力,“蘇墨陽,你不必如此。當年的事,若真與你有關,我不會放過你。但若與你無關,你也無需愧疚。我與你之間,除了一紙禦賜婚書,其實並沒有什麽。”

  蘇墨陽的心被狠狠的擊中一拳,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怒氣,“不是愧疚。”

  段馥愣了愣,隨即釋然的笑了起來,一個虛弱卻十分疏遠的笑容,“那就好。”

  這一次,她用了幾分力氣,將粥碗從蘇墨陽手中奪了過來,蘇墨陽大概有些愣神,竟真讓她搶了過去。他雙手一空,抬眸又是深色複雜的看了段馥一眼。

  有句話怎麽說的呢?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蘇墨陽此時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竟然如此,他唯一能做的,隻能等著她自己醒過來。

  段馥自己捧著粥碗,一勺一勺的喝著米粥,再沒有與蘇墨陽說過一句話。但蘇墨陽並沒有離開,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段馥。

  待她將一碗粥喝完,他伸手接了過去。段馥衝他淡淡一笑,算是道謝了吧!然後她靠在床頭,腦袋又有些昏昏沉沉,怎麽睡過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蘇墨陽在段馥的房間裏呆到她睡著了以後,才起身離開。

  院子裏,趙炎和趙霖恭敬的守衛在他身側,見他神色有異,紛紛不敢上前說話。事已至此,二人終於知道自家主子為何對祝九這般特殊了。

  原來,祝九竟是當年與殿下有過婚約的段馥,定北侯府最受寵的小郡主。

  當初殿下與她定親之時,她還在繈褓之中,殿下並未將她放在心上。但那郡主五歲那年,曾進京住過一段時間……

  趙炎和趙霖互看一眼,看著自家主子有些落寞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家主子有些可憐。

  段馥又睡了一日,全身那種虛弱感才消失一半,不過睡得太久了,全身開始發酸。她不得不下床行走,以免自己真的癱在了床上。

  蘇墨陽自昨日出現在她房間後,她便沒有再看見過他。反而是春江和花月兩個小丫頭,開始頻繁出現在她房間裏。

  兩個小丫頭因為她之前給她們主子下了藥的緣故,對她一直心存隔閡。幾日不見,她們對她的隔閡卻好似消失了一般,又變得熱情跳脫起來。

  仿佛,她依舊是那個初入王府的祝九。

  “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呀?”春江看見段馥出房間,立即上前扶住了她的手,生怕她摔到自己似的。

  段馥自然是要去看看張氏和她的小叔叔,她在床上躺著的這幾日,張氏倒是經常來看她,但小叔叔卻從未來過。

  如今她身體恢複不少,自然要再去看看他。如今的她和之前有所不同,不會渾水摸魚,全靠瞎蒙自己的身世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張氏其實並不姓張,而是姓佘,有一個十分賢惠的名字,叫慧芳。那日小叔叔喚她芳兒,應是沒錯的。

  院子隻分前院和後院,嚴格論起來,並不大。春江扶著她,很快就到了前院段無崖的住處。

  三月裏的早晨依舊有些涼,太陽正從東邊慢慢升起,驅除這一夜的寒氣。段馥站在段無崖的房間前,卻沒有幾繼續抬腳走進去,這一刻,反而有些近鄉情怯之意。

  她不管段無崖當年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父親的事,記憶中一直很疼愛她的小叔叔,一定不會故意去做傷害她父親的事。

  這時,房門從裏麵拉開,段馥的小嬸娘站在房間裏朝她望了過來,一臉慈愛笑容,“馥兒,你身體如何了?那日你忽然暈倒,可把我和你小叔嚇壞了!”

  段馥讓春江去一邊忙活去,自己扶著門框走進了房間,對著小嬸娘禮貌的笑了笑,“大夫說是氣血攻心,如今已經大好了。”

  依著蘇墨陽一開始對段無崖的態度,這幾日她的情況如何,他應該不會告訴小嬸娘和小叔叔的。

  佘慧芳一愣,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歉意的說道,“對不起,若不是我們忽然出現在你眼前,你也不至於……你放心,等你小叔叔腿上的傷養好,我們馬上搬出這裏,絕對不給你添麻煩。”

  段馥衝著佘慧芳搖了搖頭,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知道你們還活著,我很開心。”

  她沒有再多問什麽,雖然恢複記憶之後,她一直想要追問,她那可愛的小侄兒呢?但夫妻二人都在,唯獨不見小侄兒,可見……

  當年段家死了多少人?全族近四百條人命,能從箭雨中僥幸活下來的,能有幾人?

  佘慧芳看段馥一眼,說不出是感動或者傷感,她覺得鼻酸,卻又覺得開心,隻見她轉身往房間裏麵跑,“無崖,你聽見馥兒剛剛的話了嗎?”

  房間裏的光線一直很暗,即便是白天,段馥也很少見這裏打開窗戶,讓光透進房間。

  她走近床邊,看一眼床上斜靠著床欄的男人,“當年,那人為什麽要滅段氏滿族?”

  段無崖抬眸看向段馥,若有所思的道,“具體什麽願意,我一直在查,卻仍舊沒有查到一星半點。當年我糊塗,誤信任奸人,才導致……如果不是我,或許全族四百餘人,都可以逃過一劫……”

  他的神情十分的痛苦,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仿佛要將自己的頭發從頭皮上麵扯下來一般。

  “自責和愧疚,不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段馥對段無崖的態度有些冷漠,並不像對佘慧芳那麽親熱,心裏想要原諒他,嘴上卻說不出來。

  這大概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

  “你看看嬸娘,再看看你自己。段無崖,你若是個男人,就應該站起來,保護自己的妻兒,查明當年的真相,替逝者報仇或者正名,而不是這般自暴自棄的活著。”她冷聲說道。

  她叫他段無崖,實乃大不敬。但她這一聲段無崖若能喚醒他,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做人,大不敬又如何?

  說完這些話,她轉身走出了房間,路過門口的時候,她腳下有些不穩,伸手扶住了門框。佘慧芳很快追了出來,扶住了她的手臂,“馥兒,你莫怪你叔叔,他……這是在懲罰他自己……”

  段馥拉著佘慧芳的手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裏,她拍一拍她的手,“嬸娘,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麽。小叔叔的腿這幾日如何了?”

  見段馥關心起段無崖的傷勢,佘慧芳立即懂了段馥的心意,回答道,“我有按照你的要求給他換藥,這幾天傷口已經結疤,隻是還不能動,一動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