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她怨恨他,讓他開不了口
作者:吾生有涯      更新:2021-04-17 05:01      字數:3188
  段馥點了點頭,“我給他另外抓一副藥,等他再吃一段時間,估摸著就能下地行走了。不過,這也要看他自己願不願意站起來。”

  佘慧芳連連點頭,“我懂的,我都懂的。”

  說到這裏,她話音中有了哭音。以前也不見這麽愛哭,大概是見到了段馥,她忽然變得愛哭起來,大概是原本覺得已經絕望到了盡頭的生活,忽然出現了一抹救贖的曙光,她竟覺得開心,又覺得心疼。

  段馥目光溫和的看了佘慧芳一眼,也有些心疼這位小嬸娘,“嬸娘,這幾年,幸苦你了!”

  佘慧芳原來不想哭的,當聽到段馥這句話,眼淚卻沒有止住,嘩啦啦的往下落,她搖著頭,“我不苦,真的不苦……”

  苦不苦隻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段馥張了張嘴,最終未能將話問出口,她那可愛的小侄兒……

  段馥伸手抱住了佘慧芳,拍著她的背告訴她,“嬸娘,小叔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她這位小嬸娘,並非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而是一戶落魄書香門第家的小姐。名門大家閨秀會的東西,她都會,名門大家閨秀不會的東西,她也會。

  她的人,真的如她的名字一般,賢惠大度又美麗動人。

  “好,好。”佘慧芳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子,覺得有些慚愧,明明她才是長輩,卻在晚輩麵前……

  “讓你見笑了。”記憶中,段馥還隻是一個孩子,被眾多哥哥和親人捧在手心裏,她初嫁給段無崖的時候,因為這孩子,身邊多了不少歡樂。

  一轉眼三年,她已經出落成為大姑娘了,依舊那麽秀雅絕色,卻終究脫掉了那份稚氣,變得成熟老道起來。

  她曾羨慕過段馥,有那麽多的親人陪著她,寵著她。但如今,親人不在,最痛苦的,莫過於她吧?

  她這邊哭哭啼啼,真的是讓晚輩見笑了。

  “無礙的,我不會告訴別人。”段馥笑道。

  她淺淺的一笑,臉上有著兩個淺淺的酒窩,恍惚中,佘慧芳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總會對著她甜甜一笑,喚她一聲‘小嬸娘’。

  “小嬸娘,我去抓藥了,你回去照顧小叔吧!”段馥朝佘慧芳溫和的一笑,還特意俏皮的擺了擺手,這才轉身往醫館走去。

  佘慧芳看著段馥離去的背影,感覺好像什麽都沒有變一樣,但隻有她心裏清楚,其實什麽都變了,發生的一切,再也無法恢複當初的圓滿。

  這前院比後院寬敞一些,打開院子的大門,正門口的兩間房子是她的診室和藥房,旁邊各有兩間廂房,可以供給下人居住,也可以給病人居住。

  段無崖夫妻二人住在左手邊的第一間廂房,段馥進了藥房,開始專心的替段無崖抓藥。待藥抓好,她一轉身,發現身後多了一個人,正是一日未見的蘇墨陽。

  她移開步子,繞開蘇墨陽繼續往前走,蘇墨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抓的很緊,卻隻是看著她,不說話。

  “七皇子殿下,請自重。”段馥用力,想要甩開蘇墨陽的手,發現怎麽都甩不開,她怒了,“蘇墨陽,你這人是不是有病?我這兩天心情不好,你可以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嗎?”

  蘇墨陽放開段馥的手,“城內出現瘟疫,感染的人數正在急劇增長,本宮想讓你跟去看看。”

  段馥一怔,段家的事並非一朝一夕之間就能查清楚來龍去脈,而那個位置上的人也不是她目前的能力可以撼動得了的。

  如果她是段馥,按原主的記憶,段家的人都被定罪為亂臣賊子。讓京城裏的權貴得知這件事,她段馥可還能被容於世間?而蘇墨陽,與段氏餘孽來往的皇子,又該如何?

  “七皇子殿下,我乃段氏餘孽,你是天盛國高高在上的皇子,如此這般糾纏,到底為何?還是你以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還清你父皇欠段氏的四百條人命?”

  蘇墨陽清冷的目光落在段馥緊緊蹙著的秀眉上,“段馥,瘟疫這件事與段氏無關,與本宮的身份也無關。本宮來找你,隻是想帶你去查明起因。”

  段馥漠然轉身,“天盛國的禦醫都是吃屎長大的嗎?需要我一個亂臣賊子的遺孤出麵解決瘟疫?還是說,你天盛皇室,聽信讒言,亂殺忠臣,得了老天報應,才會有此次瘟疫的發生?”

  “段馥!”蘇墨陽冷喝一聲,“這些話,若是換做別人聽去了,你的小命早沒了!”

  “想要我的小命?”段馥轉身,怒目看向蘇墨陽,“我就在這裏,隨時恭候你們皇室的人來取!順便,幫我帶一句話給你父皇,三年的時間,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可曾做夢夢見段氏四百條鬼魂化作厲鬼,朝他索命?!”

  蘇墨陽被她一字一句氣得青筋直跳,恢複記憶的段馥,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她自己或許不知,隻要他出現在她跟前,她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除了疏離,還有深深的幽怨。

  她在怨他!

  她將失去親人的無助和痛苦全數化作了怨氣,發在了他一人身上。不,確切的說,她恨蘇氏整個皇族。而他,首當其衝。

  蘇墨陽看著她離開,默默的站在原地,不發一語,麵對這樣的段馥,他忽然覺得好無力。

  如果段馥沒有恢複記憶,他可以強勢,可以霸道,可以無賴,用任何手段,讓她聽他的話。但眼下,隻要段馥一個怨恨且疏離的眼神掃過來,他便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段馥離開藥房,將藥交給了佘慧芳,便回到了自己的後院,搗鼓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以她目前的心境,沒有提著刀出去找蘇氏皇族的人報仇,已算她冷靜過人,又怎麽能期盼她去醫治瘟疫?聽了蘇墨陽的話,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京城裏的百姓,而是想,即便這些人得了瘟疫,與她何幹?

  她連自己的親人都救不了,又如何救得了別人?

  段馥手中拿著鋤頭在鋤草,心思卻飄得有些遠了,恢複記憶的她,到底是段馥?還是段馥呢?她仿佛失去了自我,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自己。

  忽然,手上一空,她的鋤頭被人搶了過去,她一怔,抬眸看了過去,又是蘇墨陽。

  隻見他蹙著好看的劍眉,盯著她的腳說道,“你是想鋤草,還是想自殘?”

  段馥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發現自己剛剛的腳正在蘇墨陽抓住的鋤頭下麵,剛剛若落下,她隻怕又要臥床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出門了。

  “心情不好,就不要拿這麽危險的東西。”他狀似責備的說道,但瞄向段馥的眼神,卻充滿的擔心和關心。

  段馥不語,也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外麵的活做不了,她回房看書總行吧?

  蘇墨陽猶豫了許久,有些別扭的開口說道,“本宮今日正好無事,不如本宮帶你去郊外走一走?”

  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有哄過那個女孩子,一句話他在心裏打了多次腹稿,才問出口。然而,段馥並沒有給他任何麵子,直接關了房門,將他拒絕得一幹二淨。

  蘇墨陽垂下眼簾看了看手中的藥鋤,然後忽然彎下腰,竟然親自幫段馥的院子鋤草。一旁跟來的趙炎和趙霖二人看見如此情形,驚訝的瞪大雙眼,這還是他們那性子高冷寡淡的主子嗎?

  趙霖和趙炎趕緊上前,“主子,這種活兒交給屬下來做即可。”

  “讓開。”蘇墨陽嫌二人擋了視線,直接冷聲拒絕。

  趙霖和趙炎無法,隻能在一旁幹站著等,他們站在一旁,可以用如坐針氈四字成語形容。原本二人是想要拿了鋤頭過去幫忙的,不過蘇墨陽一個眼神掃過來,兩個人立即慫包了,隻能在一旁站著冒冷汗。

  至於回到房間的段馥,聽到外麵院子的動靜,丟下書過來看了一眼,發現蘇墨陽竟然親自在院子裏替她鋤草,心裏還是小小的震驚了一下。

  堂堂七皇子殿下,拿著鋤頭彎腰鋤草的畫麵……嗯,動作有些不協調,穿著打扮太過累贅,看得段馥都想上前,解下他的玉冠,給他紮上布條,將他過腰的青絲全部紮好固定。

  總體感覺,就是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段馥房間外麵的院子並不大,若是鋤草,兩刻鍾的時間便鋤好了,還能把地麵翻整一下,播下藥苗的種子。但蘇墨陽卻話了整整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將草鋤完。

  做完這些,他雖然沒有汗流浹背,卻也狼狽至極。梳得一絲不苟的青絲散亂了,玉冠歪了,錦袍的袍角沾上了不少泥土,一雙靴子也失去了原來的色彩。

  更滑稽的是他的俊臉上,多了幾條手指意外劃上的髒汙痕跡,而他本人一無所知,依舊板著一張冷臉,朝趙炎吩咐道,“本宮要沐浴更衣。”

  他做出這副神態的時候,是像以往一般高冷尊貴的神情,卻因為臉上的髒汙痕跡,變得有些滑稽,讓人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