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原主的記憶
作者:吾生有涯      更新:2021-04-17 05:01      字數:3245
  “哎,大哥,不要罰抄,不要罰抄!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歡讀書,喜歡舞刀弄槍,怎麽你就一根筋,非要我考科舉呢?”段無崖從草垛子裏麵爬了出來,手裏還拎著一個酒罐子,頭上沾著幾根稻草,模樣十分的滑稽。

  他的五官與段無咎的五官有些相似,不過段無咎的更加男人氣概一點,段無崖隻有十五歲,模樣還沒有完全長開,看起來十分的稚嫩,還有些清秀。

  就他這副模樣,上戰場都會被人說是娘娘腔,又怎麽能震懾住敵人?

  “無崖,不要胡鬧!娘生你之時,年紀已經很大,並且她生下你不久就病逝。你自幼體弱多病,身子骨不如大哥這般結實,如何能練武?好好養著身子,考科舉吧!”段無咎說道。

  段無崖將酒罐子一丟,酒興上頭,噘嘴跳腳,“無不管,我就要習武。大哥不是說我體弱多病嗎?習武才能強身健體啊!”

  “再說,你看看羽生,薄得好似紙片人似的,他不是照樣習武,小小年紀跟著你出入軍營,不是也沒事嗎?若說外貌,羽生他長得更像娘們!”

  “大哥你就是偏心,偏心!阿爹阿娘不在世了,你心裏隻有你幾個猴崽子和嫂子,哪裏還有我這個弟弟在?我喜歡什麽,你就拒絕什麽……嗚嗚嗚……”段無崖說到最後,竟哭了起來。

  段無咎治軍多年,懲治人的手段,那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偏偏對上弟弟的眼淚,他最沒招。段無崖在他手底下混了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軟肋,每次都是靠著這一套逃過一劫的。

  “小叔羞羞,馥兒五歲都不哭,小叔十五歲了,比馥兒還不如。”段馥伸出手指頭在自己臉上刮了幾下,還朝段無崖俏皮的吐了幾下舌頭,這才轉身跑到段無咎跟前,伸出雙手求抱。

  “爹爹,小叔說你不疼他,那你疼馥兒好了!馥兒比小叔乖,一定聽爹爹的話!”

  聞言,段無咎板著的臉一鬆,笑得一臉開心的將段馥給抱了起來,逗道,“好,爹爹以後隻疼馥兒,哈哈哈……”

  “你,你……九丫頭,你這個口蜜腹劍的小鬼頭!”段無崖氣得跳腳,嘴上雖罵得凶,臉上卻沒有憤恨和生氣的表情,反而是又好氣又好笑。

  眼前自己的父親帶著段馥開心的離開,對於剛剛說的話,也沒有十分強調,段羽生不忘補充一句,“小叔,羽生待會兒將四書五經搬你書房。”

  “小狐狸,你就霍霍你家小叔吧!”段無崖氣得牙癢癢,他就搞不明白了,段大哥那麽正直嚴謹的人,怎麽就生了一窩的狐狸崽子呢?

  除了段馥和段羽生,還有剩下的六隻。段無崖扶額,覺得自己還是乖乖的去抄書好了,這幾隻要是知道自己和他們尊敬的父親大人唱反調,指不定還要想出什麽法子整蠱他呢!

  畫麵一轉,五歲的段馥被幾個模樣可愛的小哥哥圍著,貌似她正哭著,幾個小哥哥都哄著她,給她好吃的,好玩的。

  段馥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眼睛澀得發疼,卻又哭不出來。那麽多人對她好,她應該開心呀!為什麽要哭呢!

  然後畫麵一直往下延續,自她有記憶來,陪著她成長的哥哥們,疼愛她的父母雙親,以及府中的下人,一張一張的臉,一個一個的人不斷在她大腦裏麵閃現。

  最後的場景,便是亂箭射入府邸,漫天的亂箭,密密麻麻,劍雨一般射進了她的院子。她被侍衛護著逃跑,被哥哥們尋找,親眼看著哥哥們一個個的在她眼前被亂箭射死,倒在她的腳下。

  最後說出的一句話,全是,“小九兒,快跑!”

  “小九兒,快逃!”

  “小九兒,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活下去!”

  “小九兒,不要怕,三哥護著你!”

  然後三哥為了護住她,用後背擋住了亂射而來的長箭,將她送上了馬車,“不要回頭,拚命往前跑!”

  她拚命搖頭,“不要,不要!”

  她哭不出來,除了恐懼,她的眼睛裏全是亂箭和親人的屍體。

  “三哥,一起,一起!還有大哥、二哥……小哥哥,我們一起走,一起走!對了,爹爹會來救我們的,他和母親會來救我們的!”段馥尖叫著,伸手緊緊的抓住三哥的手不放。

  怎料,一枚亂箭再次射中了三哥,直接將他的心口洞穿。段馥清晰的看見,那尖利的箭頭,穿過了三哥的心髒,露出了他藍色的衣裳。

  那箭頭,帶著血,卻冒著寒光,詭異且嗜血。

  “三哥!”她驚叫一聲,想要跳下馬車,卻被三哥大力一推,給推進了馬車裏,隻聽他嚴厲的說道,“不準回頭,隻準往前跑!三哥若死了,看不見你逃出去……即便到了地獄,我也不原諒你!”

  那一年,她十三歲,而三哥,才二十二歲,一生中最美好的時間,卻因為這場屠殺,生死未知。

  那一天的天空是灰色的,四周的景色也是灰色的,好似一天之間,她的眼睛失去了全世界所有的顏色,但那刺痛人心的血紅色,卻宛若一把尖利的刀一般,狠狠的插在了她的心口上。

  好痛!

  她快要踹不過氣來!她努力的睜大眼睛,尋找著生的希望,然而結局卻是,她被一群士兵追到了懸崖邊上,車夫去向不知,估計已經死在了半路上。

  馬車墜崖那一刻,她手心緊緊的握著一塊玉佩。因為有人告訴她,這個人身份尊貴,她若能夠嫁給他,他定能護她一輩子。

  如此,她若找到這個人,是不是就能護住她的家人?不知,一切可不可以重來?

  強烈的撞擊感讓她痛苦的陷入了黑暗之中,最後一刻,她仿佛看見了爹娘的滿是鮮血的臉,一切……都來不及了!

  黑暗的盡頭,沒有救贖,隻有痛苦!

  段馥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蘇墨陽略顯憔悴的俊臉,他光潔的下巴上布滿了青色的胡渣,看見她睜開雙眼,他一喜,緊張的喚了一聲,“祝九,你醒了嗎?”

  她目光呆滯的看著蘇墨陽,明明是認識的人,近在眼前,卻仿佛隔了一輩子的時間一般,讓她覺得陌生,就連他扶在她肩頭上的雙手,她心裏都存著抵觸的情緒。

  “祝九?”見她目光呆滯的看著他不說話,蘇墨陽擔憂的喚了她一聲,然後側頭朝趙炎吩咐道,“去把大夫找來。”

  “是。”趙炎轉身出了房間。

  段馥看著這樣的蘇墨陽,目光動了動,那些存在她腦子裏的記憶是那般真實,讓她根本無法區分自己和原主,有何區別。

  或者,從原主的記憶在她這裏複蘇之時,她和原主,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一幕幕的畫麵,猶如親身經曆一般,她不是冷血之人,自然感同身受。

  更何況,她有一點覺得十分奇怪,她的大哥和小叔知道她會醫術,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一個人消失了三年的時間,就能習得如此精湛的醫術嗎?

  他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蘇墨陽看著段馥,良久之後,他將雙手從她的肩頭上移開,目光審視著段馥,“你昏睡了七日……本宮從未見過如此能睡的人。”

  “我……”段馥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幹啞得厲害,還有些疼。

  蘇墨陽聞聲,立即轉身去桌麵上倒了一杯溫開水,扶著段馥起身,將杯子遞到了她唇邊,“你昏睡太久了,眼下體虛得很,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段馥看了蘇墨陽一眼,沒有拒絕,就著他遞過來的杯子,將裏麵的水喝進了肚子。

  這時,趙炎領著大夫進入房間。那大夫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來到蘇墨陽跟前,先恭敬的朝他見禮,“草民見過七皇子殿下。”

  “起來吧!快替她診脈看看。”蘇墨陽吩咐道。

  段馥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這裏依舊是她的房間。蘇墨陽並沒有乘著她昏迷不醒,將她抬回王府。

  那上前,在段馥的脈搏上搭上了一條白色的紗巾,這才將手指搭上了段馥的脈搏,替她診脈。

  一瞬過後,大夫起身朝蘇墨陽說道,“殿下,這位姑娘是氣血攻心,才會忽然昏倒。如今人她人已經醒來,便已無大礙。草木再去開個藥方,您讓人替她煎來,每日喝上一碗,不出七日,她的氣色便會像正常人一般了。”

  “如此甚好。”蘇墨陽點了點頭,那大夫又被趙炎領著出了房間。

  段馥靠在蘇墨陽懷中,聽著他胸口不斷跳動的心跳聲,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此時方知,蘇墨陽為何會知道她的名字,又為何幾次三番的要將她留在身邊。

  隻是,將她留下,是為了保護她,還是為了……

  她垂下眼簾,想到這段時間的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大哥段羽生的忽然失蹤。她微微蹙眉,心中沒有任何頭緒。

  但她清楚的知道,那一日的滅門之災,是朝廷的人做下的。而膽敢對段家動手的人,除了那把椅子上的人,隻怕沒有第二人。

  為什麽?

  還有小叔的那一番話……莫非,蘇墨陽當年竟促成了這件事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