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心潮難平
作者:好夢留君      更新:2021-04-16 08:51      字數:2126
  陳宏謀將手一讓,潘啟率先上了馬車,鄭文輝向陳宏謀、何誌遠二人拱手作別,指揮著從人也紛紛上了馬車。

  因官道也都是黃土路,隻不過各縣裏平時有專人維護,比鄉裏的道路平整些罷了。

  為了不讓侍郎大人吃太多的灰麵兒,鄭文輝隻在前麵安排了一輛馬車做先導,潘啟的車排在第二。

  他對身邊的隨從吩咐一聲,自己也上了潘啟後麵的馬車,馬車一輛接著一輛的啟動了。

  何誌遠向眾兵士喝了一聲:“出發!”

  “嗻!”兵士們洪亮的應了一聲,齊唰唰飛身上馬,輕抖韁繩,雙腿一夾,催動戰馬跟著車隊出發了。

  潘啟家在同安縣白礁村,因兩地間沒有直通的官道,要繞道經過晉江縣。泉州到晉江縣六十餘裏,若是催馬疾馳,要不了一個時辰就到了。

  怎奈馬車速度要慢很多,而且潘啟是奉旨回鄉,又不是戰敗潰逃,著急忙慌的趕路也有失官儀體統,所以一行人馬不疾不徐的走著,在傍晚時進了晉江縣城。

  鄭文輝早就安排人來知會過,縣衙裏能住人的屋子差不多都騰空了,潘啟和鄭文輝等幾十人把驛館住滿了,其餘人都住進了縣衙。

  驛館及縣衙裏都準備了豐盛的飯菜,潘啟不飲酒,讓其他人隨意。因一路舟車勞頓,吃過了晚飯便早早的歇下了。

  翌日晨起,用過早飯,一行人接著趕路,晉江縣到同安縣有一百二十餘裏,中午在途經的小鎮中尋了一家最大的館子,一行人還分了幾撥才都吃過了午飯。

  車馬繼續行進了一個多時辰,再離同安縣城約二十裏許的時候,前麵的馬車忽然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了。

  潘啟掀開車簾看時,見前麵不遠處,一頂綠呢大官轎赫然擺在路邊,十幾個轎夫在一旁垂手站立。

  鄭文輝下了馬車,緊走幾步到了潘啟的車前拱手道:“潘大人,臨行前陳中堂吩咐下官,到這裏後一定要潘大人坐他的官轎,煩請大人下車升轎。”

  潘啟隻得輕輕點頭,緩緩的下了馬車,在地上站定了。有隨從趕緊將頂子雙手奉上,他接過來,端端正正的戴在頭上。

  因要謁見陳宏謀,所以昨天他下船前特意換上了一身簇新的官服。

  藍色的綢緞袍褂外罩錦雞補服,腥紅的頂子上一顆珊瑚鈕子在斜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真個是官威赫赫,氣派非凡。

  他略整了整袍褂,氣度雍容的向八人抬大轎走去。

  做了這麽久的二品大員,這還是他第一次坐八抬大轎。

  按朝廷製度,三品以上的京官,出了京城例坐八人抬官轎,但潘啟做事風風火火,坐不慣慢悠悠的轎子。

  而且他素來謹慎,心知自己是雜途出身,年少位高,最易招人妒忌,所以從不招搖。

  在京師裏按製坐四人抬小轎,到了京外,他也是坐馬車的時候多些,著急時幹脆帶了隨從,策馬一路狂奔。

  轎夫們極熟練的壓了轎,掀開轎簾,潘啟躬身進了轎中坐了,隨著輕輕的一聲號子,大轎已經穩穩的離地。

  鄭顯文帶來的隨從早已經全部下了馬車,在路邊擺好了儀仗,隨著他的一個手勢,隊伍又緩緩的啟動了。

  八抬大轎跟在儀仗隊伍後麵,鄭文輝沒有轎子可坐,隻有他的一輛馬車孤零零的在大轎後麵跟著。

  一百名兵士威風凜凜的騎在高頭大馬上,輕勒著韁繩緩緩的跟在後麵護衛著。

  車夫們趕著一長溜空馬車走在最後吃著灰麵兒,長長的隊伍逶迤著向同安縣城去了。

  潘啟坐在寬敞的大轎裏,有種四邊不靠的感覺,激動、惶恐、喜悅、自豪種種感覺一起湧上心頭,真個是五味雜陳,揮之不去。

  隨著轎夫們齊整的步伐,大轎輕微的上下起伏著,耳聽著橋杠發出單調的“咯吱咯吱”聲,他覺得有些憋悶,抬手拉開了右側的轎簾。

  舉目向外望去,家鄉的景色立即映入了眼簾,遠處青山如畫,近處綠樹蔥蘢,他望著這再熟悉不過的青山綠樹,越發的心潮難平。

  他自幼家境貧寒,家中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大。父親潘鄉是個地道的農民,卻對讀書明理有著深刻的認識,他將五個兒子都送進了白礁村文圃山中龍池岩上的華圃書院讀書。

  這華圃書院可是大有來頭,它是宋代理學大家,儒學集大成者朱熹創辦的第一個書院,是當時閩南規模最大的學院,被譽為“閩南第一學府”,朱熹曾親自在此講學授課。

  潘啟在學院就讀時,這裏匯集了閩南眾多飽學之士,方家大儒,到京師做了官之後,他還常為不能在學院裏完成學業而感到惋惜。

  這樣的學院,費用自是不菲,潘鄉為了供五個兒子進書院讀書,早出晚歸,日夜操勞,為少年時代的潘啟樹立了良好的自立自強,吃苦耐勞的榜樣。

  潘啟身為家中長子,立誌幫父親分擔養家的重擔。因見種著家中幾畝薄田難有出息,正趕上雍正五年解除海禁,十四歲的潘啟就輟學去了海邊給人當了船工。

  他個子長得晚,十四歲時瞧著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個頭,起初他娘不放心他一個人外出闖蕩,說什麽都不點頭,一定要再過兩年才肯放他出去。

  恰在此時,發生了一件讓他終生難忘的事,極大的挫傷了他的自尊心,堅定了他去外麵闖出一番名堂的決心。

  他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決然的上路了。

  至今他還清楚的記得,離家的那天,他隻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裹,懷裏揣了幾個餅子,還有臨行時娘用力塞進他手裏的一小串銅錢。

  爹娘和幾個兄弟一直將他送出村外十幾裏地,在他一再的懇求下才停住了腳,娘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用長滿老繭的手不住的抹著眼角。

  他走出了老遠,回過頭看時,全家人還站在那裏,娘一動不動的凝望著她,風吹亂了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