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寧的手指扣在桌沿上，靜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好歹做過大半年夫妻，你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這都哪跟哪啊？蘇瑾玉覺得，他簡直就是在耍無賴！

  顧彥寧看見她吃驚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淡下來，幾不可聞地歎了聲，說：“別緊張，我開個玩笑。那日在蘇府碰見你，瞧見那枚戒指，回去後不久就聽說了你表哥的事......我隨便找人一打聽，就知道......你回來了。我知道你做了那樣的事，你舅舅報複心那麽強的一個人，定不會輕易罷休。前日我去國子監找宋琤商議科舉的事，碰巧遇到了你舅舅和你表哥，便想著查驗考生是否有劣跡，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倒不如我隨口承認了，這樣一來，你舅舅也不敢再有動作，宋琤發現自己被我盯上了，以後也會老實多了。”

  他說完，望著她懵懂的目光，好像一隻小鹿......他頓了頓，又問道：“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

  蘇瑾玉在腦海中盤算著他的話語，隨便一打聽......碰巧......隨口承認......

  “您撒謊。”蘇瑾玉篤定道。他明明就是早有籌謀，卻不承認，還想著拿她當小孩子騙她。

  “這又從何說起？”顧彥寧無奈道。

  “我身邊的丫鬟雲舒，其實是您的人吧？”

  顧彥寧一怔，挑了挑眉，開始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小姑娘來。

  蘇瑾玉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心裏就越發有底氣了，連腰背都不自覺的挺的更直了。“您再怎麽神通廣大，再怎麽精於謀劃，要打聽我一個深閨女子的動向，都不是那麽容易的，除非我身邊有您的人......我也是從今早才開始懷疑，所以，下午我讓雲舒去送信的時候，特意算了一下時間。從我家到您當值的官署，走路去，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時間，可她隻去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就回來了。這丫頭從小在我府裏長大，平時連大門都很少出，壓根就不熟悉那段路，如何能那般快？你們之間定是有其他傳遞消息的方式。”

  還有一點蘇瑾玉沒說，那就是雲舒這丫頭，居然主動勸她獨自出門去見一個外男，這是一個下人該做的事嗎......

  顧彥寧不再說話了，食指在光滑的杯口摩挲著，覺得有點委屈了......

  蘇瑾玉實在看不透這隻老狐狸的想法，問道：“我說的對不對？”

  她追著問，他也不能裝傻，幹脆就都和她說了吧。

  “你分析的不錯。但雲舒這個丫鬟，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的眼線。她本姓陳，是我府上管家的侄女，你剛出生那年，她父母雙亡，管家就收留了她。那幅畫送出去後，我又覺得這個試探的方式實在不嚴謹了，你在自己府中如何，我也瞧不見。於是八年前，我打聽到蘇府的管家想為你找幾個同齡的丫鬟做玩伴，便想辦法把她塞了進去。我想著，你若記著前世的事，定會發現其中一個丫鬟的臉同先前的不一樣了......”

  他塞完人以後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去找他，就知道他猜錯了......

  怪不得。丫鬟的名字都是進了主子院裏後，再由吳媽媽取的。

  蘇瑾玉起初還以為，她覺得雲舒臉生，是因為院裏丫鬟太多，雲舒不常貼身伺候的原因，沒想到，和前世根本就是換了個人！！

  為什麽他重活一次，就能越活越聰明，把別人玩的團團轉，而她卻還是個糊塗蛋子......？

  “您現在既然知道了，以後，就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一下知道了這麽多事情，蘇瑾玉有些緩不過氣來，“我相信您的為人，您先前隻是好奇而已，原本沒想著用雲舒來做眼線，所以，即便她犯了錯，我還是會留著她......”

  顧彥寧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我可不是好奇而已。”為官多年，他最懂得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所以很少會僅僅因為好奇，而去做一件事。

  蘇瑾玉當然知道，這其中很複雜，那隻是她的說辭。就是這人怎麽還追著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顧彥寧拿起茶壺給她茶杯倒滿了，聲音輕柔：“雖說我是幫了你，但你也無需有什麽負擔。你也說了，我是個很精於謀劃算計的人，對我沒有利益的事，不會多做的。”

  蘇瑾玉看著他優雅從容，不疾不徐的動作，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黃昏的光線透過高麗紙撒在他的側臉上，浮著一層光圈。顧彥寧是那種很溫潤儒雅的長相，麵部線條柔和，單看著沒有什麽攻擊性，隻是靠近了還是隱隱有種權勢的壓迫感。

  “......我走之後，家中一切都好嗎？”

  顧彥寧聽到她的問話，喝茶的動作一頓，目光微沉，而後點點頭，說：“尚可。”

  尚可？那便是挺好的。

  也是，他那樣的身份和性格，即便沒有夫人和孩子，也不會過的不好的。

  “那......其他人呢？”他比她晚走那麽多年，最後壽終正寢了，應當是知道，未來的朝堂局勢如何變化的吧？

  “比如？”

  “比如，陛下和舅舅。”

  雖然直覺告訴蘇瑾玉不該問他，可她又忍不住想問，尤其想知道，趙弈長大後有沒有順利掌權，還是徹底淪為了葉家的傀儡。

  顧彥寧放下茶盞，聲音放低了些：“都挺好的。”

  蘇瑾玉有些失落，他明知道自己的目的，就是在敷衍她。不過也是，他們成婚大半年，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更別提什麽夫妻恩情了，如今她卻要來同他打聽別人的事，他不想說，也是正常的......

  罷了，過去如何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一世。

  “今日，多謝大人解答了小女的疑惑，這幅畫......就歸還給您了。”蘇瑾玉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