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蘇瑾玉已經可以猜測到，顧彥寧很可能從出生伊始就帶著前世的記憶，這種情節在話本裏邊，應當是忘了喝孟婆湯之類的吧。這也太扯了！

  “那會我才兩歲，忘了也正常。”蘇瑾玉解釋道。

  雲舒聽了卻疑惑地皺了皺眉，扭頭指著左麵牆壁上掛著的那幅畫作，說：“可先前奴婢來給姑娘打掃書房的時候，吳媽媽告訴奴婢，牆上那幅《竹林居》，就是顧大人在那次酒宴上當場作了送給姑娘的，老爺為了勉勵姑娘認真讀書，向顧大人看齊，回來後特意讓人掛在姑娘書房裏的。”

  蘇瑾玉慢慢站起身，朝牆上的那幅畫走去，目光呆滯。這是她重生回來後第一次進書房，沒有發現牆上何時多了幅畫出來。

  那是一副墨竹圖，大片茂密的竹林中坐落著一間普通的小院子，院門口的牌匾上寫著竹林居三個字。那是前世顧彥寧從顧家老宅分出來後，她住的地方。因為院裏院外都種了很多竹子，她便叫它竹林居了。

  雖然聽上去沒有什麽水平，但是她很喜歡，喜歡那的寧靜和寂寥，短暫的隔絕了她的傷痛。

  顧彥寧，他到底想做什麽？

  蘇瑾玉盯著牆上的畫看了許久，踩到矮凳上將畫取了下來。

  “姑娘您這是做什麽？”

  蘇瑾玉看著畫上的落款，淡淡道：“雲舒，幫我送封信給顧大人，今日黃昏，我想見他。”

  前世她就是一個遇事十分喜歡猶豫不決的人，到最後留下了不知道多少遺憾。這次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她要去親口問問他，他比她早那麽多年回來，還做過什麽，或者接下來想做什麽。

  雲舒應道：“奴婢這就去。”

  蘇瑾玉很快就收到了顧彥寧的回話，約她申正時分在銘風茶館見麵。

  他倒是連她想做什麽都沒問，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蘇瑾玉去赴約時，還不忘用布包把那幅畫裹好帶上了。

  一路上，蘇瑾玉的心緒都很雜亂，尤其當馬車越靠近目的地，她發覺自己的心就跳得越快，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她幾乎不了解顧彥寧這個人，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做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前世他們二人在婚前不曾有過任何交集，這一世，她如果裝做什麽都不知道，混過去，會不會好一些？

  蘇瑾玉正胡思亂想時，馬車就停下來了，她沒有下去，而是掀開窗簾往外看了看，目光逐漸沿著茶樓上移，最後定在二樓的某個窗戶上。

  顧彥寧穿了件天青色直裾，披了件黑色雲錦緞鬥篷，正背著手站在窗邊往下看，兩人就這麽措不及防的四目相對，蘇瑾玉的心髒猛地一跳，表情僵硬地放下簾子，尷尬兩字慢慢浮現在了臉上。

  他看見她了......這下好了，沒法躲了。

  蘇瑾玉隻好硬著頭皮下了馬車，命車夫和丫鬟都在原地等候，獨自一人上了茶樓。

  到了緊閉的包廂外，蘇瑾玉躊躇了許久才抬起手準備敲門，門卻從裏頭打開了。

  顧彥寧出現在了她跟前，離她不到兩步的距離，他身後還有一個男人，看上去像是他的幕僚。

  他來見她，還帶著幕僚做什麽？蘇瑾玉深吸了口氣，問道：“顧大人是有事要出去嗎？”

  “不。”顧彥寧做了個手勢，江啟寒便側身出門離開了，不一會就消失在了長廊盡頭。“我隻是怕你再不敲門，太陽都要落山了。”

  蘇瑾玉不由咬了咬下唇，原來他知道她站在門外的，卻等到現在才來開門。

  顧彥寧扶著門緣，見她低垂著眼簾，細密卷翹的睫毛撲簌簌的輕顫，好像在生悶氣......

  他彎起唇角，輕笑了笑，說：“別發呆了，進來吧。”

  蘇瑾玉聽到他笑，卻是一愣，抬起眼望著他，想了一會他適才那個笑，才回過神跨進了門檻。

  前世他倆成婚大半年，她都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笑聲呢，一次都沒有。原來他的笑聲是這樣的，悶悶的，有點沙啞，還挺好聽的......

  顧彥寧反手關上了門，順帶著上了鎖。蘇瑾玉聽見上鎖的聲音，下意識扭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麵色如常，好像沒覺得有什麽不合適的。

  “過來喝茶。”

  顧彥寧先是合上了窗戶，又走到茶座旁坐下倒茶，蘇瑾玉忙走上前坐下，把畫卷置於茶案上。

  “這是寒頂鬆翠，溏州產的，不苦，有股甘草的味道，你嚐嚐。”顧彥寧瞥了一眼手邊的布包，把茶盞遞給她。

  蘇瑾玉喝了一小口，除了舌尖澀澀的，什麽味道都沒嚐出來，就放下了。不過這茶她識得，她有個後來嫁到蒼梧和親的表姐明慧長公主趙懷瑛就特別愛喝，她每次去表姐府上說話她都會請自己喝這種茶。不過這都是另外的事了。

  她開門見山地：“顧大人應該知道，我今日不是約您出來品茶的吧？”

  顧彥寧點了點頭，道：“你說。”

  蘇瑾玉打開布包，取出畫卷，徐徐展開，直到露出畫上“竹林居”三個字才停下了。“這幅畫，是怎麽回事？”

  顧彥寧眼底含笑，隻看了一眼自己多年前的畫作，目光便重新落在了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身月白色山茶花底的素緞褙子，淡黃色百褶裙，愈加襯得她肌膚白皙細膩，還透著紅潤，眼裏也有光，很鮮活，比那日在蘇府碰見她時，要鮮活和真實。

  顧彥寧莫名鬆了口氣，麵對她的質問，隻是溫聲道：“我等了十二年，你可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這便算是承認了。

  蘇瑾玉的內心頓時一團亂麻，思緒混亂到不知該從何問起，她收起畫卷放在一邊，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所以您當年畫這幅畫，是想試探我？”

  顧彥寧十分坦然，頜首“嗯”了一聲。

  蘇瑾玉看在眼裏，忽然覺得，好像沒有什麽必要和這隻活了起碼一百來歲的老狐狸客氣，便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封舉報信，明明就不是您寫的，您為何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