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哪來倩女幽魂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36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長相思,長相思是苦澀的,人們卻甘於這苦澀。寧塵不知雲飛嫣到底給了自己什麽,到底與身邊的其它女子有何不同,但對於雲飛嫣,是沒來由的愛,見她歡喜自己便歡喜,聞她憂愁便添憂愁。或許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吧,沒有理由,就是愛而已。

  夜半的歌聲並不是來自夢境,它確確實實存在,就如當年雲飛嫣在耳邊輕唱,一樣的詞句,一樣的曲調,就連詞句中的癡怨也是那般。寧塵踏著院前閑置的馬槽飛躍房上,那長裙遠去,寧塵再淩空追去。

  過了兩處房舍出驛站,再往西,月光裏遠是幽光,是深邃,是遙不可及的過往與近在咫尺黑暗,“飛嫣……”

  那身影停下了,她一動不動,她呆在那裏,“飛嫣,我想你……”

  那身影再次動起來,寧塵緊追不舍。過了溪穀,入山澤,當一麵陡坡擋住了前人的去路時,她竟如蜻蜓般點點清波便上去了。

  坡不陡峭,但光滑難攀。寧塵邁步衝了上去,但未至半時滑倒滾了下去。再抬眼,依舊是月光,依舊是那個身影。“飛嫣……”

  寧塵癡癡地叫著,不住的爬著,從衝刺到手腳並用,從倉惶淩亂到沉著穩健,期間不知過了多久,摔倒山腳多少次。

  不知是何時力竭的,不知是何時沉沉睡去的,寧塵再次睜眼時卻是躺在榻上,是在麻亭驛的榻上,一切好似一個夢,但滿身的傷痕與痛楚卻告訴寧塵,這不是夢。

  “我怎麽回來了?”

  “我們發現時,郎君已經躺在這了”武玄搖搖頭回。

  對於這件事,隊伍眾人不敢提,湯閱等自責難堪更是避諱不言,寧塵也是要麵子的,自不會說。賜名是清早才回來的,比發現寧塵時還要晚,寧塵問起時,他言追出去,跟丟了。

  再兩日急行,會長武,於連雲堡落腳換馬。再行三日便過平涼,前抵彈箏峽。於郊外宿營,寧塵於帳中很快便睡了過去,忽而被冷風吹醒,寧塵吃力的睜眼竟見一輪盛月。

  驚起,方察此刻置身野望,寧塵拍了拍腦門,心中萬千疑問。發覺不是夢的寧塵苦悶大罵“誰,是誰?你給我出來……”

  此刻風很急,寧塵的怒罵早已隨風散去,他探著頭,望著腳下百丈深澗,再瞧峽穀遠處那星星篝火,那邊便是營帳了。

  爬下懸崖,寧塵嚐試過了,終還是放棄了。選擇自平緩處繞行下去,寧塵於林間穿梭,警醒著蛇鼠,提防著豺狼,會著月光斑駁,踩著荊棘亂石。於天光朦朧時,寧塵倒在營帳前。

  再醒來時,寧塵身上傷痕已被清理包裹起來了,“郎君,其他還有傷著的嗎?”

  寧塵搖搖頭,他不想開口,也張不開口。喝了幾口水,他抬手,半跪帳前的湯閱等人上前一步,繼續跪著,“將軍,卑職該死,是卑職疏忽了”

  “別說了,趕路吧”,寧塵實在不想提。

  姚彝,孟子吟已領眾人先行,留下湯閱等人是等寧塵醒來,如此隻需追趕過去,所以並未耽誤行程。這一日過舊簫關於平高歇腳,湯閱要加派守夜巡邏的人被寧塵製止了,寧塵自己本想守株待兔但頭一沾枕頭便睡著了。雖睡了過去,但一夜平靜。

  往新簫關趕,伴水而行,便是坦途。但途中驛站稀少,無法換馬,所以行進非但沒快,反而慢了下來。這一次寧塵將自己手腳都拴上了鈴鐺,就連簡陋的營帳也栓上了鈴鐺。

  不出所料的醒來,不出所料的被帶到荒野。這次寧塵依舊未見到人,但聞一聲馬嘶,而後寧塵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繩索所縛,發覺不妙時已然晚了,勒緊的繩索險些拉著寧塵飛了出去,接下來是野馬的狂奔和無盡的奔跑。

  這奔跑邁出的每一步都似搏命,所以絲毫不敢懈怠,當踮腳飛躍能夠油然而然的邁出時,寧塵已經掌握節奏了,當發力奮起時,寧塵忽覺全身充滿力量。端坐馬背的寧塵心中閃過一絲自豪感,但隻那一刻,隻那一瞬。因為一切都不容他去想,他忽見另一騎靠近,一聲哨笛,疲憊慢下來的野馬再次狂奔起來。

  被甩下馬背的寧塵竟本能的淩空翻轉,落地後的他也沒有停頓之機,他隻得再次狂奔,隻得重複著一切的苦難。

  不知何時野馬停了下來,寧塵癱軟在地上。似這一望的荒野,這一片星辰就是世界的全部一般,寧塵厭倦了,他想遠離這個世界,遠離苦難。他知道醒來時一定是在營地,所以他懶得動,他知道即使財狼來了也不會吃這樣一個滿身臭汗的家夥,所以他任由馬兒拖拽著。

  荒草,沙礫,即便是傷痕,是疼痛,寧塵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身處營地旁的溪水處。前來找尋的人也發現了寧塵,依舊對於這樣的怪事,寧塵不提,眾人不問。私下議論自是避免不了的。夢遊之症,那是眾人對這件事最終的看法,寧塵並未去否定它,因為他無從否定。

  原州至武州原是一條天然走廊,兩岸青山依稀可見,出武州境,便是一片蒼茫。至鳴沙前,怪事又發生了兩次,一樣的折騰,隻是折騰寧塵。第一次是響馬過境,寧塵醒來時身處荒瘠村落,還未搞清楚狀況便有響馬劫掠。拒響馬是村落男人們必行之事,寧塵這個不速之客自也不例外。再一次寧塵醒來時已身處響馬聚集之所,不出意外的被發現,不出意外的一場惡戰。

  前幾次已然想盡了辦法,隻是於長途奔襲的途中,人困馬乏,再怎樣預防總也有紕漏,況每次寧塵被劫,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即使湯閱親自看守,就守在寧塵榻旁也被打暈了去。到鳴沙前寧塵幹脆放棄抵抗了,原是他發現其實每次被劫走,雖都是被折磨,但第二日身體狀況越來越好。第一次時,第二日骨頭如散了架般,全身無力,酸痛。第二日便稍微有了點,第三日更是,如此,寧塵能夠清晰感覺到體魄是越來越好,似乎體內有源源不斷的一股氣流,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

  至鳴沙,有一人相候,來人是左威衛郎將契苾聳。番附涼國公契苾家族是將門世家,為鐵勒人,其祖為莫賀可汗,幾代人鎮守北疆門戶賀蘭道。當下涼國公為契苾明,授鎮軍大將軍、左武衛大將軍。今西征在即,又授其朔方總管、涼甘肅瓜沙五州經略使。

  契苾聳所來,是受父命為助西征的,如今安西局勢,噶爾·讚輾恭頓鎮蔥嶺之下,疏勒重鎮,噶爾·達古日聳鎮走廊咽喉,龜茲重鎮。這二人是大名鼎鼎的噶爾·東讚,即祿東讚的兒子,也是當今噶爾家族當家人欽陵讚卓的弟弟,他們也是吐蕃當之無愧的戰神一族。如今碎葉成了無主之地,為各方勢力的結合部,北有突騎施與咄陸五部,南有吐蕃噶爾·讚輾恭頓部,西接五弩失畢與流竄的西邦部族,東接西州,庭州的前沿守捉,其間更有九姓鐵勒混雜,所以當屬無主之地。

  “吐蕃人已立興昔亡可汗阿史那元慶之子阿史那俀子為十姓可汗,其部已附於吐蕃”契苾聳同寧塵於黃河岸邊高聲言。

  望著眼前的氣勢如虹,寧塵歎息一聲言,“願這浩瀚能夠吞沒人心的戾氣吧”

  ……

  至涼州驛,歇息半日,日暮時分,一駝隊自南路而來。是一個十來人的商隊,為首的是一個精瘦的男子,雖滿麵風塵,但飽讀詩書的風華是油然而生的。寧塵示意,孟子吟上前禮後言“遠客哪裏來?”

  回禮,那人鎮靜開口“自蜀地來,尊駕亦是遠道,都是他鄉浪子,便無有主客”

  吃了癟的孟子吟回來,寧塵耳語幾句,他會意點頭。至夜,孟子吟命驛丞備下酒菜,寧塵,孟子吟,姚彝,契苾聳,鎖兒,再邀早些時候的商隊領隊,幾人吃酒閑聊起來。起先那領隊還是很抗拒的,但招架不住孟子吟的熱情還是落座吃喝起來了。待三杯下肚,幾人才介紹起來,寧塵就以寧塵二字掩蓋身份,而這位領隊介紹自己姓郭名震。

  漸漸打開心懷,幾人越聊越投機,歡聲笑語傳便庭中,似周遭來來往往的客商官吏都是青煙浮雲般。酒半酣,郭震無意中提到吐蕃,這一下引起了寧塵幾人的興趣。

  “蕃番豪據西疆,周無大國可與之抗衡。若想削弱其,並不能自外部著機,它就好比那長安的火晶,要等它自內而外的軟化了,吃起來才甜美”聽到這番言論,寧塵很是驚詫,開口問“哦?看來郭兄已有主意?”

  擺擺手,郭震隻一言“主少國疑,已失先機耳”

  而後再談先朝太宗的水舟之論,郭震一言更另寧塵詫異,“刑律是君主的工具,還是弱者的屏障?若那些刑律成了勞苦大眾追求生養的障礙,成為少數人的壓迫工具,又是否違背法家本意?”

  這草草一宴,讓寧塵思緒萬千。至散去,回房躺下,眼前是在漏風中翩舞著的破舊的幔帳,它如此翩然,如此無著無安。這夜,恐難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