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詩興在青玉案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65
  迷蒙,困頓,絲竹聲聲與我無關。

  酒意浮沉,舞袖飄香,群臣盡歡與我無關。

  輕歌淺眠,雲煙入夢,依稀往景重現。

  “不如告退離去吧”一個聲音溫柔言。

  睜眼,飲一杯淡酒,寧塵渾渾噩噩言“無妨”

  此時忽有刀劍破風聲起,本能驚起,但見一人於庭中舞劍。放下警惕,再飲一杯,再入迷蒙。

  “金剛浩澤,素聞大周人傑地靈,賢臣良將者眾,今不才鬥膽,願討教貴朝健兒精妙武技”一人立於庭中傲然言。

  寧塵迷糊睜開眼,側身問言“誰啊?”

  “似是高麗將軍”

  “哦”寧塵並無興致。有一人斥聲出,是王孝傑,女皇點頭示意,二人便於庭中比較高下。

  從刀劍到拳腳,似在一搏生死,但又有所顧忌。最終王孝傑敗了,敗得不那麽難堪。金剛浩澤再言獻舞,有舞者四人,椎髻於後,以絳抹額,飾以金鐺。二人黃裙襦,赤黃袴,極長其袖,烏皮靴,雙雙並立而舞。

  這舞是慶賀他們的勝利,如此這小敗便有些難堪了。當年放棄安西四鎮一部分原因是與高句麗關係緊張,如今要收複安西四鎮他們依舊是一個問題。所以知道西征計劃的人都保持著克製,而那些絕大數者,都滿臉怒容。

  似乎這名為金剛浩澤的高句麗將軍並不想罷休,他又提說要以角抵之技見證兩邦和順。“浩澤掌我高麗無影鐵騎,宿衛我王。今見大周將帥雖多,但能與我一較者唯……這位將軍”

  殿中已有人站出來斥聲言“放肆,我大周郡王豈能與你等小國鄙將相較……”

  瞧那金剛浩澤如此氣盛,想來他奪得諜報獲知西征之事,不然他斷然不會如此鋒芒畢露。他所指的是寧塵和武淩的方向,此刻的寧塵已在迷糊中被他一指指醒,還不待寧塵弄清楚狀況,武淩已站起身來。

  去了寬大的袍服,二人開始角抵。這角抵其實就是摔跤,由兩個習武之人相較的摔跤其實並無看頭,沒有華麗的姿勢,沒有絢麗的技巧。二人就呆呆站著,暗中較力,竟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寧塵沒有和武淩摔過,但在天授軍中,他也算得上遊了。忽而遠處蒼穹一聲鳴響,那是端門賞燈放的煙火,勝負已分,武淩勝了。當即便有賞賜,賞賜的是錦布金玉。寧塵的困意似醒了幾分,當武淩落座後,探頭而笑,忽而,寧塵探頭間,見到了李霓俜的臉,喜悅而苦澀,一副難以言說的苦澀。

  “你瞧霓俜嫂嫂怎麽了?”寧塵往姚芯兒處挪了挪問。

  嬉皮一笑,而後開口“三郎可真是半世聰慧,半世糊塗”

  依舊不解,姚芯兒湊近來耳語言“陛下賞的是內府之物,且皆為三份”

  寧塵聽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緣是武淩隻有一妻李霓俜和妾室秀秀,所以這賞賜都多了一份。

  “陛下哪有閑心管兄長有幾房妾室,不過是心情暢快,多多賞賜罷了。就你們女人,竟一些無聊心思”寧塵毫不修飾直言道。

  聽言姚芯兒一努鼻子,小嘴一撅,而後乘寧塵湊過來咬耳朵還未退回去,一把抓住寧塵的腰,捏了捏肉言,“醒了吧”

  難得姚芯兒如此放鬆,寧塵的心情也暢快很多。這時殿中敗下來的金剛浩澤竟未退場,他再啟言,為呈遞第二份國書。他言國書分呈兩次,是為應當下上元節。雖然討厭,但天朝氣度不容拒絕。

  高句麗使團所坐處,最後一排角落裏一個身穿絳羅衣袍的人出來,珥兩為鳥羽,金銀做雜扣,衫為筒袖,褲為大口,白韋為帶,黃革為履。當他禮畢展開國書時,抬眼的寧塵恰見一個側臉,瓊鼻,微唇,細眉,削頜,那眉上似有點點細珠。

  寧塵呆呆望著,似遠處高掛的燭樹便是那抹夕陽,似那紅男綠女便是那青草野花,似那酒氣與爐香便是那熟悉的金風玉露,是那玉斷殘虹的香。“芙兒……”寧塵癡癡自語。

  國書宣畢,寧塵隻字未入耳,有大監近前呈過國書,那高句麗官吏退,寧塵依舊癡癡,癡癡望著他遠去,入座。入座後的那人竟挪了挪,再次隱於一畫屏後。寧塵往姚芯兒那邊靠了靠,隻瞧得見發冠一角,再往另一個邊挪,卻一點也瞧不見。

  那邊金剛浩澤並未罷休,武鬥一勝一負,如今他又提出文鬥,以詩文為名,行無禮之舉。但恰在這個尚文的時代,詩文算不得難求。一心探究那人真麵目的寧塵站起身來,他欲繞到對麵去一瞧究竟。

  迷蒙,酒意浮沉。寧塵剛剛退兩步,就被金剛浩澤叫住“將軍能在宴樂中酣睡,想來詩文也不會差吧!”

  寧塵頓了頓腳,裝作未聽見,繼續退去,“難道將軍隻會帶兵遊賞南北,或是隻願做一個被庇護於紅帳裏的閑散郡王”

  金剛浩澤劍指寧塵,話已講到這了,這般羞辱如若再退去,便不隻是個人的事了,丟的將是天朝的顏麵。早有義憤群臣站起,身旁姚芯兒武淩等都怒目赤臉,被質問的寧塵駐足一夕,隨即猛地挺立,一甩衣袖,寧塵邁步往前,口中輕吟“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一步步,寧塵徑直往高句麗使團走去,殿中已有宮娥端來筆墨,上官婉兒已跪坐案後提筆龍遊起來。寧塵隻瞥了一眼,放慢語速繼續言“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

  已一步步行至高句麗使團所坐處,寧塵的怪異之舉,讓眾人皆摸不著頭腦,已有膽小的使者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寧塵吟到“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探出頭,燈樹璀璨,畫屏後卻空無一人,再一個個瞧,高句麗的使團中似乎並無剛剛瞧見之人。

  似大夢初醒,似悵然若失,呆呆良久的寧塵癡癡一笑。眾人不知他笑什麽,隻以為他在遣詞造句,在為自己腹中詩文滿意而笑。此刻的寧塵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果真醉了,果真累了,竟出現了幻覺,竟做起了白日夢來。

  發覺身處尷尬的境地,寧塵邁步瞧見了上官婉兒,她偏過頭來,她垂眸一笑,一切釋懷。寧塵再次昂然邁步,“禁漏花深,繡工日永,蕙風布暖。變韶景、都門十二,元宵三五,銀蟾光滿。連雲複道淩飛觀。聳皇居麗,嘉氣瑞煙蔥蒨。翠華宵幸,是處層城閬苑”

  一指燭樹高台,寧塵豪邁言“龍鳳燭、交光星漢。對咫尺鼇山、開羽扇。會樂府、兩籍神仙,三春教坊弦管。向曉色、都人未散。盈萬井、山呼鼇抃。願歲歲,天仗裏、常瞻鳳輦”

  一氣嗬成,寧塵向上座女皇禮,而後以舊疾告退。女皇還沉浸在寧塵所誦詩文裏,被身後女官提醒,喏喏準了。姚芯兒出,一同告退,女皇亦準,忽省起,又有賞賜,與武淩一般。

  寧塵與姚芯兒出,寧塵行於前,姚芯兒提著裙裾快步跟著,“王妃就該有點王妃的樣子……”

  走出好遠的寧塵省起身後的姚芯兒方駐足等候,一路追趕的姚芯兒喘著氣言“那郡王就有郡王的樣子了?”

  突然的頂撞讓寧塵手足無措,“女皇可沒多賞我一份”

  聽言的姚芯兒亦被寧塵的話弄得不知所措了,良久噗嗤一聲,姚芯兒言“大人說的真沒錯”

  “什麽?她說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往皇城外去,過端門,擁擠異常,是觀燈的百姓。馬車上,寧塵瞧姚芯兒一臉歡愉“什麽事,這麽高興?”

  “為三郎,為三郎的詩文”

  “為我?為詩文?你是該多笑笑,這樣子更漂亮”寧塵亦露出笑顏。

  “萬家燈火鬧春橋,十裏光相照,舞鳳翔鸞勢絕妙。可憐宵,波間湧出蓬萊島。香煙亂飄,笙歌喧鬧,飛上玉樓腰”誦畢,寧塵又言“咯,單為你誦的,以後想想就快樂些”

  對坐女子羞意現,未開口,點點頭,偏過頭去。

  至府門,寧塵言“你回府吧,我去月影樓一趟”

  跳出馬車的寧塵聽到一聲,“謝謝……”

  似是未聽清的寧塵再次掀開車簾問“什麽?”

  “謝謝你送我回來”

  “該說謝謝的是我,回去吧,早點睡,不必等我”

  寧塵不知自己為何說這些,反正就脫口而出了,反正就說得自然而然。

  車中之人靜默無言,聽著馬蹄遠去,一滴淚落下,不知是苦澀的還是甜蜜的。

  至月影樓時,元夕特製的花燈將月影樓裝點得燈火通明,懸橋上高懸的花燈在呼嘯的風中忽明忽暗,如天上星辰點點,更有門樓上一朵金蓮,閃耀異常,如佛陀坐蓮,如金剛真身。入樓,卻很冷清,隻一些遊逛累了的人在歇腳吃茶。

  至後樓更加空曠,見到素素時,她正帶著武寧風歸來,“郎君”

  “人呢?怎麽這麽冷清?”

  “月兒娘子送憐兒娘子和闌兒娘子去了”素素低聲答。

  “嗯?去哪了?”寧塵摸了摸武寧風的小腦袋正欲轉身去,外間進來的正是月兒。“闌兒她們呢?”

  “三郎你先看這個”月兒遞給寧塵一信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