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奏呈於集仙殿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89
  時值寒冬,但人心枯寒比天地之寒更加可怕。

  沒有任何交代,寧塵在祠前點了一炷香。出,昂首闊步,突然後麵一聲呼喊“水奴,此去萬不可回頭”,是一個婦人,身旁是兩個稚嫩的少女,此刻她淚如雨下。

  快馬往偃師去,暗夜奔騰。過偃師縣城,於凶肆前寧塵突然勒馬停下,馬六下馬,敲開了凶肆的門。

  “郎君,當日便知今日事?”非煙趕上了問。

  “棺槨訂著,誰用還說不定呢,這不就用上了嘛……駕……”

  自偃師走水路,夜船往神都去。船艙裏,寧塵問“那孩子怎麽樣了?”

  “抱著兩個匣子說什麽他都不搭話”非煙進來言。

  “你多照看著些”

  “他以記事,心知是郎君逼死他的父親和高祖,將來……”非煙輕聲試探言。

  一個眼神,她不再言,寧塵道“讓他恨我吧,或許隻有這樣,他才能淡忘那些可怕的記憶”

  “但願吧”

  至第二日巳時,入洛陽。兩岸人群擁嚷,一片歡慶氣氛。因這一日是上元節,寧塵也正因如此才著急趕回。這個上元節與往年不同,女皇要大宴群臣,要普天同慶。

  這一夜寧塵一刻未睡,他一直於案前忙碌,他所忙的是一件大事。是遇到寧江竹後得知當下江南情形後,深思熟慮寫下的奏疏。

  馬六帶著水奴往縣館去,寧塵命謝小狸同非煙回府,自己則是單騎往陶化坊去。

  再歸府時,府中姚芯兒已在等待了,換過宴服,二人皆為朱紅。再知會東園,四人一同往宮中去。寬大的馬車上,武淩問“辦妥了?”

  寧塵點點頭,武淩再言“道仙的事我以悉知,三郎不必過慮,此時魏王即使再懷恨,也不會對我們有所動作”

  寧塵點點頭,然後取出懷中奏疏遞予武淩,武淩翻開細看。良久,他緩緩合上,再抬眼瞧過來時,神色裏,有讚賞,有驚異。

  “兄長覺得如何?”

  “三郎思慮周全已然沒有缺漏,今日先慎要啟西征之事,狄公要啟江南之事,此時三郎上稟,當為時機”武淩欣喜言。

  姚芯兒和李霓俜見寧塵和武淩二人如此,亦相視而笑。

  “倒是三郎,西征事,三郎到底是怎麽想的”武淩開口問。

  點點頭,寧塵開口“天授軍為先鋒先遣何如?”

  三人都瞧過來,姚芯兒眼裏的慌張和抗拒分明,寧塵卻正襟危坐。一個對眼,寧塵亦是神色複雜,有祈求,有愧疚,有欣然安慰。

  “吐蕃人凶蠻,且已在四鎮經營多年,三郎不可掉以輕心”,頓了頓,武淩又言“莫不是三郎已有考慮?”

  寧塵點頭言“有點想法,還需和兄長和先慎細細商議”

  武淩點頭,他深思言“西征之期還早,一為保密,二為有所進退。三郎先不要提說”

  須臾便至皇城前,下車馬,四人相伴入端門,至則天門前分開,寧塵武淩西行入長樂門,往集仙殿去。李霓俜和姚芯兒東行,入明德門,往椒房殿去。因宴會開始於戌時,李霓俜二人去椒房殿同那些王妃公主以及命婦貴女們歡聚去了,而寧塵和武淩,去集仙殿是為朝事。

  為防止狄公啟江南事後,女皇心情不悅,唐先慎早早便趕到宮門前。寧塵與武淩告進時,殿內已聚起多人,大多是此前打過招呼答應幫忙勸奏的人。所以當唐休璟都督的奏疏呈遞到女皇案前時,事已成了三分,再詢下站股肱,皆是讚同之意。少許反對者,見女皇那欣然神色,已再也開不了口了。

  朝祚新立,拓土開疆是千古功德,況安西四鎮本就是前唐國土,聰明人斷無反對者。寧塵原本以為武承嗣會來阻撓,但卻不見他的身影。想來他能夠有今日成就,也不至於太過愚笨。但他確實小看自己了,當日在雙葉集拋出的好處,便有這個已成定局的。

  命鳳閣會夏部協定西征事宜,又命唐先慎西歸帶去備戰旨意。

  西征之事安定下來,狄公啟奏。女皇聽罷,怒砸禦案上的杯盞。而後傳見寧江竹和陸雙蒙,氣氛瞬間低沉下來,待二人細細道完,女皇已坐立難安。眾人勸解,稍稍平複後,女皇即刻下旨,命狄仁傑為南五道黜置使,即日南行,徹查洪澤之事。又下大詔令,為推行新鹽政,製鹽法,問責有司。

  前狄公和寧江竹所言提到過寧塵,交代完一切,走下禦階的女皇瞧了瞧寧塵問“去雙葉集了?事情辦得如何了?”

  寧塵點點頭未言,就此時,又有洛陽縣令覲見,待他進來,啟奏汪懷真的首級被送至衙署,女皇方對寧塵示意。

  趁此時候,寧塵出列啟奏,然後呈上連夜寫好的奏疏,“臣以為,新鹽政推行不容有失。江南之亂,起於新鹽政,亦可終於新鹽政。新鹽政打破了舊有的鹽製,利益受損的有兩類人,一是數萬計的以運鹽為生的鹽夫,二為一些經營此多年的貴族豪商。安撫好他們,新鹽政推行便能輕鬆無阻了。食鹽官營,運鹽使下需要眾多的鹽吏,他們是征募而來,或是抽調其他府衙。如此隻能解決當下。何不將那萬計鹽夫征調過來,如漕戶一般,另設鹽戶,如此又可解決萬計生民的生計。而那些貴族們呢,可命所屬為他們開辦鹽鋪提供便捷,再以嚴法打壓”

  寧塵言畢,瞧了瞧女皇,女皇正仔細看那奏疏,抬眼,示意寧塵繼續言。

  “洪澤水匪,並不是獨一,洞庭,太湖,近些年來都不太平,江淮亦是。為甚者,是東海,南海。現今我舟師不足,已然無力大規模清繳。自前朝太宗時設楊州道造船大使後,經過多次東征,其間又與新羅交戰,今我朝艦船不僅不足,而且已經落後了。臣所啟事二,便是再授揚州道造船大使,會能工巧匠,建立水軍常備。如此一可剿滅水匪,掌控海疆。二可震懾新羅,以及南洋諸國。三為遠洋宣我天朝威嚴打下基礎”

  寧塵言畢女皇也看完奏疏了,她抬眼瞧下來,下站議論紛紛。女皇開口問,姚崇言皆是附和寧塵所語,問任知古和裴行本,二人所言,無可無不可,皆是不置可否之語。女皇一擺手言,“新鹽政之議準,有司即刻相較執行。水軍事,命閣部和夏部共議,再同西征事詳奏”

  寧塵心下已安,身心頓時放鬆了許多。

  眾人散去,女皇對寧塵並無特別交代。寧塵並未同武淩等往明堂去,而是候於殿前再次請見。

  “怎麽了?還有事稟?”

  寧塵示意,女皇退卻左右。寧塵方自懷中取出一卷成一團的錦布來,寧塵言“這是汪懷真死前所言,他是被人誆騙回京的。所為者,或是此物。為保此物不遺落,或被奸人得去,他已銷毀了”

  打開錦布,裏麵包裹的是一團燃燒後的邊邊角角。依稀有圖形,或有字句。大約可辨是一張輿圖,所繪為皇家林苑。但具體細節已無法分辨。

  瞧著桌上一堆廢物,女皇呆呆半晌言“嗯,汪懷真已死,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寧塵稱喏,而後女皇探問“事情辦得不錯,此番辛苦了。聽說你先前被謀刺,可還好?”

  “謝陛下掛懷,並無緊要”

  “怎可無緊要的,當謹慎些。今後出行,應多帶侍衛仆從”

  寧塵點頭應答,女皇又言“這樣,前日高麗遣使贈了兩個影奴,賞你一個”

  寧塵還要推脫,女皇意決,便難再開口了。

  又和女皇談了高句麗遣使之事,西征在即,和高句麗打好關係很是重要。後寧塵出,往明堂準備開宴,途中遇到了上官婉兒。

  “三郎近日還好嗎?”

  “還好,怎麽了?”寧塵摸了摸臉。

  “婉兒瞧三郎滿是倦意”

  “一夜未眠,此刻事了,確實困了”寧塵擠出一個微笑言。

  上官一拜,“三郎當珍重身子”

  至岔路,二人分別,如此短短幾句,似乎兩個人都會為了這短短幾句故意放慢腳步去等另一個人,而這其間花費的時間比幾句多用數倍之多也在所不惜。

  至明堂,人漸漸多了,由宮娥引寧塵入座,此刻他伴武淩坐於殿中,相較女皇壽誕時隻能坐偏殿,此刻寧塵已入王侯之列,便不可同日而語。看著不遠處禦階上的幾案,其下不多遠還有一幾案。寧塵瞧著那呆呆良久,心中呢喃:那時,李令月就是坐在那的吧!

  不多時,女皇出來,伴她出來的是李令月和上官婉兒。入座,大監提著氣高呼“賀……”

  眾人站起,齊聲高賀“上元安康……”

  接著便是皇親國戚出來恭賀祝言了,到明國公府時,四人站作一排,禮賀。女皇欣然抬手回一個安康。

  一切完畢,寧塵坐回幾案後,身心徹底放鬆下來,看來今夜就此過去了。約二刻,使節賀畢百官賀,而後聲樂歌舞起。

  “三郎困了嗎?”姚芯兒往寧塵身旁挪了挪問。

  寧塵確實困了,但他並不是因為這個埋起頭的,因為一雙眼,一雙眼裏有寧塵不曾見過的東西,那眼是李令月的,她正瞧過來,她正審視著自己。寧塵心懷忐忑,自那日下了她的馬車,寧塵就一直心懷忐忑,他不知何故,更不知因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