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是我逼死了他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480
  棋局謀於女皇命寧塵查辦汪懷真,而始於寧塵踏入天授軍軍營那一刻。

  第一步,於穆虎處得知汪懷真藏身柒玖莊,第二步,了解柒玖莊,命天授軍待命,第三步便是誘非煙感興趣。顯然她上鉤了,她不但感興趣,而且要親自探查。

  寧江竹之事是一個意外,但並沒有影響事情的進展,在謝小狸往狄府送信時,寧塵便命她持自己的寶印手書命天授軍行動推遲一日。

  到偃師後,四處閑逛也隻是為了坐實寧塵有所行動,馬六夜裏傳信,便是最為關鍵的一步,是非煙提出相伴而行後寧塵臨時起意的。那個接受馬六傳信的,是喬裝的天授軍軍士,而真正接頭的確在白日,所傳的信息,是命於白坡伏殺。

  受命的是穆虎安排的柒掌櫃的人,時間卻比非煙聽到的早了二刻。在白坡的暗處,其實還有一支嚴陣以待的隊伍,為十人,是早就潛出城的湯閱十人。接頭軍士也是他們中的一人。

  白坡上,柒掌櫃的人伏殺非煙所命察探的內衛,伏擊人有七人,察探者四人。寧塵所言,被伏者是想要逃亡的汪懷真一夥,所以他們並無疑慮。因汪懷真涉及各方勢力,當兩夥人打起來後,不多時柒掌櫃的人便敏銳地察覺有異,內衛處於劣勢,在生死抉擇間還是亮出了身份。

  但屠殺並沒有停止。寧塵得出了答案,湯閱等要做的是打掃戰場,不留活口。火也是他們放的,要做的是掩蓋雙方身份。

  馬六一早回偃師,去見的是柒掌櫃的人,他是去說明事情真相的,他還帶去了湯閱為他準備的斷肢。已被有所燒毀,但其上卍字紋身依稀可辨。

  就寧塵所言,夜裏命馬六傳信給天授軍宇文旅帥,命他在白坡設伏,但他卻於白馬寺耽擱了,所以晚了一日才到。白馬寺之事是經過那裏的天授軍和寺中僧人發生口角,至於為何僧人也會和人發生口角,是因為那些僧人是薛懷義的徒弟。

  雙方都不相讓,終還動起手來。至驚動薛懷義,天授軍便耽擱於途了。第二日是徐安期往白馬寺調解,天授軍方離去東來。

  內衛吃了啞巴虧,他們甚至不清楚和他們動手的是誰,柒掌櫃的人呢,認為是受了內衛伏殺。待宇文伽帶人趕到,前番被白坡之火燒得驚恐難安的符筶也坐不住了,如此大戲的最後一幕開場。

  符氏祠堂前,寧塵挺立問“莊主祖姓汪?”

  搖搖頭,符筶落寞言“老兒祖姓司徒,汪姓隻是恩姓罷了”

  “原來如此,莊主大義”寧塵開口。

  “當年在洛河上欠汪姓一條命,便舍一稚子,後他們搬去了洛陽”陷入回憶的老者神情暗淡。

  “所以汪懷真是你的?孫兒?”寧塵驚奇問。

  “事已至此,將軍要如何處刑?”

  “得先見到他吧?”

  進祠中,過序貞堂左行,繞見一處堆放雜物的院落,穿越囤著木料堆著破敗匾額的院子,在一間破敗的房間前,符筶停了下來。

  扣了扣門,開門的是一個麵色凝重的婦人。進,寧塵瞧見了一案前落寞地坐著一個散發的青年,“為何回來?”

  寧塵問,青年癡癡無言,“懷真,快答話啊,你不是說自己有冤屈嗎?”

  符筶言,汪懷真依舊不理睬,焦急的符筶再開口,“懷真,是天授軍,是天授將軍”

  汪懷真抬起頭,他瞧著寧塵看,良久,他跪了下去,他呼“殿下……”

  寧塵瞧了瞧周圍,牆邊用木料堆積起的半邊房間上鋪著草席被褥,幾個孩童窩在牆角,三個婦人隨汪懷真跪了下去。寧塵忽覺難言的苦澀,他示意汪懷真出去說。

  婦人在哭泣,孩童奔下來,抱住汪懷真,寧塵一甩衣袖等在外麵。

  “說吧”,寧塵站在一排排的排位下抬眼瞧著那供香嫋嫋問。

  “懷真糊塗,懷真該死”

  “到底怎麽回事?你為何不去嶺南要逃回來?”寧塵問。

  滿臉悔恨,汪懷真言“懷真本以為這輩子將老死嶺南,但剛行至黔州,就有人追來。來人帶著內子家書,另附書一封,為司農少卿王?的書信”

  “信中寫的什麽?”寧塵焦急問。

  “信中言宗公複相,朝中局勢大變。讓我盡早回到洛陽,得見宗公,我便可得赦”汪懷真言。

  寧塵不解,汪懷真接著解釋道“司農少卿王?與我本就親近,又同效右相岑公。此事他能幸免,緣是他去西京出公差了,所以他的話我必無疑。而宗公是我義師,前番罷相也是被排擠,此時相位空缺很多,他若複相,也是情理之中”

  寧塵點點頭,他所言的宗公是宗秦客,他的母親亦是出於明安王府的,但這位姑奶奶去的早,宗氏也鮮與明安王府來往。能讓寧塵對此人印象之深的是,他主持編纂《聖母神皇實錄》,並有傳言,他上古女神有過交流並暗中成為其臣子。該女神的名字其中有個字就是空,為了表達對女神的忠心在女皇稱帝創字“曌”,“日月當空,普照天下”實為空大於日月二者。

  “所以你深信不疑,回來後才得知宗公並未複相,而是故去了”寧塵轉身言。

  “對,後又得知王?被殺,方知自己上當了”

  “那你的家人呢?他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搖搖頭,汪懷真言“是一夥神秘人幫忙逃出來的。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但他們對這件事似乎很清楚,但我想他們應該不是一夥人,不然他們沒必要這麽做”

  寧塵點點頭,似乎一個謎團解了,但另一個謎團又出現了。“他們讓你回來,是為了什麽事嗎?”

  寧塵問,汪懷真有所猶豫,寧塵盯著他瞧,冷峻而堅定。

  “我想他們是為了上林苑輿圖”

  “什麽?”

  “那是當年重修上林苑時王?親自勘繪的,裏麵詳細繪製了上林苑中的暗渠和密道,有些甚至聯通皇城”

  “什麽?”寧塵驚起。

  “那麽說臘八謀刺是真的?”寧塵焦急問。

  搖搖頭,汪懷真言“不知,我手中的圖早就藏起來了,少卿手中還有一份”

  寧塵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他良久無言。

  “罪臣知道的就這些了,罪臣深知難逃一死,望殿下救救我妻兒,她們都是無辜的”

  “你可知他們為何不殺你?”

  點點頭,汪懷真言“陛下既以摧花詩做局,他們殺不殺我便無所謂了。留著我,有來俊臣之流在,或可傾覆更多權柄”

  寧塵點點頭,他漸漸開始欣賞這個人了,雖然兩人地位相差很大,但如此境地,還能夠如此清晰,寧塵有些不忍再言了。

  良久,寧塵開口,“再給你半個時辰,梳洗梳洗,好好告別”

  寧塵轉身邁步離去,身後一個聲音,是跪地之聲“多謝殿下,曾聽岑公言,殿下有宏圖之誌,有乾坤之懷。臣終對了一次”

  莊口,天授軍的臨時營帳裏,非煙服侍寧塵換上甲胄,掛好佩刀,“出了什麽事?要打仗了嗎?”

  寧塵搖搖頭,轉過身來。非煙吃力的為他緊胸旁勒繩,寧塵低下頭來,瞧著她,癡癡問“若有一日,我為護你們,為護更多的人,選擇永去,你們會怨我嗎?”

  四目相對,良久,非煙突然趴在寧塵身上,靠著那冰冷的鎧甲上。一旁謝小狸和馬六兩人退了出去,燈火搖曳中,寧塵看到了一滴淚。此刻他竟瞧不出一絲絲表演的味道,或許,演著演著,就忘了是在表演了吧。

  祠堂裏,誦告,上香,叩拜。三代人,莊主符筶,汪懷真,還有他的獨子。

  一切禮畢,汪懷真轉過頭來,堂上眾人從容鎮定。他們不見了戚然,都已梳洗過,換了幹淨的衣物,挽起了發冠。此刻的汪懷真身著官袍,他平淡而輕鬆,似是解脫,又或了無遺憾。

  寧塵示意,身後馬六遞過腰間的刀。汪懷真握起刀,笑了笑,正欲拔刀,寧塵突然製止,“也許你並無罪責,或許你可以不死。但,死,可能是當下最好的選擇。我向你保證,此刻我雖無力救你,但在不久的將來,我定會變得更強大,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去讓許許多多的人不再如你這般最終隻有死的選擇”

  寧塵言畢,汪懷真臉上露出的笑意,“取我的劍來”

  馬六解下了身後背著的劍遞了過去,劍出鞘,崢嶸傲慢。一道寒光,寧塵捂住了身旁非煙的眼。倒地之聲,啼哭聲響起,但都強忍著,都捂住了嘴。

  符筶上了一炷香,他顫巍巍走近來,他拾起了地上的劍,然後猛得砍了下去。一個噴灑鮮血的球狀物滾了好遠。他一步步行至高台,取下匣子,然後捧著它裝了進去。

  再行至一個已經目光呆滯,有些癡傻的孩子身旁,符筶蹲下來,他沉聲道“水奴,要記得你父的話,要好好活著。放下仇恨,放下過去,做一個人,做一個好男兒”

  將木匣遞到孩子懷裏,符筶起身,他麵對寧塵跪了下去,他叩首言“讓孩兒隨將軍去吧!哪怕是做一馬奴”

  寧塵想開口,老者符筶已再次叩了下去,寧塵上前欲攙扶起他,他往前湊近言“陶化坊南曲,丁四紫軒,東院桃樹下”

  寧塵退一步,心中默記。眼前符筶,持劍昂然,如汪懷真一般,符筶也自刎了。他本可以不死,但他選擇死去,或許這是他的唯一心願了吧。

  隨著符筶的死,那癡傻的孩子似回過神來,他放下懷中匣子,起身往高台去。踮起腳來,恰恰夠到台上另一匣子,然後一步步過來,他吃力的拾起劍如他高祖一樣,他往地上符筶屍身的脖頸處劈去。

  顯然他的力量不夠,寧塵不忍,示意過後,謝小狸拉起孩子,馬六完成了接下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