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淚落傾訴愛恨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64
  寧塵進宮後,姚芯兒為防不測做了幾處安排,一命樂果兒同非煙等陪同姑奶奶往左近寒門寺進香,二派人傳訊晨起出城的武淩,三通知父親姚崇。

  寧塵得知府中情形是快馬疾馳而歸的,遠遠的,武若夢跟隨著,兩人穿過街巷,驚得行人四散。至府門前已是人去空寂,馬六立於門前焦急踱著步子,“人呢?”

  “走了,我派人跟著了,隻不過……”馬六頹靡言。

  “哪個方向?”

  “出城,南……”

  “駕……”一揮馬鞭,寧塵再次奔馳而去……

  “阿兄……”武若夢正欲上馬,韁繩卻被拉住,“娘子,我去吧,府中看著點,莫讓消息漏了……”

  往城外,寧塵未曾停歇,他一路駕喝聲不斷,隻想快點趕上。出城五裏,官道車馬多了起來,再五裏,有岔路,但見一人一馬候在道旁,“郎君,遵娘子令未曾過手,兩邊都派人找了,詢過路人,該是這個方向……”府中一侍從下馬躬身言。

  寧塵回應點頭,而後往所指方向奔去,不多時前方一輛馬車出現了,馬車行進得很快,是匆匆逃離的模樣,寧塵駕喝一聲追了上去。

  北風淩冽,吹起袍服,吹起車簾一角,隱約一個紅裙豔豔的身影格外醒目。當寧塵跳上馬車,車夫不但沒有停下,還揮鞭加快。鑽進車內,是一張熟悉的臉,卻不是寧塵所想的,“是你,你主子呢?”

  所見的是嫿,她雖扮著李令月,服飾相同,妝容相似,但隻一眼,便可辨出來。她懷中披風下緊抱著什麽,她見到寧塵的那一刻,轉瞬而逝的是畏懼,而後表現出的那份淡然,讓寧塵看到了李令月的影子。

  她未回答,她時刻戒備著,“交出來吧,我不會讓你帶走他的”

  依舊沒有回答,寧塵等了一刻,而後探手去搶,二人便於狹窄的車內動起拳腳來,嫿當是自幼習武的,身手很讓寧塵意外,但她隻能用一隻手,裝扮又有所限製,沒出十招便落了下風。

  當寧塵搶過她懷中之物時,竟是一個包袱包裹的白布娃娃,憤怒扔掉,寧塵擒住她的一邊肩,將嫿按到車壁上,準備逼問起來,“孩子呢?”

  剛開口,嫿的痛苦哼叫讓寧塵覺得不適,而後隱約察覺不對勁,撈起她身著的披風和外裳,肩頭有血痕,往下,似有血滲出。寧塵有些發愣,而後粗暴地拽住她的襦裙拉了下來,她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去遮蔽暴露的身子,寧塵偏了偏頭,瞧見她的麵容,亦是無喜無怒的,是那樣平靜。她在隱忍,連痛苦也是隱忍著的,但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痛苦。瞧著那細潤的背上滿是傷痕,那是鞭子抽打留下的,寧塵曾經受過,他很清楚。

  “因為昨晚?”

  嫿沒有回答,寧塵鬆開了她,而後沉默片刻方鑽出車去。一個口哨,馬兒追了上來,待寧塵跳上了馬,提著裙裾,捂著胸脯的嫿鑽出車來,她跪坐猶豫,而後顫聲開口言“王,是母親,莫要錯怪了主子”

  ……

  回到起先那個路口,侍從還守在那裏,見到寧塵,侍從已明白,他搖搖頭,指了指另一條道言“六阿哥追去了”。寧塵有些氣惱,有些憤怒,而後他突然省起,省起不久前擦身而過往回城方向的那輛馬車,當時他一味追著出城方向的馬車,那輛很醒目的馬車便隻是匆匆一瞥。

  再次揮鞭追去,很快便追上了那悠哉悠哉的馬車,雖沒掛幡幟,但寬大豪華,再看那並行的兩匹高頭馬兒,絕不是一般的馬。寧塵毫不客氣,直接用馬鞭撈起車簾來,一雙含愧帶怯的眼,確是李令月。

  寧塵鑽進車中,車夫放慢了速度,李令月偏過了頭,她不敢看寧塵,她逃避著雙眼。

  突見語塞,寧塵也一時開不了口,忽得省起,寧塵質問“凡兒呢?”

  “是我的爭兒”李令月轉過頭來,傲然言。

  “爭兒,你想讓他為你爭些什麽?”依舊不善。

  李令月沒有回答,眼裏是憤怒,亦或莫名的感傷。隻一瞥,再轉過頭去,是短暫的沉默,而後李令月再開口,聲音是平靜的,毫無波瀾,“我隻想讓他活得有尊嚴”

  “讓他做一個平凡人不好嗎?”寧塵反問。

  “你覺得還可能嗎?從他出生那一刻起”

  良久的沉默,寧塵再開口時,已然沒了先前的氣勢“至少我不會讓他置身險地”

  戳中了痛處的李令月眉目微顫,衣襟下是握緊的雙拳,寧塵還想開口,瞧見自責懊悔模樣的李令月,再也說不出口,唯有沉默。當寧塵轉身準備鑽出車去時,就聽得“你說過,我是你的女人,對嗎?”

  寧塵僵在那裏,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分明聽得清楚,他沒有回答,身後又有一個想竭力平靜下來的聲音問“倘若沒有爭兒呢?”

  一句句戳在寧塵心間,他再次癱坐下去,他依舊沒有回答,“我曾深愛著一個男人,自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下定決心要和他共度餘生,我給了他我的溫柔,給了他我的驕傲……”

  “我以為他會愛我,如同我愛他那般,我以為我們會很幸福,如同尋常人家的夫妻。清晨我為他篦發,他為我描眉,日暮攜手相依,看那天邊的霞,園圃裏嬉鬧的兒郎……”

  “我終究錯了,是他告訴我我錯了,大錯特錯,錯得荒唐。因為我的錯,他痛苦一生,我煎熬半世。他說我不懂,說我以為的愛,以為的愛情,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他說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喜不喜歡,他愛不愛……”

  “是啊,我沒有問過他,是我太自負了,是我以為自己是公主,是父皇母後最疼愛的公主,是諸臣眼裏尊貴無二的公主,我便可以得到天下人的喜歡,他便沒有理由不愛我”

  寧塵靠在車壁上,靜靜地聽著,他不敢去看她,隻偷偷瞄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是他讓我懂得,愛與貴賤無關,與付出與回報無關,愛情,或許就是這樣一個眼神,這樣平靜安詳。他愛那個女人,他為了她可以冷落我,為了她可以對我殷勤。他精心策劃,他挖空心思,隻為讓她活著,隻為旬月的那一次相會。假死,嗬嗬…,真死,嗬嗬……他以為我容不下她……”

  “是啊,我怎麽會容得下她……”

  李令月陷入了過往裏,神色愈發暗淡了,寧塵往她那個方向挪了挪,終於開口了,“容不下嗎?”

  “妥協,讓步,你以為這些是什麽,是出賣尊嚴換回來的不值一提的感動,是施舍,是表演的愛意,那是羞辱,是以愛之名的羞辱……”

  “所以你……”

  “他是我丈夫”李令月抬眼答,淚落了下來,落在衣襟上,落在寧塵探過去的手上。

  車外風愈發淩冽起來,行得很慢,所途是一片開闊,呼嘯聲愈烈。寧塵的肩頭,趴著放聲大哭的李令月,是宣泄,是懲罰自己,她似要將所有眼淚在這一刻流盡,寧塵自那吹起的車簾間隙見到了枯黃,見到了衰敗,見到了無盡的悲涼。良久,寧塵淒聲問“那我呢?”

  忽得自寧塵肩頭起來,李令月瞧著寧塵,四目對視。寧塵在那雙眼裏,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暗淡神色,看到了自己臉頰的熱淚,“是她嗎?那個與你並肩攜手的女人?”

  寧塵沒有言語,此刻他正恍惚在紅梅下氤氳中,此刻他恍惚於雲飛嫣就在身前,那淚頰,那眼裏的疼愛,一如過往。他忽得心如刀絞。

  直到起身離開,寧塵也沒有回答,他想逃離,想逃離這,逃離這深陷的憐惜與被憐惜裏,逃離於兩個靈魂相互溫暖愈發靠近而不知覺裏。他害怕赤裸裸,害怕傷害,他寧願懵懂,寧願含糊不清,他感受到了,他怕那是她口中的侮辱,害怕是自己以為的寄托。

  寧塵跳下了車,他不敢回頭,車內傳來一個聲音“你應該逃,應該害怕,你是爭兒的父親,隻是我孩兒的父親”

  寧塵聽得心腑都在發顫,聲音遠去,他也心神恍惚起來,而後一聲呼嘯將他打醒。猛地清醒過來,寧塵才發覺,似有大大的不妥,一量馬車正自岔道過來,它就在那裏,不遠不近……

  寧塵漫步大道,他懷抱著冬日的冷峻,心中莫名慌亂。不多時,一輛馬車悠哉趕上,是嫿,嫿正駕著車。

  “車夫呢?”

  嫿沒有回答,寧塵看到了馬車縫隙滴落的血跡,“為什麽?”

  嫿依舊沒有回答,她隻是低著頭,隻是等待著寧塵的斥責,“隻是因為他聽到了我們說的話?隻是因為他知道我看了你?”

  寧塵憤怒了,他看到了鮮紅的血在滴落,似那就是自己動的手,似那裏麵躺著的是那些曾經因自己而死的人。聽完寧塵的話,嫿搖了搖頭,躬身平靜答“主子更在意王放過了奴”

  一拳捶在車轅上,寧塵哼了一聲,怒言“自以為是,我看是你的阿娘更在意吧”

  嫿躬身不再言語,其實寧塵並不清楚李令月會怎樣,但他希望李令月如自己希望的那樣。至於武寧凡,自見到李令月那一刻起,孩子便搶不回來了,寧塵意識到這一點,也就不再抗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