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真言還是醉語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86
  最後一日亦是抓緊夜判。等候夜判結果的寧塵實在受煎熬,便隨性依於幾案旁睡著了。馬六等不知何時為他披上了一件精美的披風,那還是離開太原時雨昔親手做的。不知何時,寧塵被叫醒了,看外麵天色,已然朦朧了。這時幾個主考司遞上一份名冊來,寧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看起來,皆是士子的姓名籍所以及策文的分數。

  寧塵仔細瞧了瞧,發現有幾處空白,是幾個名字,沒有分數。細細看來,這幾個名字是孟子吟,薛稷,姚方,姚文懷,崔向,王驥,李脩……,共十三人之多,寧塵發現這些名字,以及其後的籍所皆和自己有些關係。

  立刻想到了什麽,喝了一口涼茶的寧塵還發現,這冊子上的分數不是一次填好的,上麵最近填上的幾人似都和琅琊王氏有點關係,這更印證了自己的想法,看著琅琊王氏那些不高的分數,寧塵將冊子推了過去,然後厲聲言“去把這幾份策問取過來”

  不多時十幾份策文擺在寧塵案頭,指了指,一主考司會了意,翻看讀起姓名和分數,寧塵提筆摘錄起來,皆如實摘錄,而後寧塵還查驗了一遍。然後命筆吏重新按高低排名抄錄一遍。

  對於孟子吟來神都參加秋科的事,寧塵一無所知,而自己作為掌握這次科考話語權的人,居然連自己的親友來參加都不知道,想必是他故意避而不見的,這一點更讓寧塵對這個表兄好感增了幾分。

  開宮門,寧塵與權知貢舉王方慶一同進宮向女皇呈報上榜名冊,女皇閱覽後禦批禮部會四方館主後事,其後布榜以示天下。

  此次共錄明經二十又三人,進士上榜二十又四,餘三科共十人。其較於往年少了些,或是少了那些“加塞”的。

  寧塵再同王芳慶去閣台過書,而後閣部便開始著手都堂唱第與南院放榜事宜。寧塵對於這次科考之事,最大的感覺是不嚴謹,當然緣是他是一個經曆過另一個世界的多次國考之人。謁宰相與謝主司便是放榜後進行,寧塵亦在被叩謝者之內,對於這種突然的大禮,寧塵很有種德高望重的感覺,雖然依著相公,主司的模樣,都坦然接受了,但心底裏還是發虛的。一切禮儀完畢,寧塵便逃了出去。

  三日未回府,已有思家之情,出了都堂,便往府中趕去。未行多遠,便有人攔道於前,寧塵探頭望去,是孟子吟,請上馬車,兩人相視一笑。

  “表兄雖落第了,卻無愁苦模樣,倒是比那些士子們要看得開些”寧塵拱手言。

  “若不是表弟出了這知貢差使,我就安心答複了,也不至於落了第”孟子吟亦回禮言。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三十明經老,五十進士少。我比表弟虛長一歲,下科再考便是,何須憂愁感傷”

  “表兄成全了陽,當受陽一拜”寧塵坐直躬身。

  孟子吟亦躬身“某又何嚐不是成全自己”

  二人深知對方心意,再露歡顏,而後寧塵便派四寶去營房請武淩,三人於府中徹夜豪飲。

  第二日寧塵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璃茉兒房中,她已不在身邊,喚了兩聲她方自外進來,看來是起來很久了,“郎君醒了?剛剛去給郎君端醒酒湯了”

  “幾時了?我怎麽……”寧塵捂頭言。

  “巳時剛過,郎君夜裏酒醉了,是奴扶郎君回來的。娘子身子不利索,一早便歇下了,我就把郎君扶我這來了”璃茉兒言說者,又喚了婢子打水來,再扶寧塵起來穿戴梳洗。

  “芯兒怎麽了?不舒服了嗎?”寧塵好奇問。

  “是,是那個……”

  瞧她模樣,寧塵已曉幾分,梳洗畢,方往姚芯兒處,探問幾句,她扭捏應答。早膳已過,姚芯兒又命廚下準備了一碗清湯,和著醒酒湯寧塵一齊喝下。

  “三郎真是個另類”待寧塵食畢,姚芯兒感慨言。

  “嗯?怎麽了?”寧塵疑惑抬頭。

  “若他人,莫有不招攬安撫者,唯有三郎棄一眾士子門生不顧,全然沒有求才之心”姚芯兒言。

  寧塵接過婢子遞過來的玉靈膏吹了吹,再遞給姚芯兒。還在想姚芯兒話裏的意思,突然想到什麽,“吖,新科舉子們今日要登門謝恩”

  一拍大腿的寧塵立刻彈了起來,回身望望那高掛的太陽,寧塵一臉懵。

  “你不是都留書不見了嘛,還這麽激動做什麽”姚芯兒一邊喝著玉靈膏一邊言。

  “留書不見了?留什麽書?”

  “你不知道?”

  寧塵更懵了,一旁的璃茉兒開口言“郎君夜裏說了不見,還說盡管喝沒事,然後留了書,讓沫兒今晨張於府門前”

  寧塵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你不信,我讓人取了你的手書來”,璃茉兒也慌了。

  不一會兒,一個婢子取來一頁紙來,上書:厘末參差錯曇開,曇開夜半落蓬萊。蓬萊無見彩娥舞,姽嫿二峘雲煙黛。翠珠滴落池驚寒,浮萍一葉乃鬥蚺。我輩若得安平路,旦為佼人極樂晏。周郎才高望月遙,蓬蒿吾心覓窕窕。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標題又不見二字。

  寧塵反複讀了幾遍這首詩,驚歎問“這是我昨日所作?”

  璃茉兒點點頭,“你貼出去了?然後他們看到詩就走了?”

  依舊點頭,寧塵扶額感歎,而後湊上去捏著璃茉兒的小臉言“沫兒啊,你確定我那會兒是清醒的嗎?醉話你都聽啊”

  小臉紅撲撲,眼裏滿是無辜,寧塵擠了擠她的小臉方鬆開言“哎,算了,有一首詩,總比直接置他們不理的強”

  璃茉兒逃開了,躲到姚芯兒身後,姚芯兒護著她抑揚頓挫的誦著寧塵的詩,而後開口道“厘末,姽嫿,翠珠,浮萍……芯兒怎麽覺得三郎的詩是有所指的”

  璃茉兒不知是羞還是怕,更躲在姚芯兒身後不敢露頭,寧塵想了想言“該是覺得她們這樣的妙齡女子孤老於這高牆之內是一件悲涼的事吧!”

  姚芯兒不再言語,良久,她抬起頭問“三郎是在尋找一條安平之路嗎?”

  “若有一天你我之心有了隔閡,你會離開我嗎?”寧塵一笑,沒有回答,反而問。

  “離開或許會,但我要尋找消除隔閡的路,然後沒有隔閡的回來”姚芯兒瞧過來,眼神堅定,那一刻寧塵發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心間。

  “異類”寧塵的詩和他的行徑,很快便傳遍了神都的大街小巷。科考結束,孟子吟自然是住進明安王府的,同姚芯兒吃過午膳後,寧塵又尋孟子吟談天說地去了,兩人真的有很多話可說,寧塵尤其感興趣的是,他在很多地方生活過,知道很多風俗和異事趣聞。

  這一日寧塵回了傾心樓,多日不見,燕爾新婚的兩人一番親昵自不用說,夜裏寧塵多番逗弄,樂果兒皆以寧塵身子未大愈推卻,最後仍舊耐不住寧塵的鍥而不舍,一番情雨歡愛難言其狀,各自心滿意足,方自睡去。

  寧塵第二日醒得很早,是被樂果兒拽醒的,“今日要見那些曲謝的舉子們,還得去四味齋複診,若這次還不去,神醫該生氣了”

  寧塵乖乖坐在鏡前任憑果兒的擺弄,回聲言“哪有那麽多氣,神醫確實是醫術不錯,不過就是個冰美人,這女人嘛,就是小氣”

  耳朵上多了兩隻小手,二人再次嬉鬧起來,而後不久,二人方攜手往聽嗅軒去。今日的聽嗅軒氣氛有些奇怪,一向比較沉悶的早膳時間,還未進門就聽得裏麵傳來了歡笑聲,走近一聽,原來是姚芯兒和雨昔二人在說笑,難得這二人這麽高興,寧塵不覺也露出笑顏。

  “什麽事,這麽高興,可是昨日回尊家,遇到了什麽喜事?”寧塵問姚芯兒。

  “沒什麽事,正和大人說三郎的詩呢”寧塵一聽訕訕不再問,眾人聽言,皆笑了起來,唯有剛剛落座的雲玉溪和寧塵一樣低頭未笑。

  “糊塗三郎,怕是以後三郎要落了這個綽名了”武淩自外進來笑言。

  眾人打過招呼再落座時,寧塵四望在找那茉兒小家夥,卻不見她人,“沫兒早躲起來了,三郎是自己闖了禍,卻怪罪咱們那可憐的沫兒”

  姚芯兒言畢,寧塵立刻言“哪有怪罪她,不過是想讓她找六阿哥去外麵打聽打聽,看如今這城中又該是怎麽說我的”

  武淩笑了,而後言“原來三郎還未修得視浮名如塵土,我想世人無非有三種言論,一曰三郎傲慢,我明安王府拒賢忌才;二曰三郎清高,我明安王府不戀權勢;三曰三郎糊塗,我明安王府是紅袖場英雄塚”

  眾人神色各異,獨寧塵拿了身旁姚芯兒的手帕淨了淨手,準備大快朵頤。

  武淩頓了頓又道“然世人不知,三郎是一個不願為人師者,是一個不喜攀附者,是一個愛惜女子悲憫蒼生者”

  武淩此言一出,寧塵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就聽得“他優柔,他軟弱,他還固執愛衝動,有時就像一個孩子。大郎你既為兄,還請多多看顧於他”

  雨昔言畢,武淩點頭答是,氣氛又活躍起來,這樣直麵被人評價的機會不多,寧塵覺得那感覺很奇怪,但很舒服,很溫暖,此刻他就像一個孩子,低頭聽著,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