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樂果兒的傷心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313
  較真,如果沒有較真,人生或許失去了很多樂趣。寧塵從前不是一個較真的人,也不曾執著於什麽,但隨著一次次的苦難,他在慢慢改變,這些改變雖是緩慢的但也可察覺得出。

  在自上陽宮回明安王府的途中,寧塵一直在思考著女皇剛剛的話,他不得其解,困擾其中。

  周興,丘神績和李叔克合謀陷害,致使寧塵差點枉死,不知是處於愧疚,還是本就是女皇的一盤棋,寧塵獲得了諸多封賞,有禦藥,金銀等,更有命寧塵為禦知貢舉使,為天子特命,監協秋科事務。相較於金銀等,這禦知貢舉使之職才是恩賜。女皇原本是想加封的,突然改變主意授這差使,其間緣由寧塵不得知,但他猜想這是武承嗣和武三思提出和爭搶的,自己是恰逢其會,撿了個便宜。

  宣布完任命,又單獨留下寧塵。女皇下了高台,走上前來,圍著寧塵打量良久言“你怨恨朕嗎?”

  寧塵回身言“不敢”

  “你應當清楚,無論你做與不做,朕隻能如此,因為你的出身,你的姓氏”

  寧塵未言,女皇又道“你受了苦,卻幫了朕,朕一向不喜與人計較,此一事便過去了,你答應朕的,要時刻記著”

  寧塵在想女皇話中的意思,其實不難理解,武周新立,武姓諸王眾多,殺雞儆猴是必要的,自己便是那隻雞,女皇的態度無疑是對武姓諸王的一種警告。女皇說做與不做不重要,寧塵抬手言“敢問陛下,若奸賊詭計沒被戳破呢?陛下要怎麽處置臣”

  女皇回身直勾勾盯著寧塵,良久言“為朕犧牲的人太多了”

  女皇神色暗淡下去,已然轉過身去。

  “如果有一天陛下不得不犧牲臣的時候,請陛下不要傷害無辜的人”寧塵沉聲言。

  “你是在說那兩個孩子,是在責怪朕?”再次轉過身來,臉上無悲無喜。

  寧塵挺直身子言“那臣鬥膽,是陛下所為嗎?”

  “是不是朕重要嗎?天下人都會認為是朕”

  寧塵不再言語,聽女皇的口氣確實不是她,但那又是誰呢?是果兒?

  出了宮門,武承嗣和武三思都等著的,寧塵應付完他們,方往詢善坊去。他們專程等在宮門外是為當麵祝賀寧塵,又邀寧塵赴宴,但寧塵總覺得他們有其他的意思,隻得敷衍應答,並未表示親近。

  回到府裏一片祥和喜慶的氣氛,婢子小廝一個個問候,寧塵有種飄飄然的幸福感。前腳到,賞賜和誥書也到了,又是一番恭喜。二堂中武淩,徐安期,馬六謝小狸等人齊聚,寧塵上下打量馬六後言“聽聞你負傷了,好些了?”

  “皮外傷而已,已然痊愈了,倒是三郎,傷得那麽重,怪我們,每日裏跟著進進出出,舊傷未愈卻沒瞧出來”,馬六猥瑣一笑言。

  “怪不得你們,現在不是沒事了嘛”寧塵爽朗一笑。

  “得了禦知貢舉使的職,怕是沒出宮門便有人請宴吧”武淩起身言。

  寧塵示意,幾人又坐下,早有婢子端來茶水,“兄長妙算,二王爭相相請”

  “雖說這開科應試是為陛下擇選良臣,但若能進補三五門生弟子,便是積權累職之捷徑,二王爭搶是自然的。但不想讓三郎得了去,他們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我看這幾日府門要被踩破了”武淩打趣言。

  “不喜這些,或可以以抱恙推卻不見”寧塵歎息一聲言。

  武淩開懷一笑,“我亦不喜這些,親友故舊之眾一味推卻也不能的,我看啊,星月小築那邊已經差不多了,那就隻能勞安期了”

  徐安期一躬身言“動動嘴的事情,並無勞工”

  而後閑談幾句,寧塵起身往後園去時謝小狸跟了過來,“三郎…哥”

  寧塵瞧她有話說,停下了,就聽得“月兒和憐兒娘子讓小狸帶話,言上次心急三郎擅主回府,恐已被察覺,近些日子三郎就不要去了,安心養傷,她二人一切安好”

  寧塵愣了愣問“被發現了?”

  “上次三郎去了四味齋後,我親自送兩位娘子出府的。她並不知娘子身份,還曾向我打聽,我也言說不知。倒是經那一事後,樓中生意異常的好,三郎此時去,怕娘子們也無閑暇”謝小狸言畢,臉上露出笑容來。

  寧塵也欣然笑了,便問“她可有異”

  謝小狸緩緩搖頭,寧塵再露笑顏“小狸辛苦你了,她就像一瓶毒藥,一不小心就打翻在鍋裏,所以還得辛苦你”

  “整日裏廝混,這是我以前夢裏的日子,何談辛苦”二人再閑聊幾句才分道而行,寧塵還記得上一次回府時眾人齊聚聽嗅軒花廳時的場景,便往花廳去。

  然而寧塵卻撲了個空,竟連一人也沒有,小小的失落並不能影響見到她們的欣喜,繼續往後園去,行不多遠,遠遠就見一人孤零零站於一簇樹蔭下,旁邊是山石花木,斜陽照在他的裙裾上,似撒下的一團金灰色的霞光。

  走近前,是玉宓,她神色有些忐忑,有些緊張,但見到寧塵的那一刻依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來抱一個……”

  瞧她那樣拘謹,寧塵張開雙臂無恥求抱,身前玉宓盈盈一拜,叫了一聲郎君,寧塵還是主動抱上去了,玉宓便也乖乖屈從了。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放開了的寧塵打量著玉宓問。

  再次一拜,玉宓言“賤妾是求三郎去傾心樓的”

  “傾心樓?果兒嗎?她怎麽了?”寧塵疑惑。

  玉宓再禮“郎君去瞧了便知道了”

  “哦”,寧塵邁步便行,忽而轉身言“謝謝你”,臉上是春風般的笑容,玉宓亦露出愜意的笑。

  傾心樓很安靜,完全不似住了十幾人的樣子,進門,邁步上樓,快至果兒處時,有婢子怡杺正要下樓,瞧見寧塵,她先是一驚再是一喜,寧塵問“娘子呢,在幹嘛?”

  “在為郎君誦長生訣呢!”

  “她近日還好嗎?”

  “不好,整日裏除了哭,就是跪誦長生訣”婢子直言道。

  寧塵輕輕敲了下怡杺的小腦袋言“去廚房,說我餓了”

  小婢子蹦蹦跳跳下樓去,寧塵也往果兒房間去,到得內室,就見一個跪得筆直背影,麵前是一張天君的神像,寧塵近前,那人兒正專注的輕聲念著什麽,直到寧塵輕咳一聲,她方回過頭來。

  “三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跪爬過來抱住寧塵哭泣著,寧塵蹲下去,托起她的小臉才見她那憔悴的麵容,神色暗淡,似消瘦了不少。

  寧塵抱住她好不心疼。

  任由她哭著,直到她哭累了,抹了抹頰上的淚,平息了平息抽噎,但始終停不下來,想說話,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寧塵一笑,繼續抱緊了她,搖晃著,撫著她的後背,她的後腦,輕聲言“好了,待會兒說,待會兒說……”

  待一切平息,樂果兒瞧著寧塵言“三郎,他們不是我殺的”

  見寧塵拿個圓溜溜的大眼睛瞧著自己,樂果兒又言“果兒,果兒隻是派人去奪下他們,然後囚禁起來。但已經有人動手了,真的不是果兒”

  瞧她那嚴肅的樣子,寧塵一捏她的小臉言“傻瓜”

  再次緊緊相擁,而後寧塵悠悠言“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我又怎會不知不是你呢,當日在白馬驛麵對惡徒你都不忍下死手,何況兩個孩子”

  坐起瞧著樂果兒的眼睛,寧塵鄭重其事言“以後不許這樣不愛惜身子”

  兩人在斜陽的光輝中享受著彼此的愛意,不多時膳房送來一桌子美味,兩人剛剛吃了幾口,春姑過來了,提著一個更為精致的食盒,行禮言“夫人親手做的藕湯,讓奴送來”

  寧塵抬眼欲言,春姑又道“夫人言,郎君身子不大好,不必日日請安了。讓郎君好好養傷,不許張狂頑劣,若煩悶了,在園中遊玩遊玩便罷”

  寧塵總覺得這話說得有些怪,有種壓迫感,但那是一種讓人覺得快樂的約束,乖乖點頭,春姑方去。

  食畢,樂果兒又要誦長生訣,言說發了宏願要誦一萬遍,寧塵便言閑暇時再誦。雖說是與樓中其他姐妹一起發的願,但十幾人,要誦一萬遍也需一兩年吧。二人又親昵了會,寧塵方往待君源去。

  又是一番欣喜,姚芯兒因近日操勞府中事物,又恰逢寧塵出了這樣的事,也消瘦了些,“我去見過神秀大師了”

  “哦?神秀大師有說什麽嗎?”寧塵將手伸到姚芯兒袖中,她袖中一隻三彩鬆鼠跳到寧塵袖中。

  “沒說什麽…說了很多,大師的意思是放下執念”姚芯兒也有些困擾。

  “我並無執念,倒是當日大師叫我去修習我未去,才有了風華樓之事”寧塵逗弄著這隻叫混不吝的小家夥言。

  再晚些時候,寧塵出了待君源,往臥冰軒去。剛至漏窗已有人相候了,是婢子浮萍兒,“郎君,娘子晌午已出府往豆盧府去了,她命奴婢轉告郎君:溶溶灩灩,飄飄漾漾,君安妾安足,君危妾危然”

  寧塵愣了愣點點頭言“你也速去吧,侍候好她,莫讓她受了半分委屈”

  浮萍兒點點頭,寧塵轉身離去,清風中傳來小婢的微弱嘀咕聲“略…能讓娘子受委屈的還不是你自己”

  回身,“還不快去”

  是夜,寧塵還是回了傾心樓。